第1章 序言 敬仰孔子，喜欢孟子

如果能生活在圣人身边，你很难把孔子当朋友，因为他“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所说所做无不中规中矩，“从心所欲不逾矩”。这种没有缺点的“合适”实在令人肃然起敬，只能感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但孟子就不同了，这个人有很多缺点，有缺点的人才会显得可爱。比如孟子性急，骂起人来口不择言。梁惠王虚心向他请教，他说梁惠王“率兽而食人”，说刚刚即位的梁襄王“望之不似人君”，说青年导师墨子和杨朱“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他骂人骂得理直气壮，而且当面背后一样骂，从来不怕打击报复。孟子一直自信地认为“圣人复起，不易吾言”，但我怀疑孔子会送他一句“质胜文则野”。

孟子也很天真。他有一套肯定实现不了的仁政思想，到处兜售。他认为只要把一个小国家用仁政治理好了，外部的敌对势力就会纷纷放下武器，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地渴望被你征服。在弱肉强食的战国时代，很少有诸侯敢听他的。他把这套天真又自洽的理论讲到自己都感动了，却只说服了后世同样天真的读书人。孟子也能挣钱，他可能是中国最早的知识付费创业者。面对农家学生的质疑，孟子认为教化解决的问题远大于种田和做车轮，凭什么不能收钱？是的，孟子和孔子不同，他更像一个敢爱敢恨、喜欢辩论，也有着焦虑的现代普通人。但这个普通人却有着绝对的过人之处，这让他成为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精神支柱。

孟子有一股浩然正气！“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心勿忘，勿助长”。他对于自身的修养不是仅仅停留在语言文字可以描述的境界，而是进入了一个感觉、探索、意会的境界。如果操之过急，就会“揠苗助长”；而如果不思精进，又会“一曝十寒”。孟子一定是领悟到了一些孔子没有涉足的东西。后来禅宗的“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在孟子这里已经有了体会和总结。所以王阳明在后来建立心学时接续的，大都是孟子的血脉。“知行合一”“心即理”“在事上磨炼”“触之不动”这些心学理念和方法，几乎都可以在《孟子》中找到源头和启示。

孟子活得坦荡、快乐、不纠结。骂他的人很多，但他说“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这句话得安慰多少舆论旋涡中的名人啊！别老觉得自己挨骂委屈，你还接受了很多过誉之词呢！孟子号召每个人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多反思自己的问题，所谓“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但如果你反思来反思去自己都没什么错，对方还是对你不满意，那对方就是个“妄人”！妄人，就是神经病啊！你跟一个神经病纠结什么？你看，什么烦心事到了孟子这里，都没啥好纠结的。行所当行；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喜欢孟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我们都在做着一些“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事情：劝人读书，劝人向善。孟子一定也遇到过这样的抱怨：“我学了很多，可是没什么用啊！”“我读了很多书，可是还是很烦恼啊！”“为什么我读了书总是记不住？”“为什么我读了书总是不会用？”……孟子给这些人讲了一个“杯水车薪”的比喻。水能灭火是一个常识，但一杯水能否扑灭一车柴引发的大火呢？当你只用了一杯水救火，就宣布水不能灭火的时候，是否太没有耐心呢？知识可以减少烦恼，善行能够减少恶行，但如果你浅尝辄止，并到处宣扬知识无用论，那不仅自己吃亏，还连带着祸害别人。

以上几点，不能表达孟子价值之万一。所以我花了很大力气，把整本的《孟子》逐字逐句地讲解了一遍。和《樊登讲论语》一样，我依然是以现代人的视角去理解圣人，更看重《孟子》在今天生活中的价值。解读的角度涉及心理学、领导力、经济学、管理学和复杂科学等。尽管可能贻笑大方，但我依然希望孟子是一个活在我们身边的智者。他的言语和文字，在今天依然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