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崩,我为天下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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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掀桌子

“一个小小的队正……”武厉逻城内,罗艺将手中军令随便抛在了几案上,看着令堂下首的李昭轻蔑道:“你何德何能?敢讨要五百轻骑指挥?”

下首的李昭早已换了一身皮甲,身姿挺拔、仪表规整。他利落行礼,叉手道:“昭德才浅薄,唯大将军军令是从!”

“不错,你是很浅薄,小小年纪还只是个队正……大将军这算什么?任人唯亲……”罗艺冷哼一声,挥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将要再做斟酌,你且退下吧。”

“卑职不敢!”李昭仍站在原地,语调依旧恳切道:“此乃大将军军令如此,卑职领命而来,不敢耽搁。恳请校尉立刻安排发兵,昭也好克期缴令。”

“嗯!?”罗艺故意发出不悦的质疑声,一双眉毛已然倒竖,可李昭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仍是自顾自道:“且为保证军令执行,末将已选好了对应骑旅,分别由孙千直、周孝里、吴子牛……”

李昭一一报出了索要的骑旅将领名字,这些俱都是轻骑当中的老兵和精锐,而且都是李景旧部,李世谟对其相当熟稔。李昭此时更是信口报来,听得罗艺愈发不悦。

“你一个小小队正,在这里仅凭一纸文书便向我讨要两团一旅的骑卒,岂有此理!本将疑此有诈,待回书一封与大将军求……”

“校尉莫非不识字吗?”

李昭毫不客气的反问打断了罗艺的拖延之词,罗艺明显愣了愣,随即一张脸已冷若冰霜,他缓缓前倾着上半身,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昭却没理会罗艺的挑衅,依旧叉手行礼道:“校尉若是不识字,末将可代劳再把军令念一遍。其中有云‘不得拖延’。校尉若是疑军令有假,某还带了右武卫的传令官至此,可做验证。”

说到这,北平来的传令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回校尉,军令上大将军的印信、笔迹俱已核对,确是大将军军令。”

李昭此时方才抬起头来,看着罗艺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仪态上却无丝毫不敬。

临来之时他与李景、李世谟早已聊透了这人的秉性。本事是有的,却过于自傲。年轻识浅却又自命不凡,位卑权弱却总想发言发声显示存在感。

说白了,就是总想靠着打倒权威来树立自己的威信。在李昭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没挨过揍。

如果顶头上司不是李景,但凡换个脾气暴躁的主,给他的就不止是口头上的训诫了。

只有被社会真正教育毒打过后,这种人的脑子才会清醒一点。而一般这种人心里也是会有点数的,他们习惯在底线附近疯狂试探,可真要让他们大步迈过去,呵呵……

所以,李昭也看得出罗艺无非色厉内荏。他此时也就故意嘴硬以便拖延,真到了违抗将令那一步他也是不敢的。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低到了极点,罗艺一直逼视着李昭,却发现这个地位卑微的小小队正居然真就不怕自己,而自己确实奈何他不得,这让罗艺愈发气闷。

那传令官左右看看,赶忙又补了一句:“校尉核验军令仔细乃是应当的,某等也素知罗校尉之严谨,故而北平营官遣某过来,再对校尉做个证明……”

这番话多少给了罗艺一个台阶,他重又捡起军令装模作样仔细看过,这才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本将便发兵与你。可你得记住了,此行只是佯动,若是军马有所损伤,某必要问罪于你!”

你算老几?

李昭哂笑一下,却没再刺激罗艺,叉手行礼告退。但那一丝哂笑却已落在了罗艺的眼中,他搁在几案下的手掌已是攥紧了拳头……

出了营门,那传令官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道:“李公子,你怎可如此啊?这不是把罗校尉得罪死了么?”

李昭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不然呢?某是代表大将军来的,若是和颜悦色的话,某现在怕是在此等待他向蓟县发书信呢。军情紧急,容不得婆婆妈妈。但,还是多谢传令官了……”

传令官无可奈何,只得拱手而退。

辞别了传令官,李昭找到张夜叉和张亮一起到了校场,不多时,五个骑旅的主官俱都赶到,其中两旅成团,还多出了两个校尉。众人一一与李昭见礼。

虽然李昭的职司远低于几人,可此时李昭乃是代表了大将军指挥,几人都是李景旧部自没有怠慢。

只是其中一个主官好奇问道:“李公子,此行这佯动到底是何目的?某等作何装备为好?”

李昭下意识摸了摸被自己捆在腰间的一个大竹筒,他深吸一口气:“人各两马,轻甲轻装,各带三日份干粮。随某……杀贯辽水!”

原本,他请来这道军令的目的确实是为了佯动,让这五百轻骑来个引蛇出洞,他们趁机抵近侦查。但是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变了。

既然有些人布置好了阴谋,又藏在了桌面底下,赌他小小一队人马没什么机会逃脱,想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那他就干脆掀了桌子!

大家都别想遮掩什么,看看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们还有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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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厉逻城一下,高丽军便不敢在辽水以西安排主力。武厉逻城在辽水上游,而辽水是自北向南流向。

若是循城攻击南下,足扫荡整个辽水西岸。除了几个聊做前哨的寨子外,高丽留在辽水西岸的大部分都是斥候。

因隋军着重控制的是武厉逻城,其他部队守着辽西的泸河、怀远,没法将兵力铺得太开,也就给了这些高丽斥候们存在和活动的空间。

辽水西侧、大辽泽边缘,双方斥候先前经常杀得有来有往。互相间埋伏与反埋伏不知过了多少招,对互相间的套路和风格也都熟悉,故而此时已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此时,战事的烈度非但没有提升反倒是降低了不少,双方都有些例行公事起来。只要隋军不靠近辽东城方向的辽水沿岸,只要高丽军不靠近辽东郡治和村落,双方往往都只是驱逐了事。

反正大隋主力还未开拔,反正此时高丽大军正在布防,这时候拼命又给谁看?

而打算潜近相敌的几队左翊卫斥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机会,这些日子他们借着这战场上的默契正不断向目标地潜进,有几队已是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只要再给他们一些时日,偷偷潜过辽水问题不大。

然而,随着李昭的到来,局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

“跑,快跑!高丽斥候杀过来了!”在一处靠近辽泽的芦苇丛里,左翊卫小队的一名哨兵低呼起来,其他正在休息的几人立刻起身,来不及收拾什么痕迹便匆匆开始转移。

“高丽斥候如何过来的?某等藏得这般隐蔽……再说,前些时日分明还很懈怠的,莫不是故意诓骗某等?”

“不知,北面,西面,两波高丽斥候正在靠近,快点,再晚就来不及啦!”

“该死,再有两日就能潜抵到指定位置了!功亏一篑……娘的!走!”

在这些左翊卫兵士身后,高丽的斥候们也在问着相似的问题,抱怨着相似的话语。缀在他们身后的可不是几队斥候,而是数百隋朝轻骑,而且人各两马,这已远非斥候所该有的配置!难道说,隋朝大军将要打过来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很多人已经得不到答案了。

与右武卫斥候们大致摸清高丽斥候行动规律,李昭一行便选择了两个高丽斥候常常出没的地点展开突袭,同时借助人数和马匹优势进行围堵。五百轻骑张开架势拉网式的突袭,这已不算是什么小规模行动。

猝不及防之下,高丽斥候被截杀了不少,而侥幸存活下来的部队实力远远不及,根本不敢和五百隋军轻骑放对,只能亡命逃窜。而不知情况的左翊卫小队们也被迫加入了逃亡的队伍当中。

一时间,辽水西岸被搅得鸡飞狗跳。很多猝不及防的相遇便演变成了激烈的搏杀。但也不可避免的,一条直抵辽水可渡处的安全通道出现在了李昭面前。

他此时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阻碍的直抵辽水西岸的指定位置。

“可是队正……”骑在马背上,张亮看着一队队轻骑追逐高丽斥候,有些担心道:“虽然某等抵达辽水变容易了,可这般打草惊蛇,沿河的高丽人必做防备。某等还怎么测量河宽?更遑论去侦查辽东城底细了。”

李昭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视线只是关注着远处斥候追逃战的结果。事实上,除了最开始被李昭一行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高丽斥候便没那么好抓了。

往往刚有风吹草动,这些人便会立刻跳上马背,逃之夭夭。五百轻骑的战果在呈断崖式的下滑。

这些旅帅、校尉们同样不是很理解李昭的做法,但反正也算薄有功劳,他们也未出言反对。

如是这般两天后,李昭一行抵达了辽水西岸,正对着辽东城的辽水西岸。此地距离大、小辽水交汇处不远,水势较缓、河面宽广,看起来已是供大军渡河的最佳也是唯一通道。

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数十乃至上百万隋朝大军就将从这里渡过辽水,进而兵进辽东城。

“高丽人已经在东岸扎下大营了?只看规模这营垒至少要有万余人,动作还真快……”

张亮看着河对岸遥远的大营出声说着,随后向李昭介绍道:“队正,既然高丽人已在东岸扎下了大营,那么上下游势必也已被高丽人所控制了,想要偷偷渡过辽水测量河宽已是极难,恐怕那些草丛当中都有高丽人的伏路军。再向东去,辽东城必也被沿途布防,这任务怕是……”

李昭好奇问了一嘴:“若是测量河宽,你们是怎么来测的?”

张亮有些不解的指了指自己马背上驮着的绳索,道:“还能怎么测量?河窄用木杆,河长用绳索。派一人渡过河去,拉直绳索,若不够长度便再接续,这绳索长短自是河宽了。可,现下辽水东岸已被控制,无人能在此处拉直绳索。那便只有在上游或下游测量,再用估让之法估算此处河宽……”

李昭转身看向两个骑团校尉:“周校尉、吴校尉,若是你们来测河宽也是用这般方法?”

周、吴二人对视一眼,也都跟着点了点头。虽然二人不是斥候出身,可不这般测距,还能有何手段?

周孝里斟酌道:“李公子或可先从上游过大辽水,令某等待于下游。而后李公子遣精锐潜行绕过小辽水。若是能暗中潜至高丽营前,可着人暗中将绳索埋入水中,使绳索顺流而下,某等在下游捞住绳头后,再迅速过辽水,在西岸回驰,至此一边接续一边绷直绳索。若是高丽反应不及,便可测距……”

李昭摆摆手,道:“周校尉此计不错,但某不愿如此行事,太过弄险。潜过小辽水的人得精锐到何种程度?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埋下绳索,还不被高丽人发现?”

“可是……”周孝里还待再说,但眼见李昭不打算买账,他便闭口不言。本身他们这五百轻骑便只是配合李昭佯动而已,测量辽水又不是他们的任务,没来由替李昭操心。

李昭看着宽广的辽水河面,心中暗忖:这就该是后世的辽河了吧?不过这时候的辽水好像水量更丰沛些,河面也显得更宽。那这么推算的话,辽东城应该是在沈阳附近?这么看,渡过辽水后到达辽东城的距离并不算近,想像武历逻一样潜入侦查本就是不可能的……

“某等抓的那几个高丽斥候如何?”李昭忽然回头问道。身后,不太擅长骑马的张夜叉这些日子大腿被磨的生疼,可好在算坚持了下来,他闻言揉着大腿根,龇牙咧嘴大咧咧道:“有一个重伤不治,现在还有两个活着的。嘴硬的很,什么都没说。”

“若从上游过大辽水,可有船只?”

“怀远镇东侧不远处有些渡船,右武卫兄弟们在守着,可以借用。”

李昭想了想道:“既如此,明日全队从上游过大辽水,某带小部轻骑过小辽水。”

“泅马渡河?”吴子牛下意识反问,随后他自己就摇了摇头道:“李公子,泅马虽可渡过小辽水,可速度太慢,且过于消耗马力。一旦高丽人追击而至……”

其实不是什么一旦,李昭带队在辽水西岸闹腾了这么许多天,高丽人早已知道了他的动静。一旦涉险渡过小辽水,必然会有追击过来的。想都不必想!

“听令行事即可!某自有理会……”李昭打断了劝谏,带马而回,没给旁人劝诫他的机会。

事实上,李昭已想了清楚,这个计划确实危险,但这是必要的计划。而只要操作得当,他是有机会成功的,因为他有一件秘密武器,足以在关键时刻、在小规模战场上逆转局势!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拿到想要的情报,而没有情报他这般带着轻骑一通乱杀,已是坏了军机,回去后必死无疑。

李昭又攥了攥腰间的竹筒,轻声嘀咕道:“这秘密武器……你们这群土包子怕是听都没听过吧……”

看李昭的架势,这一夜他们显然要在辽水西岸露宿了。

周、吴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李昭此时的表现已像极了罗艺,刚愎自用。

可罗艺好歹久经军旅,是有真本事在身的。这个李昭又何德何能?两人并辔而回时打定主意,他们麾下的轻骑决不会泅渡小辽水。

反正,给他们的军令上说的也清楚,此行无非只是配合李昭佯动而已。他们决不会自己去冒险,而且是冒着无谓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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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在辽水西岸,一个芦苇丛中,左翊卫的史晋正裹着左臂上的伤势。他的小队昨日与一支高丽斥候撞在了一起,不得不死命拼杀,最后高丽斥候被杀败,而他的小队也有一人阵亡。连他本人也被狠狠砍了一刀。

此时,史晋看着辽水东岸的高丽大营骂骂咧咧道:“那李昭真是个混账!他自己这是不打算相敌成功,想要拖着所有人无功而返?他也不想想,大将军岂会因为所有人都无功劳就轻易放过某等!该死,现在辽东城已无需指望了,能测出辽水宽度已是万幸……”

可缺了辽东城的情报,即便回去也注定是违了军令,生死难料……

同样的对话和抱怨也自然发生在了其他侦查小队当中。都是侦查相敌的老手,被莫名其妙追逃了两三日,此时已摸到了一丝脉络。

稍一联系便知道是右武卫的轻骑作祟,而其中一队左翊卫的哨兵更是亲眼看到了轻骑队列中的李昭。一切缘由便即清楚了。

而情势既已至此,辽东城的情报便不需想了,他们只能将目标改到测量辽水宽度,伺机再侦查辽水东岸高丽大营上。而一旦回去,他们都打定了主意要狠狠告上李昭一状!

这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是想拖着所有人一起死?那就别怪大家一起落井下石了!

至于,其中本就对李昭存有杀心的一队人马,此时杀意更是汹涌澎湃,难以抑制。谁能料到,这李昭竟然能从先前的袭杀当中活下来?谁又能料到,他竟然真敢这般掀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