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疯狂造富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是个人就谋划着创业、融资、上市,千万富翁层出不穷,机遇千载难逢!你是继续在惨淡的华尔街耗费大好青春,还是回国用青春赌明天?
1.100倍市盈率盖过华尔街
这天下午,秦方远正在摩根士丹利的总部大厦里忙着手头的活儿,突然接到石文庆的电话。他火急火燎地说,自己现在就在曼哈顿百老汇,让秦方远赶紧过来。秦方远一阵疑惑:这家伙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秦方远在美国已经待了五年,从美国常春藤名校普林斯顿大学金融专业毕业后直接进入摩根士丹利总部工作。走在两边高楼林立、不到一英里长的华尔街,抬头望着一线天,这个一米八多的小伙子,时而感到很渺小,钢筋水泥垒砌的建筑物把空间压缩得局促、狭小,人类就像一只只蚂蚁被踩在脚下;时而也会感觉很强大,穿梭在这条街上的人,掌握了全球多少财富!自己迟早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想到这儿,他的梦想充盈着胸膛。尤其是拿到摩根士丹利的录用函,第一次以一名正式的华尔街员工的身份穿梭在这条街上的时候,他雄赳赳,气昂昂,就像华尔街投资银行家的梦想触手可及。
梦想是有保鲜期的。一段日子后,他总结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很精辟。
接到石文庆的电话后,秦方远赶快收拾好办公桌上的用品,打卡下班。在坐电梯下楼的过程中,石文庆的电话又追过来,问他到哪儿了。
“催什么催啊,我在电梯里呢。”秦方远很不习惯在拥挤的电梯里接听电话。苹果手机的铃声似乎千篇一律,人们都懒得去折腾,直接采用了出厂时设置的铃声马林巴琴。因此在手机铃声纠缠不休的响声中,同梯的其他人也习惯性地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机是否有来电。并且,在逼仄的电梯空间里,白领们自觉地尽量不接听电话或保持沉默,不像在国内任何场合国人都习惯信手接打电话,旁若无人地嚷着说话。在这种窘境下,石文庆连续拨打了三次电话,秦方远摁掉了两次,刚摁掉电话又响起,直到第三次,他硬着头皮摁了通话键,压低声音说:“马上就到。你小子怎么说来就来?之前没见你办事这么积极啊。出国之前怎么也得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吧!你总是喜欢搞突然袭击。”
放下电话,想起石文庆的绰号“西门庆”,秦方远哑然失笑,刚才还有的一些不快转眼便烟消云散。这个绰号还是在国内念本科时,班上同学票选的,不仅谐音,而且还是石文庆那些花花事儿的真实写照。
转眼间,秦方远从摩根士丹利的大厦出来,快步拐弯,远远就看到石文庆那颗硕大的脑袋,剃着板寸,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一袭黑风衣,戴着墨镜,在那儿东张西望,晃来晃去。
石文庆迫不及待地冲上来,给秦方远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哥们儿,三年不见,你在华尔街混得人模狗样的。瞧瞧,这走路姿势,西装革履,人家都以为你是华侨二代呢,其实还不就是来自中国山沟沟里的一个穷小子。”
秦方远的情绪一下子被这种调侃感染了,也顾不上风度,顺势擂了石文庆的胸口一拳:“今天怎么打扮得像个亚裔黑社会啊?”
“像吗?我也就衣服黑了点,肤色可不黑。”
“你的心没黑就好。你跑到纽约就办那事儿啊?不是给你介绍了人,你们正在联系办理吗?”
石文庆单眼皮的小眼睛夸张地扫了眼四周,白人黑人黄种人棕色人,从身边穿梭而过,个个行色匆匆,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目不斜视,他心想:都金融危机了,大家都还那么忙着呢。他们也无暇顾及这对小伙子在嘀咕或密谋什么。石文庆收回瞬间走神的思绪,他盯着秦方远,郑重其事地说:“那事儿办得差不多了,这次顺便过来感谢你。最主要的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找你密谋。”然后,他眨眨眼,刚才那副故作严肃的样子不见了。
秦方远一听就乐了。“跟我有啥关系啊?别出事了把我牵进去就行,我怕心脏扛不住哦。”秦方远右手拎着公文包,左手往左胸轻抚了下,开玩笑地说。
“你不是从小就练岳家拳,身体强壮吗?走,我们吃饭去,边喝边聊。”
秦方远逗他:“去老地方‘成都印象’吧?”
“去五粮液川菜馆。”石文庆张口就来,不容置疑。
“成都印象”是他们当年留学美国时去得最多的川餐馆,靠近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整个纽约市的中餐馆都偏少,唐人街虽然有几家装修考究的川菜馆,但做的菜不地道。当年跟着中国的地方官员或者商业考察团混吃最多的就是在“成都印象”和靠近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的五粮液川菜馆,那菜做得才叫地道。“成都印象”的条件不敢恭维,空间局促,设施简陋,中国来的官员在这里吃请,总是抱怨资本主义国家的中餐馆怎么这么不上档次。其实,这已经是纽约最地道的中餐馆之一了,虽然价格高,一盘毛血旺都要30美元,还天天爆满呢。
“知道你的小心思,不过我告诉你,那个湘妹子早就不在了。都三年多了,人家早就嫁作商人妇,怎么会傻傻地一直原地等你?你就别惦记了。”秦方远边开路边揶揄他。
“我是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你就别瞎操心了。”石文庆扬扬自得的劲儿,三年不见,丝毫未减,正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他们在五粮液川菜馆中心坐下,石文庆慢悠悠地脱下风衣,递给秦方远——他背后有个简易的挂衣钩。秦方远扫了一眼,Burberry(博柏利)。石文庆自嘲般解释说,虽然博柏利在英国已经沦落为小痞子的标志性行头,但在中国可是一个巨时髦的牌子。
他强调说:“我可不是啃老族啊。当年在美国念书,我是真的不愿意刷盘子,确实花了老爷子不少银子,但现在可是自力更生。”
“看来真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那句话。”秦方远接话正色道,“你那钱挣得可是冒大风险了。”
石文庆不屑:“你说这类钱?确实有风险,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风险高收益是孪生兄弟。不过,我也就是业余搞搞,兼职的。”
“你这身打扮,让我想起了当年我们在美国读书时,你推荐我看的那部网络小说《回国驯火记》,就是美籍华人安普若安校长的大作。那个主人公包博,你模仿他可真是不遗余力!”
“那是我回国后学习包装的《圣经》。不过,那只是小说,现实生活可比那精彩多了。”
开始点菜,秦方远说:“今天我得尽地主之谊吧!你随便点。”说到吃饭,秦方远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当年上学没少蹭石文庆的饭局。
石文庆也不客套,三下五除二就点好了。秦方远一看,还是石文庆最爱的那三道菜——麻婆豆腐、毛血旺和水煮鱼。这个口味重的习惯,他至今没有丝毫改变。
石文庆点好菜,喝了口普洱茶,四处张望。
秦方远一看就知道他在干什么,说:“别找了,那个湘妹子真的嫁人了。你都三年不跟人家联系了,你还真以为有跨越时空的爱情啊?再说,就你那德行,拈花惹草片刻不空闲,人家凭什么等你?”
“不是,一年前我们还联系来着,也没跟我说要嫁人啊。你说的是真的假的?”石文庆半信半疑。
“骗你干吗?人家嫁到迪拜去了,男方是石油大家族,据说还是Burj Khalifa Tower(哈利法塔)的股东之一。这段姻缘在华人圈里还被传为‘财子佳人’的一段佳话。”
“×,什么‘财子佳人’?嫁到那地方,人家男人可以娶好几个老婆,有她的好日子过吗?”石文庆似乎痛心疾首。
“不说她了,嫁人是人家的权利。你在国内也没闲着。对了,那个天津妹子咋样了?你把人家肚子搞大又始乱终弃了吧!”
一听天津姑娘,石文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那姑娘可是中国国航的空姐,石文庆坐头等舱时泡上的。刚泡上的时候,石文庆还跟秦方远炫耀说那个小姑娘是1987年的,是个小处女,得意得不得了。后来他把那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一个要嫁,一个不娶,两人没少折腾,这是石文庆在越洋电话和MSN(Microsoft Service Network,微软公司推出的即时消息软件)中跟秦方远痛诉最多的事情。
“我们是有爱情的,你有过在人家窗前守候整整一晚上的经历吗?”
秦方远双手抱拳,做佩服状:“哈哈,这话我听多了。我还知道某人在杭州出差,在北京的姑娘说想吃草莓,某人立马打的赶到温州亲自采摘,又连夜赶回北京送到姑娘手上,把那姑娘感动得当晚就以身相许。不过这是某电影学院彼姑娘,可不是此空姐哦。”
石文庆有些生气了:“哥们儿可不是来讨气受的。再说了,我那些事情也就跟你唠叨唠叨,你怎么拿出来调侃我啊?”
秦方远立即打住,呵呵一笑了之。
石文庆也不是善茬儿,转头调侃起秦方远来了:“乔梅快硕士毕业了吧?那你们俩就可以夜夜笙歌,不用再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了。”
“她已经念博士了。”秦方远赶紧转移话题,“先别谈她,你回国这三年混得怎么样?平常电话里也没有觉得你咋的了,但今天你这个样子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本科的同班同学中,石文庆和秦方远是同一年申请来美国读研的,而且相距很近,秦方远去了普林斯顿大学学金融,石文庆则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念MBA,这个专业每年录取的应届本科毕业生很少,石文庆自己也认为是撞了大运。跟秦方远不同,石文庆毕业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国发展。
喝口酒,秦方远又问:“你这次除了办那事儿,还有啥事儿来着?打算来华尔街抢花姑娘?”
美国雷曼兄弟倒闭后,誉称金砖国家的中国、俄罗斯、巴西、印度纷纷涌向美国华尔街,既抢钱又挖人。国际金融危机爆发,热钱四处寻找安全地带,人才价格也便宜。
石文庆一听就乐:“这句话你还真说对了,我是来抢人的。”
石文庆回国后并没有回湖南衡阳接管家族企业,而是在北京选择了一家投行公司,主要做项目中介。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李宏。
李宏这个名字让秦方远肃然起敬。美国一些商业杂志经常会出现关于他的报道,比如回中国创业之前,已经在美国硅谷创建了一家提供领先的局域网服务的企业,并成功在纳斯达克上市。他还是华夏资源科学技术协会的创始会长,这个协会是由在硅谷的企业家和中国最优秀的企业领袖组成的高科技企业家协会。
李宏创建的华夏中鼎投资集团以提供投融资顾问为主业,帮助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成功运作前期VC(Venture Capital,风险投资)和PE(Private Equity,私募股权投资)融资,还运作一些中国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在华尔街华人圈的名头较响。这次,他们跑到美国,转了旧金山和洛杉矶,去了硅谷和华尔街,寻找一些LP(Limited Partner,有限合伙人)出资人,打算自己成立一只基金做投资。
秦方远拿起石文庆的名片:华夏中鼎投资集团公司投资总监。这个职务翻译成英文是Associate(投资经理或投资总监),而秦方远至今还是个Analyst(分析师)。
石文庆有些得意地说:“我明年就可以干到VP(Vice President,副总裁)了。”
秦方远看着石文庆的样子,半带嘲弄地说:“Associate在华尔街就是一个普通随员,一个跟班的,翻译成中文也就是个投资经理,哪是啥投资总监啊?也就骗骗国内那些土老板。”
石文庆有些尴尬,抢过名片,有点儿孩子气地嘟囔:“你等着,不出三年,我就是MD(Managing Director,董事总经理)。”
秦方远一听就乐:“知道什么叫MD、PE和ED吗?学医的嘲笑说,你们千万别告诉我你在一家PE公司担任MD或者ED什么的,来看看吧,PE是Premature Ejaculation(早泄),MD是Muscular Dystrophy(肌肉萎缩症),ED是Erectile Dysfunction(阳痿)。”
石文庆还未听完就笑得要喷饭,用手指着秦方远:“你小子那么端庄的一个人,怎么也变得风趣了?”
秦方远待石文庆笑完,转向正题:“你们公司的业务不是投融资顾问吗?怎么想起自己搞投资基金了?”
“投行经纪业务是我们的强项,但现在做基金也是好时机,我们两手抓,两手硬。这些年公司积累了一些企业资源,成立自己的基金方便跟投。”石文庆喝了一口白酒,刚进口就吐出来了,“什么味儿啊,这还是酒吗?”他嚷嚷着要叫服务生质问,秦方远拉住了他,说这是改良酒,美国人哪喝得下高度的烈酒啊,你就凑合着吧。
石文庆擦擦嘴唇,朝着秦方远伸了下脖子:“雷曼兄弟那么个庞然大物都倒了,大量资金涌向中国避险,中国又推出了创业板,知道平均市盈率多少吗?100倍!世纪机遇啊!”
谈及业务,石文庆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这是哥儿俩共同的地方,秦方远曾经大言不惭地把他们的谈话定位为智者的对话。石文庆谈起中国资本市场来滔滔不绝,像一个在中国资本市场浸淫多年的老江湖,虽然他回国只不过两三年时间。在这一段时间,秦方远在华尔街按部就班地发展,做过分析师,也做过模型师,顺风顺水,也中规中矩。
分析师出身的秦方远对财务数字异常敏感,他抓住石文庆口中吐出的几个数字,脑子迅速启动了运算功能,以几何级的速度运转起来。
说着说着,石文庆突然伸长脖子,迎着秦方远质疑的眼光,一字一顿地说:“哥们儿,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与投资暴富有关,秦方远当然很清楚。当年还在普林斯顿大学念书时,分众传媒在美国上市,一夜之间诞生了无数个千万甚至亿万富豪,一串VC和PE从中获得了高倍数的回报。中国概念股异军突起,给这些华人留学生注射了一剂兴奋剂。
“国内VC、PE亿元规模以上的有3000家,其他小虾可能上万家,中国全民PE,卖白菜的也倒腾equity(产权)了,真是僧多粥少。国内的创业板推出来,一家女儿很多家抢,瞧瞧创业板估值,个个挣嗨了。”石文庆说,“你们华尔街制定了规则,但这个规则在国内已经被抛弃了,都疯了。比如零售业,一般以市盈率(Price to Earning Ratio,P/E ratio)或市销率(Price to Sales Ratio,P/S ratio)估值,但你知道现在国内怎么估值吗?普遍采取总流水倍数,即GMV(Gross Merchandise Volume,商品交易总额)乘以倍数。玩法就是凭概念融钱,烧钱买广告,冲营业额,用更高的营业额融更多的钱,融了钱再砸广告。你自己都会看得目瞪口呆。”
秦方远深为怀疑:“这是虚假繁荣!难道投资人都疯了?不按规则出牌,迟早会吐出来。”
当然,秦方远在华尔街也感受到了中国话题的温度。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来门庭冷落的专事中国研究的华尔街分析师、基金经理、宏观经济学家成了抢手货。
有一次,一个普林斯顿大学的学长来访,澳大利亚人,在联合国做事,他们喝着咖啡闲聊。这位外交官对中国影响力有过一段形象的比喻:在国际事务上,谈大事,他们要看两个国家的脸色,一个是美国,一个是中国。表决一件事情,先看美国脸色,美国同意了,再看中国脸色,如果中国也同意了,他们就喝咖啡去。为什么?两位大佬同意了还有啥谈的?如果两个国家意见相左,他们也喝咖啡去。为什么?两位大佬意见不统一,谈了也白谈。
石文庆打断秦方远的思维扩散,突然问了一句:“还记得我们班上的钱丰吗?”
“当然知道,还不是一般熟悉,我们还在同一个宿舍。”秦方远脱口而出,随即他对石文庆挑起这个话题提起了警惕,“你提他干吗?”
“嘿嘿,你紧张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疙瘩着呢?知道你们当年一怒为红颜差点儿干起来,人人皆知啊!知道吗?你们的女人胡晓磊谁也没嫁,嫁给了一个海南商人,在北京做传媒。你也别抱怨美女嫁作商人妇,环境使然也。你出国后,钱丰以为自己有戏,就猛追胡晓磊,结果她很快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把自己变成绝缘体,一点儿机会都不给钱丰。钱丰只好找了个北京二外毕业的,对方结婚不到一年就一个人跑到国外读书,他在国内又成了孤魂野鬼,多郁闷啊!”
“什么叫我们的女人?再说,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怎么说起他们啊?”秦方远知道提到钱丰就会扯到胡晓磊,迅即抗议制止。他端起一杯酒,碰了下石文庆的酒杯:“喝酒喝酒,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那些青春过往,是秦方远心底的一块伤疤,在最柔软的地方是最脆弱的一块。
石文庆不接秦方远的话茬儿:“你别急,你那点儿心眼儿我知道,待我慢慢讲。钱丰台球打得棒,你也知道,不是吹,如果当年他也走台球专业路线,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丁俊晖了。这个你该承认吧?全校无敌手。有一次我们跑到学校东门那家台球馆参加比赛,他还给我们俩赢了辆山地车,我们骑着这辆车跑到华师去泡妞。”
“那是你,我只是陪衬。”
“哈哈,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都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我还不到一米七,我怎么出去泡妞总是拉上你啊?这不是自暴其短吗?不过,我可是无一失手啊!”聊到这个话题,石文庆自鸣得意,“先不说那个。知道钱丰现在在干吗?这小子毕业后就去了深圳一家创投基金,真是邪门儿了,这小子去了后咋就运气那么好。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关系帮助老板投了一家做移动软件的企业,在创业板上市,他个人按照收益的1.5%拿佣金,一下子拿了三百多万。”
“还有一个更绝的项目。一个做数据库营销的80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搞到了宝马、奥迪和LV(Louis Vuitton,路易·威登)等高端商品的客户资料,将这些资料分门别类,建设了一个专业IT(Internet Technology,互联网技术)营销平台,搞二次精准营销,迅速崛起。刚起步的时候,有六家VC看过,都说感兴趣,却迟迟不投。结果,一个偶然的机会钱丰跟这家企业的老板打了一场台球,以球会友,两人一见如故。钱丰说服自己的老板快速决策投资,才300万人民币就占15%的股份,那笔投资简直就是天使啊!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家企业估值10亿人民币,当初那些没投的投资方后悔死了,最后以高出当初20倍的溢价进入。钱丰这小子,现在非常得意。”
“这个题材爆发力很强。美国也有类似的公司,刚刚在纽交所上市,天使投资人获得了八十多倍的回报。”秦方远情不自禁地对这两个项目进行类比。
“钱丰牵头投资的这个项目肯定会创造超过100倍的溢价神话!”
听到这句话,秦方远猛地灌了一口酒,辣得咳嗽起来。
学金融的人有一个共同的德行,提到高回报率就如同男人服了伟哥一样全身亢奋。有人说,学金融或MBA的人就一根筋,那根筋就是投资回报。秦方远听到超百倍的回报率,有着本能的异常兴奋,但知道这个交易的主导者之一后,反而兴奋不起来了。
前几天,他们公司的同事还聚在一起讨论类似的IPO(Initial Public Offerings,首次公开募股)案子,动辄上百倍的回报率,让洋人们叹为观止。这在西方极难一见,在中国则屡见不鲜。
“现在,套用狄更斯的那句话,‘这是最好的年代,这是最坏的年代’。是个人就谋划创业,每个人都琢磨着融资、IPO,以期一夜暴富,千万富翁层出不穷。”石文庆没有注意到秦方远瞬间的情绪变化,他满腔热情地趁势发出邀请,“你是愿意继续在惨淡的华尔街耗费大好青春呢,还是顺势而为,回国大干一场,用我们的青春赌明天?”
石文庆的这句话,学的是乔布斯。当年,乔布斯如此邀请百事可乐的首席执行官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加盟:“你是卖一辈子糖水,还是一起改变世界?”
秦方远怦然心动。
对老同学这突兀的邀请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秦方远怔怔地看着眉飞色舞的石文庆,陷入了沉思。
在石文庆滔滔不绝的分析中,秦方远明显感到热血上涌,心跳加速,他激动起来:“回去?”
“我个人认为,现在国内涌起两波热潮:一是当下的液晶媒体的细分市场。只要稍具规模,就有十多个VC在排队见老板,有的老板根本不见,或者上来就是一口价,几个亿,认可就投,不认可就拉倒。不就挂几块屏吗?还个个牛气冲天。分众传媒在纳斯达克上市以后,只要是有人的公共场所,统统都被‘分众’了:机场、车站、广场、商场、餐厅、酒店、楼顶、墙面、公路沿线、飞机、火车、地铁、公共汽车、出租车、厕所等,像做机场的航美传媒上市了,做地铁的华视传媒上市了,做医院的炎黄健康传媒也在准备上市。两年多的时间,户外新媒体投资发生几十起了,涉及金额将近10亿美元,这些后来者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内跑马圈地。”
“二是即将崛起的团购。中国经济发展的三辆马车——投资、贸易和消费,投资和贸易发展乏力,国家肯定会促进消费领域的发展,最有希望的就是消费。消费模式创新,比如团购打折,这个在美国已经兴起,我们都判断中国也会马上刮起这股旋风,已有几家类似模式的公司拿到了VC投资。属于我们的机会来了!”
石文庆激情澎湃地说着,秦方远也深受感染,脑子迅速地运转。在听石文庆描绘的间隙,秦方远跟服务生要了盒酸奶,喝酸奶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石文庆顺势握住秦方远的手,胸有成竹地说:“我早就替你找好了下家。别在华尔街混日子了,回吧,哥们儿一起搞点儿事情,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秦方远当然理解这句话的分量。这样的机会,也就只有“金砖国家”才会有,在这些国家,机会收益就像一根波澜壮阔的曲线,一路向上。而在欧美国家,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后,这根线平行延伸,甚至下滑。就像日复一日的两点一线(办公室到家)工作生活,梦想保鲜期过后,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石文庆给秦方远找的下家是铭记传媒。
“转会费100万人民币,也就是给你在国内的安家费;年薪120万;最重要的就是期权,管理层的期权池(Option Pool)有10%,你可以分得一杯羹。怎么样?”石文庆直接开出条件,他当然大概知道秦方远目前在华尔街的这个岗位年薪是多少,“我来之前已经和对方的老板敲定了。回中国,你也许遗憾一时;不回中国,你会后悔一辈子。”
秦方远听了这个条件,有些心动。不过,略作思考后,他提出了一个更苛刻的条件:希望自己能获得占总股比10%的期权。
石文庆满心欢喜地等待秦方远笑逐颜开、欣然应允,对秦方远提出的这个条件一时惊愕:“华尔街真是个大染缸,个个都是金钱动物,你小子才混几年啊,就学他们狮子大开口?!”
秦方远嘿嘿一笑:“高风险高收益嘛,谁知道回国后会是啥样呢?必须降低机会成本啊。”
石文庆略微思索,强调说:“这个数字我还得回去跟对方老板核实。”
不过,秦方远一听说回国加盟的公司老板是个女人,立即打退堂鼓。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个张总可完全不一样,她是女人中的男人,而且还是极品女人。”石文庆说,“做事豪爽,出手大方,情商很高,肯定不是你想象中的一般女人。”他悄悄地和秦方远说,“这个人有很深的背景,否则怎么可能做到现在这么大呢?”
2.回国,还有青春可以赌
上午十点,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挤进办理登机牌的队伍,秦方远满头大汗。他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牵着女友,左冲右突,心里直想骂人。纽约连续一周大暴雨,百年一遇,很多航班都取消或延误,候机大厅快成集中营了,塞满了黑人、白人、黄色人、棕色人,操着各种语言叽叽喳喳。
乔梅一言不发地紧跟着秦方远。运气还算不错,秦方远回国的这趟航班正点,办完登机手续,他长吁了一口气,这个粗心的年轻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友的情绪变化。
就要进安检了,秦方远放下行李包,和送行的女友乔梅拥抱、吻别。突然,他“哎呀”一声惨叫,惊动了机场全副武装的安全员,他们正在不远处像猎犬一样四处逡巡。黑人警察风一样跑过来:“What?(怎么了?)”
秦方远用手帕纸蒙着嘴唇,鲜血从嘴角流下来,像一条纤细的蚯蚓。他痛得弯下了腰,用纸擦了下血,然后缓慢地站起来,对跑过来的黑人警察摆摆手:“All right,thank you!(没事,谢谢!)”
他抬头,看到乔梅眼睛射出冰冷的寒光,狠狠地瞪着他。
“你跨过去,就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是你的世界;这边,是我们俩的世界。”乔梅,像护卫着自己的家和山洞的母狼,舔了一下嘴唇,上面还带有秦方远的血的味道。“你走了,就是永远走了。”
说到最后,她的冰冷语调中隐隐多了些哀怨的味道。
乔梅越是冰冷,秦方远的心越像针扎一般,他微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一个满脸胡茬儿的老男人,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地、哀伤地唱着《黄昏》:“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
恍若隔世。五年前,也是在机场,另外一个女孩子为他送行,同样的哀伤,同样的怨恨。虽然,那次是女孩子偷偷地前来送行,但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不远处那没来得及躲闪的眼睛,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没有回头,没有停步,安检过关飘然而去。
想起这些,被喧闹和压抑的华尔街锻炼得不轻易动感情的秦方远鼻子发酸,有哭的冲动。
石文庆那次邀约,让秦方远的内心翻腾了好些日子。留下,还是回去?这是个问题。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师兄游苏林年长秦方远一轮,在华尔街FT投行做高管,做到这个位置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房子。
送走石文庆后的一个周末,秦方远电话预约,游苏林难得地恰好在家休息,他们就约在家里面谈。
游苏林家在曼哈顿城中的一栋高档公寓。所谓高档公寓,就是那种三梯两户的错层设计,四面是观景玻璃窗。游家在第66层,取六六大顺之意。客厅里,卧室房门打开的时候,坐着旋转红木椅子转一转,曼哈顿的风景尽收眼底:南边,是自由女神高举着火炬,远远的,像一盏指天的神灯;东边,威廉斯堡大桥、布鲁克林大桥、皇后区大桥层叠起伏,一目了然;北边就是石文庆读MBA时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西边是位于哈德逊河对岸的新泽西州。
看到这个,秦方远觉得自己很憋屈。像众多留在华尔街的留学生一样,他们白天在华尔街工作,晚上住在新泽西,早晨和晚上得乘船摆渡过哈德逊河。相比寸土寸金的华尔街,新泽西的房租要便宜很多。
游苏林老辣,秦方远一进门就读懂了他脸上的表情。实际上,秦方远在电话中简要地跟他讲了下情况后,他就知道这个小伙子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只是需要一个人对他予以肯定。这个小伙子,文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倔强的一面。
自从在一次纽约同乡会上认识后,刚刚出道的秦方远就经常约游苏林在中央公园锻炼身体,还传授游苏林几套岳家拳,那是秦方远的家传,“三门桩”“四门架”“五法”“六合”等套路古朴自然,紧凑严密,节奏鲜明,“浮如云出岫,沉似石投江”。游苏林感慨:广济岳家拳,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算是见到活物了!秦方远有些腼腆:嗯,一切皆缘分。的确,两人是地道的老乡,本科又都在武汉上的,一个是武汉大学,一个是华中科技大学,堪称武汉双子星座;诸种因缘际会让他们迅速发展成为忘年交。
“我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中国的经济发展奇迹还能保持几年?”男人之间的谈话都喜欢直奔主题,谈的都是硬邦邦的话题,用不着寒暄。
游苏林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那同学石文庆跟你说的是实话,形容这个时候中国的机会为‘千载难逢’并不过誉。我经常阅读有关中国的报告,我个人认为,有三个方面值得关注:一是中国中央政府实行重商主义政策,各地方政府也均在高调招商,在税收、土地、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很大;二是VC、PE、IPO等在资本市场推波助澜,各种创业、投资、造富的神话层出不穷,Chinese Dream(中国梦)的时代到来了;三是中国的近14亿人口已经把这个世界工厂催熟成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这种巨量级的市场将会孕育出全球规模最大的企业。”
秦方远听完这番话表现出了本能的兴奋,来到华尔街工作后已经被训练得不苟言笑的他变得轻松起来,有些没心没肝地笑了,笑得无拘无束。
游苏林说:“你其实心里早就想清楚了吧,在我这里找肯定来了?”
秦方远的脸微红:“我怎么想的总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姜还是老的辣。其实我已经在计划办理辞职,这次来一是向师兄请益,二是顺便向师兄告别。”
“很好,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番话吗?”
“当然记得:一个男人在40岁之前爱干吗就干吗,经历得越多就越有价值。怕什么?不要前怕狼后怕虎。”
“这句话是多少人的后悔和遗憾成就的真理。你还问我,我为什么不回。我是错过机会了,性价比没有你高。我老婆、孩子、房子、位子都在美国,要想走,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啊!我甘愿接受这种状态吗?哈哈。I know you don't like it,but have to live with it.(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不得不忍受它。)”
秦方远之前听说过,游苏林的一个下属回国后混得人模狗样的,据说在国内的金融圈里地位不一般。华尔街的考核制度非常严格,就像海尔的张瑞敏当年推行的末位淘汰制一样,华尔街每年一评,五个等级,五颗星星。优是五颗星,良是四颗星,三颗星勉强及格,两颗星则直接淘汰。恰好国际金融危机爆发那年,那个人得了三颗星,FT投行大幅度裁员,他就灰溜溜地回家去了。走的那天,游苏林拉上秦方远给他送行。在肯尼迪国际机场,那人灰头土脸,萎靡不振,游苏林再三安慰他回国会大有作为。秦方远当时看着那同胞颇有感触,想着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一天,被动离职?
“河东河西啊!”游苏林一句随意安慰之言一语成谶。前不久,这位前下属手握着几十亿元的大单子跑过来找FT投行老板谈合作,很是给游苏林长脸。
从游苏林家里出来,秦方远就决定了,接下来是如何跟女友乔梅说。
乔梅还在马萨诸塞大学上学,刚刚念博士一年级。秦方远是乔梅的第一位男友。乔梅一直怀有一个纯净到近于迂腐的梦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相爱的人,以身相许,相濡以沫,从一而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此,在来美国读研之前,也许是看过太多身边朋友出国即分手的悲剧,乔梅坚持独来独往,把第一次真正的恋爱留给了秦方远。
乔梅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有分离的一天,她一直小心地呵护着自己的男友,一直做着未来两人共同的American Dream(美国梦)。他们曾经憧憬过,在美国只要经过自己不懈的奋斗,就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因此,奥巴马当选总统那天,他们在租住的公寓里举杯庆祝,也是那一次,秦方远第一次发现这个北京女孩海量,秒灭他这个南方大老爷们儿。
秦方远先她一年硕士毕业,和其他一些师兄师姐毕业就回国的选择不同,秦方远顺利地留在了华尔街,给乔梅吃了颗定心丸。
秦方远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和乔梅说。他太了解这个北京大妞,聪明而固执,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一头走到黑。
高三时,学校要保送她上中国人民大学,这位北京市级“三好学生”“十佳中学生”却执意要参加高考,说要尝尝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滋味,不考人生会有遗憾;高考填报志愿,满页纸只有一个志愿——清华大学,后来如愿;来美国读研,只申请了一所大学——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未如愿,直到申请期限的最后一刻,她才慌了神,匆忙申请马萨诸塞大学。自此,这个超自信、土生土长的北京女生的自信心才开始一点点滑坡。
秦方远还记得和她第一次欢爱的情景。当他们极尽缠绵地完成了所有前奏,秦方远手忙脚乱地就要对最后的高地发起冲刺时,乔梅突然异常冷静地顶住他的长驱直入,压抑着兴奋,冷静地问:“你会一辈子爱我吗?”
秦方远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你不会吃了香蕉吐了皮吧?”
秦方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乔梅还能有如此形象的形容,彻底让他“I服了you”。他在燥热和巨大的期盼里,仍能应景地回答,用坚决、快速的语调说:“不会!我就喜欢香蕉皮!”
乔梅盯着他的眼睛,显然,她被秦方远肯定的回答和热烈的情绪感染了,整个身体瞬间松弛,迅速燃烧起来,在秦方远的臂弯里,她整个人瞬间坍塌了。
事后,秦方远才知道乔梅为什么如此慎重,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乔梅几乎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包括美国梦。所以,当秦方远跟她说出回国的决定时,她先是愕然,然后震惊,继而从喉咙里发出一句毫不妥协的声音:“No!(不!)”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争吵,从秦方远提出离职申请到获批,再到预订回国机票、打包行李,乔梅全程干涉但一无所获。
秦方远回国的前一天下午,乔梅专门从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开车六个多小时长途奔袭赶到纽约,她想做最后的努力,拯救他们之间的爱情。乔梅很清楚,她是铁定不回去的,如果这次放手,那就意味着秦方远以后就不是她的秦方远了。每当想到这个,乔梅就心里难受,痛哭,直到无泪可流。也许这是女人的共性,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那么在意和难忘,即使多年后发现对方是一个无赖,也认为最初的爱是那么铭心刻骨。
最后一个晚上,乔梅没有上床,她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抚摸着躺在沙发上、把头搁在自己怀里的男友,哼着儿时的摇篮曲给他催眠。他们没有任何力气争吵了,彼此已经筋疲力尽。她没有哭泣,泪水已经干涸;没有吵闹,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大声,语气轻飘飘的,像从遥远的亚马孙河漂流过来,空洞而没有人间气息。
睡到半夜,秦方远醒了,他看着耷拉着脑袋、抱着自己打瞌睡的乔梅,有些心疼,坐起来,轻轻地移开她的手,靠近她,并伸手抱紧她。乔梅醒了,她怔怔地看着秦方远,看着他从沙发上下来,然后抱着自己进了里间,把自己轻放到床上。这是多么熟悉的动作!然后,她看到秦方远在宽衣解带,给自己,给她。她仰躺在床上,等待着一个温暖的场景,等待着他俯身过来的吻,那么温厚、柔软,她习惯性地闭着眼,享受着他的舌头在里面轻柔继而疯狂的搅动。也许是迷糊中的习惯动作,她闭着眼迎合、热吻,身体很快燃烧起来,她不自觉地发出呻吟。忽然,她清醒了,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一侧身,猛地推了一把,秦方远从她身上滚了下来。他惊讶地看着她。乔梅说:“我不舒服,不想要。”
乔梅的这个举动让秦方远心里发紧,他忽然有些担心了,不是担心她出现极端的意外,而是担心一种结局。相恋四年,在异国他乡,彼此已经融入,了解得很深了。
“你不是要做全球著名的投资银行家吗?你不是说华尔街才是你最好的归宿吗?你不是说一辈子陪我,等我毕业了,我们去佛罗里达看海,去温哥华滑雪吗?”曾经的一个晚上,乔梅说话的声音轻柔但掷地有声,简直让秦方远没有回击的余地,“你就是一个菜鸟,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吗?!”
秦方远竭力抑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宣泄着委屈和不甘心:“我在华尔街就是一个小马仔。你知道,我是最底层的分析师,拿着最低端的薪水,我心不甘啊!混到高级金融分析师?至少要五年!从后台混到前台,交易所交易员?那得靠多大的运气!努力?我每天都要工作十八个小时了,周末也很少休息。在这个圈子,我们是得靠自己的智力和勤奋,但是再努力也需要运气。有两次,如果我的主管约翰听了我的投资建议,至少能挣数千万美元,我也至少可以拿到上百万美元的奖金,但是他还没有听完就否定了。他们后悔,我更后悔,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你以为我愿意住在新泽西吗?跟我同一年进这家公司的,他们是美国人,有先天优势,他们租的公寓离上班地点只有两个街区,溜达着就过来了。而我呢?要折腾半天,要摆渡、要赶车、要挤地铁。”
秦方远还隐瞒了一个秘密,就是回国的原始冲动,那是男人间的斗争。
秦方远费尽口舌,乔梅却不为所动。她心里就是固执地认为,他不应该回国,他们不能回北京。
北京,祖辈生活的故土,那里留有她惨痛的记忆。高二那年春节,她父亲从外地开车赶回来团聚,被一场车祸吞噬。噩耗传来,她浑身发冷、发颤,母亲当即晕倒,弟弟恐惧地哭喊,全家大乱。她是被北京培养又被北京送出去的优秀的孩子,故乡北京在她心里是一个复杂的情结,情感浓烈,爱痛相缠。虽然时过多年,长大成人的乔梅经常梦回北京,梦到父亲,梦到那条发生车祸的公路,心情总是在冰火两重天之间转换:热烈的怀念到噩梦般的痛楚,转瞬之间。
曾经,在一次波士顿北京留学生派对上,同学们也聊到要不要回北京发展的类似话题。有同学心有余悸地说,北京的空气糟糕透了,欧美外交官被派驻北京得增加大额津贴,申请者还不踊跃;北京已经不是他们的北京了,而是全国人民的北京,全民蜂拥而来,膨胀到居住人口达2000万,人满为患;北京是全球著名的“堵城”,从清华大学开车到王府井赶场晚饭局,路上耗费的时间都可以从北京飞到东京了。然后得出结论:这样的北京值得回吗?那时,乔梅还站出来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予以反驳,充分发挥了她当年在清华大学担任某国际非营利性组织公关部长时练就的强辩口才,直接把对方辩晕,列举了北京一串串的好来。
此次,为劝阻秦方远回北京发展,乔梅风格大变,将那位同学列举的关于北京的一串串不好,全部拿来砸给秦方远。他感叹:果然屁股决定立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秦方远深信人的欲望完全可以时移世易,梦想是可以与时俱进的,比如过去追求名校、学位、舒适的生活,现在追求机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什么错?哲人都说过,人最怕的不是欲壑难填,而是彻底没有了任何欲望,欲望是推动人类前进的动力。
在机场,秦方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他抚摸着乔梅满头的乌发,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用力紧紧地拥抱着。乔梅像无辜的、受尽委屈的孩子,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像断线的珍珠,不可抑制地哗啦啦往下掉。
秦方远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武汉街头,那个姑娘泪水在面颊上流淌,给他唱歌……那时候,秦方远还只是个毛头小伙子,木讷,不懂分离,感触远没有今天这么深刻。
秦方远笨拙地安慰乔梅:“我会抽空回来看你的。回国对我而言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请求亲爱的你,让我回去把项目做完。未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现在分开一段时间,根本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乔梅只顾自己哭着。自古多情伤别离,不管有怎样的承诺,她都难以承受这样的分离。她在想,当初那些美丽的规划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泡沫?那些相依相偎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决然分离?她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她开始质疑所有过往的真实性,甚至在心里隐隐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原来是如此微不足道。她更加悲痛得难以自持。
她这一哭,秦方远手足无措。一些人从周边走过,但没有什么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歪头瞧一眼,他们脚步匆匆,没有人舍得花一点儿时间关注这对恋人的分离。也许两个年轻人的分别司空见惯,也许纽约,这座以华尔街闻名、由金钱铸造的城市,根本就不相信爱情的泪水。
这时,机场响起了提醒登机的广播,是秦方远的这个航班。他轻轻地推开乔梅,说:“我得走了。”乔梅突然甩开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在最后一刻,她都无法挽回这个男人的心,她后悔自己跟着来了。她委屈、抽泣的身影,让秦方远一时也恼恨,甚至烦躁起来。
秦方远看着乔梅从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伸出的手很快就收了回来,紧紧攥着拳头。他暗暗对自己说:乔梅,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是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3.人人都跑到中国淘金
秦方远登机坐定,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里,他用纸巾蒙着自己的眼睛。好了,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就如此吧。想当年,考取普林斯顿大学金融专业研究生后,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回国发展。有啥可回的啊,国内哪有市场经济环境,要么国企垄断,要么官僚资本,像他这种无根基、无背景、无资本的“三无”农村孩子,在国内难有作为,更遑论做什么投资银行家。不像石文庆,家底殷实,老爸好歹在湖南有家摩托车消音器企业,一不留神发展成亚洲最大的生产基地。
想起石文庆,秦方远的心情很复杂。一个月前,那句轻易击溃秦方远坚守多年的华尔街梦的话,就是从石文庆那上下开合的薄嘴唇里吐出来的:“你是愿意继续在惨淡的华尔街耗费大好青春呢,还是顺势回国大干一场,用我们的青春赌明天?”至今想起来,还是那么激情澎湃。
他忽然想,是的,我是在以我们的青春赌明天,“我们”有我,也有乔梅。我把乔梅的青春也赌出去了。乔梅最终也一定是明白了这点。
飞机已经拉起,仰头向上,乘客顺势往后靠,失重让人空灵地飘起来。国际长途旅行,一些乘客坐定后就戴上自带的眼罩闭目养神。
秦方远的脑子不得片刻停歇,一会儿是乔梅,一会儿是公司业务,一会儿是石文庆,一会儿是即将回国加盟公司的女老板,甚至还想起了钱丰,在一个讲台上,镁光灯聚集,照亮了他那张得意张狂的脸,这家伙胖了吧?这些复杂、琐碎甚至没有逻辑关系的影像片段,一股脑儿地涌向他的脑海,怎么闭目养神都不能静下心来。秦方远使劲儿揉着太阳穴,竭力让自己静下来。
飞机碰上强大的气流旋涡,剧烈地颠簸。这趟航班是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乘客十之八九是华人。国航的空姐一紧张,操着普通话就喊起来,嘱咐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在过道走动,要相信我们的机长,他有着近二十年的安全飞行驾驶纪录……由于颠簸得厉害,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对抗着空姐急促的话语。
颠簸了大概十分钟,大家才随着飞行的逐渐平稳而平静下来。秦方远感觉到刚才心跳迅速加快,心脏要从口腔抛出来一样,有些难受。待飞行平稳后,他起身去洗手间方便,顺便放松下心情。
他刚走到过道的中间地段,距离卫生间还有一段距离,一位靠近过道的乘客突然转头对着过道呕吐起来,秦方远本能一躲,但空间狭窄,没躲过去,大叫一声:“My God!(天啊!)”
秦方远的裤脚和皮鞋上沾满了呕吐物,散发着酸涩的味道,过道附近的人立即都捏住了鼻子。
秦方远心底烦躁,抱怨声几乎夺口而出,但眼角余光所及,看到是位姑娘,在美国多年养成的习惯顿时发挥作用,他勉力以关切的语调询问:“Are you OK?(你还好吧?)”
那姑娘停止了呕吐,抬起头,好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像极了香港演员李若彤,简直就是《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只不过因为呕吐厉害显得有些憔悴。她看着身材高大的秦方远,有些紧张,对他道歉说:“Sorry to trouble you.(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一口纯正的美国口音。
秦方远竭力表现出很绅士的样子,双手摊开,耸耸肩:“That is all right.(没关系。)”他迅速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像是穿着西服的败阵斗士匆匆逃窜,狼狈不堪。
这时,机舱里传出一个四川口音的男声:“咋吐得这么凶,肯定是情况反应咯。”然后是一阵放肆的浪笑。
“你们全家才都是情况反应!”
这句话尖利而响亮,不是多么标准的普通话,却是地道的中国式对骂。快到卫生间门口的秦方远循声回望,破口回击的正是刚才呕吐不止的年轻女孩。
随着骂声出口,那阵放浪的笑声戛然而止,也许他完全没料到,这句玩笑话当事人竟然听懂了,还惹来了毫不客气的回击。
秦方远冲进卫生间,用了几乎一卷纸擦拭掉秽物,又把脚放到水龙头下,细流潺潺,太考验秦方远懊恼的耐心了。
出了卫生间,秦方远走在过道上,明显感觉到有人别过头去,嗅到了比较浓的味道。没办法,就这样吧!秦方远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座位上,秦方远有些沮丧,怎么这么倒霉!想着想着,他索性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从纽约肯尼迪机场直飞北京需要十三个半小时。秦方远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由于长时间同一个姿势,醒后感觉身上酸痛,就打算伸伸懒腰活动下。过去由于公司的业务需要四处飞,如同空中飞人,他早就在空姐们不厌其烦的教导下练熟了空间飞行操。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什么时候邻座换成了一个年轻女孩?
“请问原来那位先生呢?”原来旁边坐着一位美籍爱尔兰男士,他们还攀谈了几句,对方是要到北京考察一个风力发电项目。
“呵呵,我说是你的朋友,他就很理解地和我换了位置。你醒了?睡得真香啊!我没好意思打扰你。”
秦方远眼睛适应了机舱里昏暗的灯光,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女孩,正是刚才吐自己一裤腿的那位年轻姑娘。
他好奇地问:“你怎么换到这里来了?”
女孩内疚地一笑:“不好意思,这是消毒湿巾,你消消毒吧!刚才很对不起,飞机颠簸得很厉害,我实在是扛不住了。”
人就坐在面前,笑脸盈盈,秦方远顿时不忍心看到对方因为这件事有压力,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也是意外。下飞机后我再换一条裤子就是了。”
女孩投过来感激的一瞥,主动伸出自己的手说:“Jessie.Happy to meet you here.(我叫杰西,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
秦方远也伸出手:“Simon.My pleasure to meet you.(我叫西蒙。也很高兴见到你。)”
两人这就算是认识了,便相互介绍起来。Jessie感兴趣地问:“Simon,你在Morgan Stanley(摩根士丹利)?”
“一个月前吧,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秦方远呵呵一乐。
“无业游民就是失业了的意思吧?你去中国旅游吗?”
“不是,在美国混不下去了,我得回中国谋生去。”秦方远自我解嘲。
Jessie瞪大眼睛,很奇怪秦方远的表述。Jessie明白像Morgan Stanley这样的公司,即使是实习生名额也是争得头破血流,更不用说正式员工了,她自然对秦方远离开美国的表述比较好奇。Jessie换了话题:“我是第一次到中国工作。”
“第一次到中国?你不是中国人?”
“我是在美国出生,美国长大的,我的父母是温州人。”Jessie对着一脸诧异的秦方远莞尔一笑。
“你的普通话说得不错。”秦方远说,“也难怪你的英语很纯正。”
“我从小生活在唐人街,上了汉语培训班,是父母逼着我学的。小时候折腾死了,不过现在感觉那时候的付出有回报,值得!”Jessie快言快语。
“对了,你之前怎么也那样骂人?”秦方远调侃说,“那可是地道的国骂。”
Jessie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刚才她骂那个四川人的话:“呵呵,是啊。我班上有个北京的女同学,她经常在电话中跟她男友对骂,男友骂她‘你怎么这么笨’,她就回‘你们全家都笨’,男友骂她‘你很讨厌’,她就回‘你们全家都讨厌’,笑死我了。”
说到这里,她认真地告诉秦方远,在中国要叫她于岩,“于”是她祖上的姓。父母告诉她,回国要入乡随俗,当然要叫她地道的中国名字。秦方远笑了笑,算是应承下来。
两人断断续续地聊天,Jessie开朗的性格和真诚的态度消除了秦方远在飞机上的枯燥。两人从国骂、爱好谈到金融、投资,越聊越有共鸣,秦方远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裤腿被吐得一塌糊涂。邂逅是一段美丽的传奇。秦方远想起了石文庆泡国航空姐的事情,最初他的第一反应是石文庆这个无赖的家伙,又把摧花辣手伸向空姐领域了,石文庆辩解说他们是有感情的。现在秦方远也隐约相信,感情这东西,确实未必由经营而得,反而往往在不经意的邂逅里萌生。
飞机预到达的通知响了起来:“各位旅客,感谢乘坐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航班,本次航班的目的地北京就要到了,飞机大概在二十分钟后着陆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第三航站楼。请各位系好安全带,请不要打开手机、电脑等无线电子产品,请注意安全……”
秦方远一阵激动,毕竟好久没有回来了。这时Jessie递过来一张刚匆匆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在北京王府井东方广场工作,单位是一家美国基金公司。
秦方远在国内还没有落脚点,他本想留个石文庆的手机号,这对死党,就算漂流到天涯海角也能彼此找得到,但想到石文庆那副见到漂亮女孩就厚颜无耻的神态,便果断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积点儿德吧!
他耸耸肩,摊开双手:“我是五年来第一次回国,现在是居无定所,京漂一族。”
Jessie很郑重其事地说:“没关系,等你安定下来了,可以跟我联系。”
下了飞机,秦方远帮于岩取下行李,问她怎么去市区,她朝出口处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举着牌子的中年男人说:“中国公司的司机过来接我了,你不用管我,赶紧先去换条裤子。”
秦方远心头一暖,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女孩现在还惦记着把他裤子弄脏的事情,真是难得。
于岩用右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样子,在耳边晃了晃,便走向机场出口。秦方远不由自主也冲着她做出个类似的动作,心头莫名觉得一阵轻微的戏谑式的快乐。
一个念头忽然袭击过来,像不经意间触摸到漏电的电器外壳,他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发麻,心口惊惶。在他内心,下意识地给这次回国抹上了一丝壮烈的色彩,悲伤但决然的别离、前路漫漫但依然前行。然而,伤感和挂念只在飞机上延续了半个小时。现在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轻松解脱的情绪里,甚至对未来,对某些缥缈的未知有着兴奋和期待。像是不经意在镜子里瞥见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像是坚实冰川上偶尔出现的一条微小裂缝,让人不安。
幸好石文庆的电话及时打断了他,避免了一场自我认知的小小灾难。那个闹腾欢快的声音嚷嚷着说:“你刚下飞机吗?我马上到,五分钟,我以为飞机总是晚点呢,所以晚出发了十来分钟。”
4.做投资两年就有了豪房名车
北京的天空似乎清澈了些,满大街涌动的黄色面孔让他恍如隔世,几年前的北京印象又回来了。石文庆开着一辆乳白色的沃尔沃轿车过来接机,坐定后,石文庆拍着方向盘说:“车子不在贵,在于安全。你瞧瞧这沃尔沃,听说要被浙江吉利集团收购,‘中国制造’还会是沃尔沃吗?”
秦方远一听就乐:“你就杞人忧天吧,谁说中国制造不好啊?我们在美国的时候用的哪种东西不是made in China?那些意大利产的、法国产的,我们买不起啊,穷学生一个。”
“美国的同事比较关注这个案子,这是典型的蛇吞象!吉利的资金真有那么强大?听说要花掉20亿美元。”三句话不离本行,秦方远关心起交易细节来。
“再多的钱,吉利也能支付,知道为什么吗?背后有中国政府啊。我们有钱,外汇储备两万多亿美元,不就是收购一个海外汽车厂吗,那还不跟玩儿似的。”石文庆得意起来,“不过,我可听说啊,高盛在吉利放话收购沃尔沃之前可是抢先一步,也没有你那美国老东家啥事。”
“高盛跟中国政府什么关系?两位董事长都跟中国有交情。佐利克,世界银行行长,还有前财政部部长鲍尔森,他们都是友华派、知华派,我们总部对此心知肚明。至于高层怎么想的,我这个小职员就不清楚了。”
车子飞驰在首都机场第二高速路上,形色各异的楼宇在快速地后移,低矮的地方在大兴土木,浇灌机、高吊机的轰鸣声不断,戴着头盔的建筑工人在安全网里,远远看去,像蜘蛛一样辛勤劳作。秦方远看得眼花缭乱,五年没回国了,北京是一天一个样儿,看着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车子过东三环,石文庆指着新央视大楼说:“看,那就是著名的大裤衩,老外设计的,整个一个意淫的试验品啊!”
他转头对秦方远说:“这就像是你们这些从华尔街回来的,早期唬唬人还是管用的。”
秦方远对这种比喻不屑一顾:“看来你刚回国时就靠这个蒙骗了不少银子和姑娘。”
“唉,俺那时就是一个小屁孩,那些读完书就回国找工作的人挤满了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中央商务区)和金融街,谁稀罕啊?这世道,越来越势利了。”
石文庆直接把秦方远拉到了富力城的住处,这是石文庆在北京添置的第二处房产,三室两厅,他偶尔会带一些女孩子来过夜。石文庆自己住在另外一套房子里,在大望路阳光100,离这里不远。
洗漱时,秦方远还隐约感到嘴唇有些痛,不小心用的劲儿大了些,牙刷把伤口撕开了,鲜血又开始往外流。
石文庆问:“这是咋回事?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刷个牙还能刷得血淋淋的。”
“不是,是被乔梅咬的。”话刚出口,秦方远就后悔了,他可不想在老同学面前丢人现眼。
石文庆再三逼问,秦方远简单讲了一下为了回国他和乔梅的纠结、冲突,最后叹一口气:“这次可是闹大了,把她给彻底惹恼了。”
石文庆听完就乐了:“哥们儿,行啊!美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你总是那么顺,名牌大学上着,毕业顺利留在华尔街,找的女朋友还是个初恋的,这次中国热闹了又跑回来,你可是什么便宜都想占啊。”
“回国奔向光明可是响应你的号召啊!”不过,秦方远仔细一想二十八年来走过的历程,发现命运确实挺眷顾他的。想到这儿,心情舒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