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年大雪坪
端伯意骑鹿而来，凌于西城河上，死死盯着陈念脚边滚落的岳亥头颅，那定格的眸中还闪着一丝欣喜。
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小鹿用鹿角轻轻蹭着端伯意的胸口，安抚着他。
“我说，让你刀下留人！你没有听到吗？”
端伯意语气平静，一身灰白色的长衫还带着尘土，尚未来得及整理，衣袖袖角也残留着点点血迹，滚动着妖气。
“岳亥，勾结妖族，其罪当诛！”
陈念抬眸，同样视线平静的对上了端伯意的眸子。
“我知道他勾结了妖族。”
“但是他是我的弟子。”
“就算要杀，也必须由我来！”
端伯意说着，身外的长衫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二境上浑厚的锦绣文气在西城河上肆虐，波涛汹涌的河面，骤然间止息。
“那一年，我在大儒门下求学。”
“冬日，我居住的柴房门口，有人扔下了一名弃婴。”
“我只知道他姓岳，亥时于门口见，故而为其取名岳亥。”
“他伴我三十一年，从微末到白鹿书院院长。”
“他即使勾结妖族，我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你...就这样杀了他！”
“你凭什么？”
端伯意眸子淡漠，收入袖中的右手之上云纹朵朵，杀气有如实质。
“就凭我是山海城都督。”
“就凭西城河上这一对对求生的眸子。”
“就凭城外抵御妖魔而死的，那一堵血肉城墙。”
“谁给他们一个机会？”
陈念左手秋寒剑，右手赤魈刀，几颗兵豆滚落袖间，气机死死锁定着端伯意。
端伯意二境上的修为，和他交手，一旦错失先机，便会一直陷入被动，若抢占先机，以兵豆合围之，未尝不能伤他。
“端伯意，你要想明白，今天站在这里的，可还有我！”端如蓉冷冷喝道。
“亦有我。”施凝阳淡淡道。
“端院长，夫子曾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闾芸道。
“闾小姐，那可不是夫子说的，那是我佛尊者之言。”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只见一只老鳌从远处游动而来，鳌上之人，正是山海城中，最为低调的二境上修士，佛门方丈解空大师。
“端施主，闾小姐所言，老衲也再送你一遍，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解空大师念着佛号，善眉低垂，手中的檀木念珠佛光大绽，将端伯意的威压化于无形。
陈念见到解空大师已至，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果然，很快，西城河上，一艘画舫破雾而来，其上皆是黑压压的黑玄卫。
鱼向薇蜻蜓点水，落在陈念身后，见其无恙，长松了一口气，道：
“蛟君今夜攻城，携四大妖将齐至，一度登上了城墙，不过被我等联手配合大阵击退。”
“端伯意在蛟君退去后，便孤身离开，留下我等被四大妖将缠住，故而此时才到。”
陈念点点头，他早已预料到城中有着变故，此时鱼向薇所讲，和他预料的大差不差，故而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
很快，面色愤愤的洪雨真和一脸担忧之色的燕大家联袂而至，将端伯意围在中央。
洪雨真当即喝道：“端伯意，蛟君刚退，你就撇下我们独自离去，是何用意？”
“莫非你与妖物之间，也有勾结？”
端伯意冷笑几声，瞥了洪雨真一眼，道：“跳梁小丑。”
“既然我的劣徒已被都督所杀，那就来日方长吧！”
端伯意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拍着身下小鹿，独自离去。
尚无人敢阻拦这位号称老城主之下的第一二境修士。
洪雨真骂骂咧咧几声，这帮人中，他和燕大家的修为都只是二境中，今夜的鏖战，受伤不轻，当即也是告辞离去。
很快，黑玄卫将落水的学子仕女们都救起离去后，西城河上便只剩下了鱼向薇和陈念。
“小师弟，你瞒得我好苦啊。”鱼向薇面容之上带着几分幽怨之意，嗔视了陈念一眼。
“唔？”
“刚刚打捞上来的赤练蛇身，身躯上全是六合真罡留下的伤口...看其模样，可不是刚刚学会，或是刚入门能够施展出来的。”
“堪称...娴熟！”
“不知道已经娴熟掌握的某人...每天晚上来看我舞剑，意欲何为。”
“唔！”
“师姐这个率先不谈。”
“那我们谈谈什么？”鱼向薇笑道。
她的笑容忽然凝固，在其背后，端伯意如同鬼魅一般现身，一掌击中了鱼向薇的后背。
温热的血溅在陈念胸口，鱼向薇的身体仿佛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身后的霸道之力，掼倒在陈念身上。
“端伯意——”
陈念怒喝一声，左袖中六合天罡将近瞬发，六道虹光长剑对着端伯意的胸口杀去。
端伯意老迈的身躯此时如鹰般矫健，抽身一退，便倒飞数尺，落在从水中浮起的小鹿背上。
“呦呦呦——”
小鹿一阵激鸣，载着端伯意再次往陈念冲来。
六合真罡被端伯意随意拍出的一掌寂灭，一境中的修为和二境上的修为差距过大。
并非一门神通可以弥补。
陈念脚下罡气爆发，令轻舟急速后退，同时袖中又是三颗兵豆洒落，化为三尊一境上近海弓箭手。
而且是有着神通水箭术在身的神通豆兵！
一道道水箭术迅猛激发，破空而去，每一箭都能够穿金裂石，却被小鹿灵活避开。
陈念面色一肃，右手袖中又抖落三颗兵豆，化为三尊一境上近海重侍，尽数有着神通寒衣。
寒霜凝结，将小鹿四足冻结在冰块之中，带着端伯意跌落西城河内。
“火云满山凝未开，飞电横空盘作雷。”
端伯意一掌拍在水面，借着巧劲飞跃而起，轻念诗词，大火瞬间燃烧在西城河上，伴随着道道惊雷，轰击陈念。
陈念以辟雷体质强行抗下了这几道惊雷，便见到不远处，有着一座熟悉的湖心岛，在昏暗的月色之下浮现。
“黑市！”
陈念心中一动，回首一看，只见端伯意以烈火化开了小鹿脚下的坚冰，不断往自己接近。
指挥三尊弓箭手和三尊近海重侍合围拦住端伯意，陈念抱着鱼向薇便往黑市所在的湖心岛走去。
感受到六缕灵气回响没入丹田之中，陈念知道，前去阻拦端伯意的兵豆已经尽数被毁灭。
藏在那一夜和鱼向薇相遇的芦苇荡中，陈念将三颗珊瑚兵豆紧握手中，于此地，和端伯意死战！
虽然端伯意高攻，但同样，若是未曾展开护身神通，未尝不能以珊瑚暗刺一换一。
陈念目睹着珊瑚兵豆落地所化的珊瑚暗刺和四周的芦苇荡缓缓融为一体，到最后，无法辨认，这才继续往深处走去。
于此埋一子。
来日方长，可来日太长，今夜有仇，今夜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