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画像
渐渐的学生都不再交头接耳了，教室里气氛诡异。有些人呆呆地坐着，好像新死了全家；
有些人则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走在汨罗江边的屈原或者其他什么行尸走肉；
一个女生跳上讲台，在白板上不停笔地书画，大开大阖，可她没有意识到笔油早已用完了；
一个妩媚的女孩高喊一声哈利路亚，满脸欢欣雀跃，翩翩起舞，看得出来她练过，舞姿曼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并不是在跳独舞，似乎有个空虚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和她共舞，她向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投去脉脉深情的目光。
学生们群魔乱舞，互不干扰，一个个自得其乐，路明非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进入灵视状态。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个冰雕般的女孩，群魔乱舞中，只有她静静的，腰背挺直如细竹。
“Hello啊。”路明非发觉小魔鬼直到现在还是没来找事，于是他决定和这位被称作“零”的“女孩”聊聊。
这个明面上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女生，她在入学时填写的资料却是十九岁
路明非在后来才知道，零在入学时已经三十岁，因为某些原因，她只能一直保持着这副稚嫩的模样，他也知道“零”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对他抱有好感，或者说喜欢那个曾经或者未来的“路明非”。
不过，零似乎没有听见路明非的呼唤，她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仿佛一座沉默的冰雕。
一个人坐在女孩背后课桌上，正看着路明非。那是个长得乖乖的男孩，晃悠着一双腿，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
路鸣泽。
他似乎不愿意路明非和他的“零”产生不必要的交集。
路鸣泽冲路明非缓缓地招手，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阳光照在他背后，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选择，他推开课桌，一步步走向小魔鬼，最后握住男孩的手。
这……不对……
路明非觉察到了小魔鬼的对自己控制……或者说是诱惑？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路鸣泽牵在手中的提线木偶，在小魔鬼的舞台成为了故事里的伴舞。
不过这次他可以用另外的视角好好观察了，脑海昨天喂饱了的蛇，此时正充当路明非的眼，从另外的角度看待这场演出。
路鸣泽从课桌上跳下来，脚步轻轻，引路明非到窗边，像是一男一女在跳一支宫廷舞，路明非觉得自己是在跳女步，那个男孩主导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节奏。
男孩轻盈地翻到窗台上坐着，两腿放在外面晃悠着。路明非疑惑地在他身边坐下，借着落日的光，他仔细打量这个男孩。路明非不曾见过任何一个大男孩像他那么漂亮，圆润的脸，带着一种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间的稚气，一举一动都是轻轻的，高雅得好像生来就不曾踩过灰尘。
他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丝毫不像楚子航的黄金瞳那般冷厉。
这份安静让人不忍心打破，落日下的卡塞尔学院仿佛一张油画。
当然，这一切都是路鸣泽制造的假象。
“夕阳？你上来啦？”小魔鬼转头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装成吃惊的样子，但在心底暗自嘲笑：
上特效吓不到人，这下开始做人口普查抓细节了嘛？
“你到底是谁？”路明非的声音有点颤，他觉得自己吃惊的反应表现得很不错。
“不重要。这就是你的‘灵视’，每个人的‘灵视’都不同，但都会看到自己心底深处最在意的事，你在‘灵视’里看见了我。”路鸣泽说，“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荣幸。”
“别搞笑了，灵视里出现的不都是……杂乱的线条么？你看看你……哪里杂乱了？头发都一丝不苟！”
“这一次是你召唤我的，为什么会看见我，要问你自己。别人都很难过，你不难过么？”路鸣泽扭头，瞥了一眼教室里的或悲或喜的人们。他们俩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场超现实主义舞台剧的观众。
……
“现在我讨厌你坐在我身边了。”路鸣泽说，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失去平衡，坠下了窗台。他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坐在图书馆二楼的窗口上，而是一座方尖塔的天台，下面也不是卡塞尔学院绿草如茵的地面，而是犬牙般的石群，撞上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
他全力挥舞着双手要去抓住什么，可完全落空，他能触到的只有空气。
他的上方，路鸣泽默默地站起来，站在如矛枪般指天的方尖塔顶上，背后是一轮巨大的夕阳，冲他挥手告别，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瞬间仿佛有雷电穿过路明非的大脑，一个画面狰狞地闪动……凄风苦雨的夜晚，冰冷的石砌花坛上，头顶的树叶上雨滴坠落，他和那个男孩，或者是和他的表弟路鸣泽，坐在黑暗里，紧紧地拥抱……
路明非通过言灵的眼睛，冷漠的观看这场剧目。
他知道，如果按照小魔鬼的剧本进行下去的话，过不了几年他路明非就可以和小魔鬼表演这个了……
路明非每一次的出卖自己的生命，就代表着路鸣泽能够更深层次的进入自己的生活。
最后，路鸣泽就能够随意的进入自己的身体。
所以，为了自己的贞洁……路明非决定，在这一世，除非无可挽回，那么就先绝对不给路鸣泽可乘之机。
虽然说自己可以逃出路鸣泽的幻象，但是这次路明非除了听见隐约的潮水声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
幻境结束。
他的面前站着诺诺，正用力拍他的脑袋，拍得他一阵阵发晕。空荡荡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佩服！3E考试都能睡得那么死，”诺诺说，“你属猪的么？”
“我……这次有没做什么奇怪的事？”路明非问。
“3E考试里人的情绪不会很稳定，这种意外在所难免。但你超镇静的，我们都对你的表现很好奇，从监视结果看，你冷静地答完之后枕着头呼呼大睡。曼施坦因教授都很赞叹。”诺诺回答，“但是现在都到中午了，教授他们早走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考试原来只有三个小时，我可是不忍心打扰你睡觉，这才没收你的卷子的。
“那么交卷咯，就剩你了。”
“哦哦。”路明非忽然有些担心，自己似乎是在和零搭讪的过程中被路鸣泽拉走的。
自己不会交白卷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就是连教学事故都算不上，因为现在的自己还没完全入学。
不过教授他们监控里看着自己有画些东西，应该没有问题。
考前一点也不紧张的路明非，他考后是有些紧张了。
路明非把刚才压在手臂下的答卷拿起，看见了自己这次的“画作”，吃惊的张开了嘴。
“咋啦，我看看！”诺诺好奇的凑近身体，手去扯着路明非手中的答卷。
长得乖乖的男孩，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美丽的脸上戴着仿佛是参加葬礼时的悲伤——
路明非的答卷上赫然印着小魔鬼路鸣泽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