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花落晚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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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多亏了楼青煜的那番证词,云姜当夜便被东御府释放了。

她回到尚衣局,在平时上工的大院旁边,相连的几座普通民居式的小宅院,是尚衣局的宫女们起居的地方。

每三个人一个房间。

跟云姜同屋住的,除了胡笳,还有一个叫朗月的宫女。

云姜回去的时候,正逢胡笳跟朗月携着手出来,说是要隔壁屋的晴姐姐房里闲话。

胡笳问:“你也去吧?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姜满怀心事道:“我乏了,想歇歇。你们自己去吧。”

胡笳还不依,“你不知道,白天你被带走以后,咱们这儿都炸开锅了,说你可能害了桑妃娘娘,又说六皇子竟然帮你说情。云姜,你跟桑妃、还有那个六皇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云姜越发尴尬了,白天在东御府多少吃了点苦头,回来只想图个安静,却被胡笳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的脸色便越发不好看了。朗月一向心细,看云姜那个样子,便帮腔道:“你就别缠着她问东问西的了,晴姐姐还等着咱们呢,有什么想问的,改天等云姜精神好了,有时间了,你再问吧?”

云姜感激地看了朗月一眼,胡笳便嘟嘟囔囔的被朗月拖走了。

云姜回到房里,左思右想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盒子,里面平整地摆放了一件靛蓝色的披风。

那是沈就澜当时给她遮羞的披风。

她轻轻地抚着,仿佛还可以触到当时自己滚烫的体温。

沈就澜的轮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羞涩的一幕便反复地回放着,不知不觉脸又红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尚衣局的晨钟一响,大家都急忙起了床,便和往日一样到大院上工去了。成堆成堆的衣物,洗的缝的改的新的,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不时的还有人因心疼自己的手起了茧或磨出水泡而哀声叹气。

那天云姜的任务轻,清洗的衣物只有三两件,她便动作麻利地刷洗晾开了,然后看几乎所有的人都还在忙于各自的活计,她便想主动揽一些过来,以免监察的嬷嬷嫌她清闲。她四处看了看,见有个角落里放着一堆尚未清洗的衣物,她便想过去洗了,正要把一件白底红花的襦裙放进水盆里,胡笳却靠了过来:“云姜,这些东西不用管了。”

云姜愕然问:“为什么?”

胡笳说:“这些都是牵伶阁桑妃的旧物,人都死了,洗了也没人穿了。”

“唉!难怪这么冷清了。”云姜听说是桑妃的东西,心里不免惋惜,这宫廷里,新人旧事,几番更迭,就如推杯换盏一样轻易,昨日还是枝上的凤凰,千人奉迎,万人宠爱,今日却是连穿过的衣裳都遭人嫌弃了。

胡笳问:“冷清?你是说牵伶阁,还是说这些衣裳呢?”胡笳嘟囔道,“现在的牵伶阁倒真是挺冷清的,喏,我那天去收这一堆东西的时候,牵伶阁还热闹着呢,听说桑妃好像还打算置办酒席。”

云姜问:“这些衣物是你收回来的?”

胡笳点头,“是啊,是我。”她想了想,“唉,云姜,你活儿干完了是吧?我今日也挺清闲的,你不如就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去东御府,他们是怎么审你的?我听说东御府那里面,进去了都是要吃苦头的,惹不起呢!”

云姜被胡笳的连珠炮轰得心乱,叹气道:“我没有害死桑妃,也没有偷秦妃的木牌,东御府怎么审我都是无辜的。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但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一定会大白,洗脱我的冤屈的。”

胡笳觉得没趣,云姜的字字句句都没满足她的好奇,她还不死心,还想再追问,云姜却把手里拿着的襦裙往胡笳怀里一塞,“你要是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去找朗月。你别以为活儿少就可以偷懒,要是被嬷嬷看见我们站这儿聊天,又要教训我们了。”胡笳留她说:“哎呀,嬷嬷没在,你再跟我说说嘛,云姜。”说着却无意间瞟到云姜塞过来的襦裙,“咦,这不是桑妃的吧?”

云姜问:“怎么不是了?我不是从这堆牵伶阁的衣物里面拿的吗?”

胡笳把襦裙展开,白底红花的襦裙,上面的红花原来是牡丹。她说:“你不知道,牵伶阁我去了好多回,听宫女们说,桑妃是最不喜欢牡丹的,她觉得牡丹艳丽,少了一份脱俗的美。”她说着,把襦裙翻看了一遍,才发现那原来是件破衣裳,上衣前襟的地方有撕裂的痕迹,左边的袖口也破了。“咦,桑妃怎么还会留着一件破了的襦裙?”

云姜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把这堆衣服拿到尚衣局来的?”胡笳说:“就是桑妃死的那天。”

云姜也好奇,把牡丹襦裙又仔细地看了两遍,然后还发现在绣着牡丹的花簇里竟然还绣了一只蝴蝶。

是一只蓝色的,微微敛翅的蝴蝶。

琰昭国的人并不以蝴蝶为美。他们觉得蝴蝶太脆弱,就像绣花的枕头内里是糟糠,其勤劳也不如蜜蜂蚂蚁。

所以普通的工艺很少有用蝴蝶做装饰的,就更别说是颜色罕见的蓝蝴蝶了。

想必只有物件的主人有与众不同的喜好,才会自己添加上去吧?

云姜只道这个桑妃骄纵古怪,连喜欢的东西也与别不同,倒也没有多想。

过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便淅沥落起了雨来。

那场雨下了几个时辰,云姜看那些透明珠子哗啦啦撒了满地。

苔痕上阶绿,色泽越发深得抢眼了。

她刚帮一个宫女做完了绣活儿,正闲着,就看朗月撑着伞急匆匆地过来了,“云姜,敢情你在这里就好了。”

“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朗月说:“方才胡笳在大院背后踩了青苔,扭了脚,这会儿连一步也走不得了。收好的衣裳,羽岫宫那边还催着她送回去呢。她说你今日清闲,便要我过来找你,想央你替她去送一趟。”

云姜道:“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有没有大碍呀?”

朗月说:“我想应该没事的,你也知道她那个人,一点小伤病痛就娇气得很。”

云姜拿了伞,道:“我替她好了,你照看着她。”说着,便拿了衣裳冒雨往羽岫宫去了。

事情办妥了以后,云姜从羽岫宫出来,突然看见一个苗条婀娜的女子,撑着伞,穿着一件白色绣花的襦裙从面前经过。

云姜猛然觉得那襦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便想起了之前桑妃的那件白底牡丹的襦裙来。

两件襦裙都是白色的府绸,艳丽的绣花夸大而张扬,在裙边妖娆地围了一圈,然后从侧面斜斜地伸展至腰部,再在胸前开出最大最诱人的一朵,带着一种绚烂到极至的华美。

这两件襦裙相似极了,只不过桑妃的那件绣的是牡丹,而前面的女子穿着的却是绣的芍药。

云姜耐不住好奇,忍不住想看清楚前方的女子到底是谁,便偷偷地跟了她走。

走进御花园,过了喜春亭,廊芜桥,到桦林假山附近,雨已经停了。

白衣的女子也停了下来,收了伞。

她一站定,裙摆便静止了,云姜依稀看到在芍药的花簇里,似是有一点蓝色的印记。

莫非也是绣的一只蓝蝴蝶?

云姜正想再靠近一点看个真切,却突然地从假山背后的小径里走出来一个人,嬉皮笑脸地挡了她说:“小宫女,怎么又是你?”

云姜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楼青煜,行了个礼,再悄悄地顾盼时,前方神秘的女子已经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