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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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儿女情勇追军遇敌

西晋后期,自汉王刘渊灭西晋后,北方陷入分裂时期。

其间,质子拓跋什翼犍趁纷乱之世,自立为王,称国号为代。兴水木,勤养兵。代国之内,四海升平。

然乱世之中,岂有完卵。

代国在建国之初,遭邻国秦国来犯。边关百姓流离失所,苦不不堪言。

什翼犍知后大怒,称我大好鲜卑男儿岂能坐以待毙。遂亲点兵十万,遣前锋将军孙宇,镇北将军李勋带兵出征。

出征之日,他与盛乐城之上,敬酒一杯,誓曰:

“我鲜卑大好男儿无贪生怕死之辈。本王与盛乐之上待尔等凯旋归来,再痛饮一番!”

三军士气大震,城下立盟,举臂高呼,不胜不归!

与此同时,代国盛乐城内,帝师苏子亭之女苏婉灵好梦正酣。冷不防却见一只硕大王八立于眼前,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她侵吞下肚。

婉灵遂大怒,心道从来只有我吃王八的份,何来王八吃我的道理!顿时气沉丹田,一巴掌拍的又狠又稳。

只听王八嗷的一声惨叫,声音却耳熟得紧,听着竟是自小伺候自己的夙瑶。苏婉灵一惊,顿时梦醒。

眼前哪还有什么王八,只有自己的贴身丫头夙瑶苦着一张脸,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小姐……”夙瑶似有无限委屈,皆被她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直接切入重点问她:

“什么时辰呢?”

“刚…刚过辰时。”夙瑶说完这句话见她脸色一变,便身手敏捷的双手抱头连退数步,似怕被打般的嚎叫着解释:

“小姐,奴婢冤枉啊!我有叫你起来的。是你自己不肯起来,不关我的事啊!!”

“我有说怪你吗?”苏婉灵白了她一眼,见她似乎舒了口气,便对着她挑眉一笑,而后陡然便沉下脸来道:

“不过二十年的女儿红,酒力可不小。孙朝阳,你够狠!”

“小姐,女儿红是孙公子灌你的……”夙瑶见苏婉灵对着她磨牙,只能小心翼翼的提点道。却见自家小姐笑的越发灿烂,一副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模样,实是让她心底体虚,果然片刻便听见她道:

“是啊!孙朝阳拿酒来,你负责配合嘛!给我倒得是二十年的女儿红,给他倒得是掺了水的假酒。你们这一唱一和,双剑合璧。搭配得可真是天衣无缝,算无遗策!甚好!甚好啊!!”说到最后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眼看着她就要恨不得亲自动手打人。夙瑶便赶紧反应迅速嘭的一下跪在地上,接着就开始假惺惺的扯着嗓子嚎:

“小姐,实是孙公子淫威太甚。奴婢迫于无奈,不得不从啊……”

“没事。你怕什么。”苏婉灵被她嚎的头疼,只能安抚之:

“我又没说怪你。”说罢,还对她温婉一笑,仿佛刚才咬牙切齿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夙瑶却是不信,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期期艾艾只蹦出俩字:

“当真?”

“当真!”她无比肯定的点点头,然后起身下床,她道:

“帮我梳洗容妆吧。梳个简单点的发式。不用戴头饰的那种。”

夙瑶见她果真没怪罪的意思,顿时就喜笑颜开,讨好的挨了过来,她奉承道:

“小姐果然仁慈,不愧为再世菩萨,普度众生!”

“呸!你才普度众生了!姑娘我可从没想过要去出家!!”苏婉灵啐她一口,面露不忿之色。

夙瑶见马屁拍在马腿上,顿时便乖乖不说话了。只服侍她在菱花镜前坐下,持了篦子和头油,替她细细梳理起来。苏婉灵一头青丝细而杂幼,很难梳拢在一起。但夙瑶手巧,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完全打理好了。

因着方才她已说过今日不戴头饰,所以只简单将她所有发丝全部拢好梳髻。样式虽清爽,但远远看着却像男子发式。

夙瑶本想帮她重梳,无奈苏婉灵嫌麻烦不肯,便只能讪讪作罢。

好在换上一身绫罗锦缎,也是一副世家闺秀的样子。夙瑶便没有太在意。哪知不过就是这样稍一疏忽,就出了大事。

午膳后,苏婉灵照旧例要小憩半个时辰。夙瑶不敢打扰,便趁着这段空闲时间自行去休息了一下。

回来时,却发现自家小姐还是未醒。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她只能进屋去唤她起来。

哪知牙床上的被絮丝毫未乱,而自家小姐早已不见了踪影。不过只有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下压了一封未曾封口的信笺,正面小楷篆篆,正是她家小姐苏婉灵的字迹。

夙瑶总算明白为何小姐让她梳简单发式,想是一早就筹备好了。想到待会禀报一家之主后的反应,不由就有些肝儿疼。

一脸苦大仇深的捂着心肝的位置,她也只能在心底咆哮一句:

小姐,你是混蛋!!

待夙瑶把苏婉灵离家之事禀告给苏府当家后,便见一屋子人脸色各异。管事的苏夫人贺兰氏悠哉品茗,见上座老爷面色难看,亦只是冷冷一笑,而后意有所指的对着自己生的那一双儿女刻薄道:

“我早说好好的女孩儿去读什么书,看看学了这么些年,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怎么离家出走,这要传出去,我们苏府的面子往哪搁啊!”

她本就是苏子亭续弦,自是不待见原夫人秦氏留下的苏婉灵。可是无奈老爷从来便是疼宠秦氏留下的那一双儿女,而自己生养的那两个又是不成器的东西,这些年来处处被打压,心中早就颇有积怨。现在难得苏婉灵出了这桩事,她自是乐得落井下石。

只是她话音刚落,坐在老爷下首的长子苏寒山便沉了脸色。也不看贺兰氏,他只是起身对着上座苏子亭道:

“出了这种事情,是我这个做长兄的管教不严。爹若要怪罪,寒山愿意领罪。只请爹好歹看在小妹年幼丧母没人教管的份上,莫要责怪她。”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气得贺兰氏脸色通红,她当然知道苏寒山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便是怪她这个后娘没有管教好苏婉灵。只是他也不想想他那妹妹的刁蛮性子,那么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霸王,谁管教的好。

贺兰氏气得咬牙切齿,却发作不得。苏子亭又想到亡妻,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淡淡吩咐道:

“寒山,遣几个人去找你妹妹,务必要把她找回来。”

只是话虽这样说,他也知道现在怕是找不回那顽劣丫头了。想到这就更是头疼,见苏寒山应下后,便倦倦挥了挥手,此事算是揭过了。

却说苏婉灵换了一身男装后,牵了她前些日子备好的马匹和一个装满银子的小包袱就出了盛乐城。

但她并未随着大军行军的痕迹追去,反而另辟小道,绕了远路。

其实也不过是担心她家老狐狸派人来追,虽然她留信说是崇尚江南名士之风骨,故而辞家离去,想去江南看看。

但是个人都知道,她这些不过是托词。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舍不得孙朝阳,所以必要跟着大军一同出征。

好能陪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盛乐城外不远处有家茶肆,里面老板娘的煮茶堪称一绝,声名远扬。

苏婉灵早有耳闻,苦无家中管之甚严,一直没有机会见识。正巧趁着今日离家也能来品尝一番。

驱马到了茶肆外,将马儿交给一旁的伙计。她便自行下来,进了茶肆。

本想要壶好茶,饮罢再去赶路。却见茶肆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少年郎背对着她在温火煮茶。

她愣了愣,只听少年郎轻笑着说话,却是个熟人:

“小兄弟一路舟车劳顿,可有雅兴来尝尝在下的手艺?”

“既然公子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她已大步向前,走到那少年郎身前,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

先闻香,后饮茶,小抿一口后便笑赞道:

“果然好茶。”再看那少年郎丹凤眼轻轻上挑,满脸得意之色,便打趣一句:

“阿寔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手艺,我竟然不知道。”

“非是我手艺长进。实是这煮茶之水乃是上品,取于高山之上,晨露之间。加之小火慢煮,即便手艺如我,也能烹出一壶好茶。”

少年郎同她絮絮说了一通,见她始终只是笑意淡淡的看着他。便止住这个话头,低头煮茶,他的声音亦是清淡如风:

“婉灵不辞而别。苏大人很是担忧。”

“那你现在是来抓我回去吗?”苏婉灵对着他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娇俏之色。顿时便让眼前的少年摇头失笑,把玩着自己如墨的青丝,少年郎的声音也是漫不经心:

“怎么会?”说到这他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俊美的脸上便露出一丝狡黠之意:

“我是来陪你一同去追大军的。”

“你……”

“很奇怪么?我早和父王说过,这次出征想一同前去。无奈父王不答应。所以我只好自行出宫,想不到竟能在此处遇见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辞而别,我爹很是担忧?”

“这……”少年似有些词穷,见女子始终只是淡淡笑着望着他,便干脆承认道:

“好吧。我是知道你离家出走,不放心才追过来的。但你大可放心,我绝不逼着你回去。你想去见识江南名士之风骨,我便为你撑舟湖上送你去。你想去找孙朝阳,我便万里涉水陪你去。只一点,你万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说罢,又是一笑,容颜殊丽。

说也奇怪,鲜卑一族本都是马上男儿,个个身强体壮,面目威严。偏这拓跋寔却是生的长眉凤目,鼻梁挺直,下颔尖尖不说。就连肤色也莹若白雪,生生便是男生女相,艳若桃李。

所以他这一笑,却是让苏婉灵迷花了眼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见拓跋寔眯着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不由便有些窘迫,片刻才不自在的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们便一起走吧。不过先说好,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你要一力承当,不能牵累我啊。”

“那是自然。”拓跋寔又是一笑,端的是绝代风采,生生妖孽至极。

面对此景,苏婉灵也只能避开目光。心中哀叹一句,为何这小子,这些年竟然长得越发好看了呢?

两人在茶肆内饮完那壶茶后,便起身上路。

依着苏婉灵本来的打算,是想避开她爹的追捕后,便尽快去赶上大军的行程,找到孙朝阳,而后再一起上路。

但拓跋寔却说这样不妥。不说其他,只怕她现在赶上大军行程,找到孙朝阳。依照那厮的性子,也非得把她送回盛乐城不可。

她一想也对,便问拓跋该怎么办。谁知他竟拍着胸脯保证,他认识路。等到大军行到对战边关时,他和她再一起混入军中去找朝阳。饶是朝阳再不甘心,也不能立时送他们回来。

苏婉灵听完后也觉得此计甚妙,便开开心心的应承下来。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赏花看鸟。一路行来,却也颇为惬意。

只是十几日后,两人早已到了代国边境,却依旧未见到大军半分踪迹,苏婉灵才觉得事有不对。

拓跋似乎还想继续坑蒙拐骗下去,但苏婉灵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对象。所以干脆开门见山的问他:

“阿寔,你究竟认不认得路?”

“自然认得。”男子还是挑着丹凤眼笑眯眯。却终在女子越来越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我是忘记了。”

“拓跋寔!!”见他承认的如此爽快,苏婉灵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吞了他的模样。却听见他振振有词的道:

“所以婉灵,我们不如先回盛乐城,待大军凯旋归来,自然能再见到朝阳。”

“要回你回。我自行去找就是。”苏婉灵被他气得怒极反笑,冷冷丢下这句话语,便再不理会他,转身就走。

拓跋寔却也急了,赶紧抓住她,还欲再劝。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纷杂的声音。

他一愣,苏婉灵已率先回过神来。一把抓着他,便往身后的密林深处躲去。

现在他们身处在代国边关郊外,却也正是秦国边境。而今两军交战,这里战火纷飞,混乱不已。

就怕这荒郊野岭,有山贼埋伏。凭她和拓跋寔两个,只怕难以逃出升天。不过山贼求财,只要把随身的银子都给了出去,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只是没了银子,再去找朝阳,便难于登天了。到时候便只能和拓跋寔一同回盛乐去了。

苏婉灵在心底默默算计着,却见外头出现的那队人明显都不是山贼。

反而全是一色的军装打扮,骑着大宛名马,手持长枪,精神十足。竟是交战之国秦国的人!

苏婉灵心中大惊,和一旁的拓跋寔对视一眼。两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盼能躲过这一劫。

但那队秦国士兵明显不急着走,在外面四处搜寻了一遍。便有一人对着中间那个笑的一脸痞意的男子道:

“王爷,这里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

“急什么。”那人身着石榴红衣裳,腰间别着把六角合欢扇,此时痞痞一笑,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苻坚的耳力何时出过差错。八成是听见动静躲起来了。这里林深草厚,定是躲进林子里去了。给我搜!”

“是!”周遭的秦兵齐声答了一句,便往林子深处走来。

苏婉灵只觉得全身都被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外面这人就是秦国的东海王苻坚。相传他明明是个草包,只知风流玩乐。

而今一看,竟是和传言不符。

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形,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现而今两军交战,哪里还会留活口。说出身份来,倒也许有一线生机。

但只怕会被压做俘虏,何况阿寔身份尊贵,若是落到秦军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苏婉灵脑子转的飞快,却没一条好的脱身之计。眼看着秦兵越来越近,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冷不防却被身旁男子一把按住手。

她一怔,回头只看见拓跋寔俊脸坚毅。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偏偏唇色苍白:

“婉灵你放心,我定护你周全。”说罢,他就欲起身。却被女子反手狠狠一把按住。

苏婉灵脸色虽苍白,但神色还算镇定。微微抿唇,她道:

“你别自作聪明。我有办法。”说罢,伸手解了发髻。一头青丝便云散而下。

她现在还做男子打扮,这般一散发。却颇有几分别致韵味。拓跋寔看的不由一怔,反应过来时,女子已翩翩然站起身来,而后对着渐渐呈包拢之势围过来的秦军轻巧一笑,道:

“我听着声音就像是王爷,想不到真是。这荒郊野岭也能遇见,看来妾身和王爷还真是有缘了。”

她说的仿佛和苻坚已相识多年,一派雍容不迫的气度倒是让马上的苻坚挑了挑眉。男子望见他时,似乎愣了一下。但只是片刻便颇有些兴致的望着她,男子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

“怎么听姑娘的语气像是认识我?可惜苻坚记性不好,倒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姑娘了。”

“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您和大王子来代宫,妾身唱过一曲《墨离殇》。王爷不记得了么?”

苏婉灵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微微笑的时候颇有几分傲气,倒是让苻坚看得怔住。

稍愣了片刻,他便哈哈大笑,朗声道:

“原是念旖眉念姑娘,本王失敬,未认出姑娘,原是本王的过失。”

“王爷客气了。”苏婉灵淡淡说了一句,便听见苻坚道:

“只是不知念姑娘好好的盛乐城不待,来这乱世之地作何?”

“乱世之地必有名曲,我原是和我的琴师来此盼谱琴曲,不想遇见王爷,也是机缘一桩。”苏婉灵不慌不忙的说着,指着身旁的拓跋寔道:

“这是我的琴师,莫离。”

苻坚饶有兴致的看了两人一眼,微眯着一双桃花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片刻,他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苏婉灵,说出来的话亦带了几分深意:

“本王曾在代宫内听过姑娘的一曲《墨离殇》,这些年亦是念念不忘。不知姑娘可有雅兴,能再唱一次给本王听听?”这话却是在试探了,拓跋寔有些紧张的蹙眉,见身旁苏婉灵依旧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她道:

“王爷恕罪。妾身自唱曲以来从来便有个规矩,一月只唱三曲,否则嗓子便要毁了。这月妾身已唱过三曲,实是不能再唱了。”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苻坚也不好再挑毛病。略一沉思,终究似乎还是决定先姑且信她是真正的念旖眉,所以便客客气气的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再勉强姑娘。只是经年一别,本王王兄苻生对姑娘亦很是挂念。今日能得见姑娘,实是本王三生有幸。本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念姑娘能随我回一趟秦国,见一见本王王兄苻生,也好了他一桩心事。”

“这……”

“念姑娘放心。我秦国虽在蛮夷之地,却也懂得怜惜佳人的道理。这一路,本王必以礼相待,绝不唐突姑娘半分。”他说的言辞切切,似有无限诚意。

但苏婉灵却只在那双桃花眼里看见了显而易见的促狭和玩味,心中明白此去一路必没好果子吃。

但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总比暴露身份,死在郊外的好。

想到这,便终是勉强笑了。不卑不亢的再行了一礼,她道:

“既然王爷如此盛情相邀。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望王爷能以礼相待,好生待我二人。”说罢,杏眼转到一直被制的拓跋寔身上。一些话不说出来,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苻坚看她一眼便哈哈大笑,做了个手势。就见那几个秦兵很是痛快的放开了被制的拓跋寔。

少年立马冲了上来,嘴上还道:

“婉……你没事吧?”他本想叫她婉灵,被女子一瞪,生生止了话头。

苏婉灵也不知道苻坚究竟听出了什么不曾,但见男子始终只是一脸痞痞的笑意,似笑非笑。便也只能劝慰自己勉强安下心来。

苻坚却再不看他,只是再次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秦兵志得意满的道:

“招待念姑娘二人回营!”

话音方落,就有两个秦兵牵了两匹骏马过来。苏婉灵和拓跋寔对视一眼,明白此时此地已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便只能翻身上马,随着这队秦兵回了秦军大营。

秦军大营就在这里的不远处,看样子也只是一小队驻扎的探路先锋兵而已。两人也真是不走运,明明那里还算是代国境内,却恰巧碰上了来探路的苻坚。

不过此时也只能哀叹一句时运不济罢了。苏婉灵怔怔想着,依旧忍不住垂眼叹息。

一路磕磕碰碰,总算到了秦军大帐内。进了帐内,见四下无人,拓跋寔顿时便沉了脸色,冷声问她道:

“你假扮念旖眉就不怕苻坚识破你么?”

“这怕什么!”苏婉灵不屑的给了他个白眼,淡淡提点道:

“你忘了当年念旖眉在代宫献曲是隔了九重纱帐唱的么。饶是苻坚再有能耐,莫非还能透过九重纱帐去看清一个人是圆是扁!”

“那你也太冒险了。万一苻坚不管你是谁,一律杀个痛快怎么办!?”

“他不敢的!”苏婉灵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仿佛成竹在胸。少年却是恼了,忍不住便厉声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要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苏婉灵说得再肯定不过,轻勾着唇笑的志得意满:

“阿寔,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念旖眉献曲过后,苻生曾开口像大王讨要过她!”

“是啊。那下流胚子贪图美色,好在父王给推脱了。不然我代国第一歌妓配给他,还真是活生生的糟蹋了!”

拓跋寔说得颇有几分嫌弃,苏婉灵却只是笑:

“俗话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苻生那次在代宫没得到念旖眉,想必会对她念念不忘。他乃秦王长子,身份尊贵。苻坚不过是秦王的侄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王爷,如何敢和苻生作对?若是日后苻生知道他杀了他念念不忘的念旖眉,你说以苻生的性子,会怎么对付苻坚?更何况,留着我们也没多大坏处。与其冒险杀了我们得罪苻生,还不如留着我们到时候献给苻生。真的,他讨好了苻生不亏。就算是假的,到时候再一刀解决我们也未尝不可!”

苏婉灵絮絮说了一通,本以为她这般解释,拓跋寔能释怀。

不曾想男子的眉目反而蹙的越发深了,陡然便伸手紧紧抱住她,拓跋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间,像是最深的执念:

“就算如此,婉灵你也不能以身犯险。答应我,下次别这样了!”

“阿寔……”苏婉灵有些不自在的想避开,却被他抱得更紧,男子的声音多了几分恼怒和坚定:

“答应我。”

“……嗯。”最终亦只能无奈的应下这声,苏婉灵在心底叹气,觉得自己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苻坚给她和拓跋寔各自安排了一个军帐,虽说隔得不远,但外围有重重兵士把守,就算插了翅膀也难以飞出一步。

整个军营内,唯有苻坚手上的令牌可以畅通无阻。但这令牌总被苻坚随身带着,就算苏婉灵再有本事,也无法能在他不知觉的情况下取走令牌。

不过好在苻坚并不限制她和阿寔的互相走动。两人被关押的军帐本就离得近,互相走动起来却也颇为方便。

苏婉灵怕隔墙有耳,故而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好在她和拓跋寔两人从小一同长大,默契十足。

即便说话像是在打哑谜,拓跋也总是能很快的心领神会。

这样在秦军中相安无事的过了些时日,眼看着一月之期就快到了。等到时候,她也不用再狡辩自己是念旖眉了。只要唱上一曲,就能辨出真伪。而以她那嗓音,只怕有耳朵的都明白她并非那名动代国的第一歌妓念旖眉。

苏婉灵想到这些就头疼,可若不早日想出对策,只怕到时候真相大白时,她和阿寔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死倒是不打紧,可是阿寔身份尊贵。平白死在这里,却也未免太委屈了些。何况若日后传回代国,就怕她苏家一家老小都要受她牵连。

她越想要觉得害怕,只能冥思苦想。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正想着,却见脚下矮几上的金兽正在吞吐浓烟。她微微一愣,手却下意识的拿起来放在鼻下轻嗅。顿时便计上心头。

翌日,她给了外面守着的秦兵一张方子。说是日渐秋乏,想煮茶以谢王爷近日款待。

那小兵不敢自作主张,拿了方子呈给苻坚看过。却见方子上不过是平常的一些食材茶料。

他不放心,又拿给军中军医看过,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人给她准备那些食材。

傍晚时,便有秦兵来请。说是苏姑娘扫榻以待,请王爷过去品茶。

他自不会扫佳人面子,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将随身令牌留在帐中,才欣然赴往。

进帐以后,便见营帐内佳人正对着他款款而坐。一炉小火温着青铜茶器,飘香四溢。矮几旁的金兽吞吐着芳香,正是他最为喜欢的瑞脑香。

而眼前佳人未曾束发,任青丝散了一地。身上还是着了最初见他的男子饰袍,这般扫榻煮茶,却是别有一番动人景致。

苻坚本就不是什么不解风情之人,看见此情此景,顿时大快。几步向前,对着佳人款款行了一礼,脸上却还是挥散不去的三分痞意:

“念姑娘。”

女子这才缓缓抬眼看向他,见他一脸玩味,也丝毫不惧。只是勺了一杯茶递给他道:

“王爷尝尝妾身的手艺。”

他接过茶杯来,却并饮尽。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便见女子笑容越深,一句话说的满是嘲讽:

“怎么?堂堂东海王爷,竟会惧怕小女子的一杯茶么?”

“笑话!”明知她是在激他,却也甘心上当。苻坚想自己这好强的性子果真好生要不得。

不过令牌在他营帐内,就算她真有什么花样,谅也使不出来。这般一想,心里又稍安。

苏婉灵看着他将一杯茶全部饮尽后,心才慢慢定了下来。

低着眉眼,继续小火煮茶。沸水煮出的茶叶颇有芬芳,加以生姜、食盐、葱花等佐料,更是浓香四溢。

苻坚饮完一杯,抬眼只看见女子手法娴熟的摆弄茶器。见他看着她,便是浅淡一笑问道:

“王爷觉得妾身手艺可还过得去?”

“念姑娘煮的茶浓香四溢,饮完后唇齿留香,果然绝妙。”

“王爷过赞了。”苏婉灵淡淡一笑,此时茶已煮好。她将炉中火弄灭,又将青铜茶器小心端了下来,放在矮几前笑道:

“既然王爷觉得妾身手艺尚可。那这壶茶妾身便留给王爷,当是最后的饯别之礼。”说罢,她已站起身来,苻坚也终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头脑晕沉的厉害,身子也重了起来。看来的确是着了她的道,但是她究竟是怎么样下药的,他却实在好奇。

索性也不再在乎自己晕沉沉的脑子,只笑着问她:

“你给我的方子我找了军医看过,说是没有问题。看来他实在是个废物!没有一点用处!!”

“方子上的东西自然没问题。若是有问题,王爷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把食材配给我。但若是加上瑞脑香,就有奇效。”苏婉灵说到这里,笑意越深,颇有些得色的道:

“瑞脑香本是安气凝神之物。加以清茶药材煮之,多则能催人入眠,少则也能让人浑身发软,气力散尽。王爷进我营帐前先闻了瑞脑香,后又饮了茶。就算只饮了这么一小杯,也能让你手脚发软,全身无力。”

苻坚听她说完后,却是不怒反笑。一双桃花眼定定盯着她,仿佛胜券在握:

“念姑娘果然神机妙算!不过你千般算计,却终有一疏。我来时便将那块能在全营畅通无阻的令牌放在我帐内。没了令牌,就算你迷倒了我,怕也是出不了我这秦军大营的。”

苏婉灵听后依旧只是笑得淡淡,突然便走到他身前俯下身,在他身上乱摸了一气。

他一愣,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常,甚至还勾着薄唇似笑非笑的调笑道:

“念姑娘恼羞成怒也不用这样。果然世间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闭嘴!”苏婉灵没好气的呵斥了他一句,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弯刀便横在他的命门之处。

看那刀的繁杂刻纹,竟是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防身之刀。

苻坚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不由露出个苦笑。果然就听见身后女子冷冷的笑声:

“没有令牌又怎么样。反正有了王爷,就是最好的护身令牌!”说罢,将他一把提了起来。

她看着瘦弱,想不到力气竟不小。他苻坚好歹也是常年习武,身量不轻,她竟也提得动!

苻坚苦中作乐的想着,已经被她挟持着出了营帐。外面秦军看见他受制于人,果然大惊。

而她丝毫不见慌乱,带着他走到那个关押同她一起被抓的另一个男子帐前道:

“叫他们把我朋友放了。”

为首的秦军看向苻坚,他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便见重重包围的营帐四散开来,拓跋寔直接掀了帘帐出来。

见到此景,顿时大乐。几步走到女子身前,男子一双丹凤眼满是得色:

“婉灵果然厉害!”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女子没好气的怒骂,却正是对着那一脸笑意的俊美少年郎:

“废话少说!还不来搭把手,我快抓不住他了。”

少年一听,赶紧帮她一同钳制住他。两人以他为质,竟也一路畅通这秦军大营。

看来这女子说得对,只要有了他,便是最好的护身令牌。

只是又何必动粗了,谁不知他苻坚最为怜惜美人。只要美人好生说话,轻言细语,又哪有不依的道理。

想到这,顿时只觉畅快无比。索性放声大笑,竟无丝毫受制于人之态。

拓跋寔见他竟如此猖狂,顿时心中大怒。手做刀子形状,狠狠一手刀劈在他后颈:

“死到临头还敢笑!”

“我死不死,可不是你说的算!”苻坚冷冷说了一句后,桃花眼便转到苏婉灵身上,脸上笑意更深:

“是不是?婉灵?”他应该是不知道苏婉灵的名字,但兴许是听见了拓跋寔叫她,才凭着回忆中的音调有样学样。

偏偏学的还不差,这般叫出来,就自显出一股亲昵意味。顿时让一旁的苏婉灵听得一怔。

拓跋寔已经大怒,一双绝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手上的力道实是下了个十成十:

“婉灵也是你能叫得!”

他虽长得俊美若女子,力气却着实不小。这般一怕打,即使皮粗肉厚如苻坚也很是吃不消。

苏婉灵看苻坚俊眉轻蹙,心想也不能太折辱了他,便道:

“阿寔别闹了。”此话一出,苻坚顿时笑的志得意满:

“我就知道,美人还是怜惜我的……”可惜,话未说完,就被苏婉灵一脚踢得失声不语。

女子面色冷冷,看也不看他,只淡淡道:

“看来我是错了。用得了和畜生讲什么客气!”

苻坚被她损的露出一脸苦笑,拓跋寔倒很是高兴。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甚至还示威般的瞪了苻坚一眼,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只是苏婉灵现在实在无暇分心去注意这些,身后的秦军紧追不舍。苻坚虽现在全身无力,受制于他们。但等到药效过了,只怕就不那么好摆布了。

而今,他们虽已到了代国边境内。但若是身后秦军紧追不舍,只怕也逃不出去。

她心里乱得紧,见拓跋寔竟还有心情和苻坚吵闹,更觉头疼。思虑再三,还是对着一旁的苻坚商量道:

“王爷也是一代英雄。必知道我们二人只是为求自保,绝无冒犯之意。若是王爷能够答应就此放了我们不再追究,我立时就放了王爷,绝不再冒犯一步。王爷说好不好呢?”

她絮絮说了一通,苻坚却始终只是一脸的似笑非笑。见她说完以后,一双杏眼殷殷切切的看着他,便抿唇笑的三分痞意:

“你叫婉灵,是哪两个字?”

“婉是婉约的婉,灵是灵动的灵。”苏婉灵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一旁的拓跋寔却很是不满:

“婉灵,你和他说这么多干嘛!不如就一刀砍了他,省事又清净。”

“你懂什么!”苏婉灵白他一眼,只觉得头越发疼了。却还是得好声好气耐着性子继续和苻坚商量:

“王爷,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呢?”

“嗯。”苻坚煞有其事的点头,苏婉灵起初还以为他同意了,顿时心中一喜。却听见他道:

“皎皎女子,婉约灵动。这名字不错。那你姓什么?”

“……”

“好名需得配好姓。你这名虽好,可若是配上什么马啊、牛啊之类的姓氏,不就大失风雅了么……”

苻坚还在继续说,苏婉灵却终于明白,和这种人不该啰嗦的。应直接堵了嘴,打死最好。

想到这,干脆便不再顾忌。转身便对一旁的拓跋寔道:

“阿寔,扒光他的衣服。”

此话一落,两个男子齐齐愣住。苻坚似没料到这女子竟会这般豪迈,顿时从来胸有成竹的脸色也有些僵硬。

拓跋则是一脸的不快,见女子面色坚定,不像是说错话的样子,才别别扭扭的问道:

“扒他衣服做什么?”

“弃-尸-荒-野!”女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见拓跋寔还是没有动作,顿时不快:

“你扒不扒?你不扒我扒!”

“……”两大好男儿只觉得无语凝噎,拓跋生怕苏婉灵说到做到。赶紧先一步俯下身道:

“我来吧我来吧!你别动手!也别看!”

“怕什么!不就是个男人么?你和朝阳我还见得少么?”苏婉灵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倒是可怜这俩堂堂大好男儿脸色红若骄阳。

好不容易,拓跋寔才把苻坚全身衣服扒光。只留一条雪白的亵裤,聊以遮羞。饶是苻坚脸皮再厚,此时也忍不住脸色通红。在这盛夏的天里,竟也羞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三人离代国边境已不远,这里有几个小村落。却是秦代两国混杂在一起所组成的。

苏婉灵看着苻坚如此狼狈,却似还不满意。想了想,便从袖中取出一枝随身带着的狼毫笔走了过去。

苻坚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不妙。便见她持着狼毫笔,在他从不离身的那把六角合欢扇上画了只活灵活现的王八。

他只觉得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喷了出来,却见她还在王八下面提了首歪诗,小楷篆篆,端的是一手极漂亮字,只是那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乃大秦苻坚王,

生平最爱耍流氓。

要说流氓肖似谁?

且看王八称大王!

这首诗提得毫无水准,但无一不在讽刺他苻坚。

苻坚何时受过这等折辱,竟是怒极反笑。苏婉灵倒是毫不畏惧,指挥着拓跋寔把合欢扇别在他亵裤之上,而后又将他扔在不远处的村口。

此时已过辰时,用不了多久村里的村民就该起来劳作了。他身上的药效还没过,想是一时半会过不了。

苏婉灵将他扔下后,最后问了一遍:

“王爷若不想在这丢人现眼。只需和我说一声,我这就救你起来还加赔礼道歉。”

苻坚却只是不言不动的看着她,裸着身子,也依旧气势不减。苏婉灵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见他不说话,便勉勉强强道:

“既然王爷喜欢这样。小女子也没有办法。这就告辞,王爷好生享受吧。”说罢,拉着拓跋寔就要走。

却听身后那人淡淡一笑,语气明明温柔入骨,却偏偏让人觉得冷的厉害:

“婉灵,本王可是深深记住你这份大恩了。”

苏婉灵只觉得后颈都发了凉,赶紧拉着拓跋一路急行,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外才算安下心来。

但两人却并不往代国境内走去,反而转身往回去秦国境内。

拓跋寔起初也有些疑虑,苏婉灵却道: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苻坚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再次回到秦国,所以必会放松警惕,只去追查代国境内。”

拓跋寔听她说的有理,便不再多言。事实也证明苏婉灵是正确的,苻坚后来的确大肆搜寻代国边境,却没有搜搜秦国。

所以两人反而躲过一劫,最后等风声小了些,才悄悄绕路。由秦代两国的一个边陲小镇入了代国境内,回到盛乐城。

再说秦兵找到苻坚时,自家王爷正袒着古铜色的胸肌被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围观。

其实也不怪人家围观他,实是他身材太好,加之长得也俊俏,这般袒胸露乳顿时迷煞了一大片乡野村妇的芳心。有那大胆的还想趁机来摸上两把。

好在秦兵来得及时,免于自家王爷被吃豆腐。驱散开那一大群七大姑八大姨,又伺候好自家王爷收拾整齐后,便见那玉面阎罗笑的阴风阵阵。

顿时让几个熟知他性情的秦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伺候着,就怕这王爷一个不高兴拿他们开刀。

正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伺候着,偏有那不长眼的跑来寻事。一秦兵捧着苻坚从不离身的六角合欢扇献宝似的举过头顶:

“王爷,这把扇子该如何处理?”

几个伺候的秦兵均是眉角一跳,看着扇子上那毫无水准的歪诗歪画,恨不得用眼神剜死眼前这不识相的蠢货。

而自家王爷只是淡淡接过扇子,嘴角含笑的琢磨了很久,才缓缓蹦出俩个字:

“好字!”

“……”

把扇子别在腰间,他把玩着一块白玉翡翠,冷冷一笑,英俊的面容却辩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留着吧。这可是她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呢。我要好好收着才行。”

“……”

“我们走吧。这方圆百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本王可是喜欢她喜欢的紧了。”

苻坚说完这句话,手中一用力,把玩着的那块白玉翡翠顿时成了一堆玉屑。缓缓站起身来,他悠哉悠哉摇着那把对他来说尽是侮辱的六角合欢扇,脸上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