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猫的故事
月光像流动的水银，悄悄漫过窗台上的薄荷盆栽。琥珀蜷缩在羊毛垫子里，粉色的鼻尖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突然，她的胡须颤了颤——阁楼深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有人踩断了干枯的树枝。
这只银斑猫竖起耳朵，月光在她灰蓝色的皮毛上织出细密的银网。自从三天前搬进这座老宅，每到午夜时分，天花板夹层里就会传来这种奇怪的响动。女主人总说是风吹动了百叶窗，但琥珀知道木头呻吟和玻璃震颤的区别。
“或许是小老鼠。“她伸了个懒腰，肉垫无声地落在橡木地板上。沿着旋转楼梯向上时，壁虎从墙缝探出头：“新来的，上面是禁地。“琥珀的尾巴尖卷成问号，壁虎却缩回缝隙，只留下断断续续的警告：“老园丁的...月光会...“
阁楼门虚掩着，月光从门缝溢出时竟泛着淡淡的青绿。琥珀用头顶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缩成竖线——整间阁楼的地板铺满会发光的蘑菇，每个伞盖都在有节奏地收缩，如同呼吸的肺叶。蘑菇丛中央立着个歪斜的画架，画布上未完成的向日葵正在缓慢转动花盘。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惊得琥珀炸了毛。转头望去，布满蛛网的穿衣镜里站着只三花猫，右耳缺了个豁口，眼睛像两颗融化的琥珀。“我等了二十个满月，来，闻闻这个。“镜中猫举起爪子，半透明的指甲上沾着星屑般的粉末。琥珀不自觉地凑近镜面，冰凉的气息裹着蒲公英的苦涩钻进鼻腔。刹那间，蘑菇全部转向她，喷出的孢子在空中组成发光的星座图案。镜面开始波动，三花猫的影像突然抓住她的前爪：“快记住！当紫菀花开到第七轮，去翡翠森林找会流泪的石头...“
镜子炸裂的瞬间，阁楼开始剧烈摇晃。琥珀跌进蘑菇丛，发现自己的爪子正在变得透明。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三花猫在无数镜片中微笑，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季节。
晨光染红窗棂时，女主人发现了蜷缩在阁楼门口的猫咪。“可怜的小家伙，做噩梦了吗？“她抚摸着琥珀颤抖的脊背，没注意到猫爪间沾着荧光孢子，也没看见地板上正在消失的猫形轮廓。
从那天起，琥珀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她能听见绣球花抱怨浇水太多，听见蚂蚁在讨论最佳搬运路线。最奇怪的是月圆之夜，庭院里的石灯笼会睁开眼睛，用花岗岩的低语讲述百年前的故事：“...那个戴银铃铛的园丁，他把森林之心藏在了...“
七周后的黄昏，当第一朵紫菀花在篱笆外绽开时，琥珀的项圈突然发烫。铜牌上的花纹活了过来，缠绕的藤蔓间浮现出翡翠森林的地图。她跃过蔷薇篱笆的瞬间，风带来三花猫遥远的声音：“第一个考验是荧光洞穴，当心会偷影子的蝙蝠...“暮色中的森林像头苏醒的巨兽，树皮上浮现出血管状的荧光纹路。琥珀跟着项圈的指引来到溪流分岔口，水面上漂着许多发光的睡莲，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的星空。她选择逆流而上，因为水中倒影显示有只白爪子的猫正在上游招手。
洞穴入口藏在瀑布后方，水流在月光下织成珍珠帘幕。琥珀屏住呼吸穿过水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绊到石子——整个洞窟布满水晶簇，每根晶柱里都冻结着猫的影子。有些影子在挠耳朵，有些在扑蝴蝶，最深处的水晶里甚至有只剑齿虎的影子在咆哮。
“欢迎来到记忆博物馆。“沙沙的响动从头顶传来，倒挂在钟乳石上的蝙蝠群睁开翡翠色的眼睛，“新客人需要寄存影子。“为首的蝙蝠展开翼膜，琥珀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扭曲挣扎。
“我拒绝。“琥珀弓起背，她注意到蝙蝠们的爪子都抓着水晶碎片。当蝙蝠王俯冲下来时，她突然扑向最近的晶簇。爪子拍在水晶表面的刹那，冻结的剑齿虎影子发出震天怒吼，声波震得洞顶石笋纷纷坠落。蝙蝠群慌忙躲避时，琥珀趁机冲向洞穴深处。
隧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水滴状的蓝水晶。当琥珀靠近时，水晶里浮现出三花猫的身影：“聪明的小家伙，你通过了狡诈的测试。现在喝下星泪湖的水，但切记不要看自己的倒影...“
晨雾笼罩的星泪湖像块破碎的镜子，芦苇丛中飘着淡紫色的雾霭。琥珀趴在岸边，看着涟漪中不断重组的星座图案。当她的倒影突然露出诡笑时已经来不及了——水中的“琥珀“伸出手，把她拽进了颠倒的世界。
水下城市在眼前展开，珊瑚建筑的尖顶上缠绕着发光的水草。街道上漂浮着透明的水母，它们用触须编织着气泡信件。倒影琥珀拉着她穿过贝壳拱门，来到沉船改造的歌剧院。观众席坐满发光的小丑鱼，舞台中央的珍珠蚌缓缓打开，里面坐着位戴王冠的月影鲛。
“镜像游戏该结束了。“月影鲛的鳞片随着歌声变换颜色，“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她挥动权杖，无数水镜从四面八方围拢。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琥珀：在壁炉前打盹的家猫、率领猫群的首领、戴着巫师尖帽的炼金师...
倒影琥珀突然掐住她的脖子：“选错的话，就永远留在...！“话音未落，真正的琥珀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的瞬间，所有镜子里的影像都开始流血泪。月影鲛发出刺耳的尖叫，整个水世界开始崩塌。
当琥珀挣扎着爬上岸时，发现项圈上多了颗泪滴状的珍珠。风带来三花猫欣慰的低语：“你战胜了虚妄的自我，接下来去北方松林，找永远背对太阳的雪枭...“
暴风雪在松林间呼啸，琥珀的胡须结满冰晶。她循着雪地上发光的猫爪印前行，直到看见那棵逆生长的巨松——树根朝向天空，枝干深深扎进冻土。树梢的巢穴里，雪枭正用翅膀护着发光的金蛋，它的后脑勺上果然长着张人脸。
“预言中的星语者。“雪枭没有转身，声音像积雪压断松枝，“解开这道谜题：什么东西随着晨光诞生，正午盛放，暮色中死亡，却在月光下重生？“
琥珀抖落身上的雪，她想起阁楼里会转动的向日葵，想起水中破碎的倒影。当寒风掀起积雪，露出底下嫩绿的新芽时，她突然伸出爪子：“是影子。黎明时它慢慢苏醒，正午缩在脚边，傍晚被拉得很长，月光下又会...啊！“
雪枭猛然转身，人脸露出狰狞的笑容：“错误答案！“金蛋应声裂开，窜出的却不是雏鸟，而是三条冰晶组成的毒蛇。琥珀急退时撞到逆生松，树根突然活过来缠住她的后腿。千钧一发之际，她咬破之前获得的珍珠，咸涩的液体流入口中——月影鲛的歌声突然在脑海炸响，冰蛇瞬间融化成蒸汽。
“你作弊。“雪枭的人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腐烂的猫头鹰头骨。琥珀趁机跃上树枝：“谜语本身有问题！真正的答案是希望。“她扯下项圈砸向逆生松的树眼，整棵怪树发出木材断裂的哀鸣，在暴风雪中碎成无数冰晶。
当琥珀走出松林时，朝阳正从远山升起。她项圈上的铜牌开始发烫，翡翠地图更新了路线。三花猫的声音夹杂着电流般的杂音：“最后考验...古树图书馆...小心活过来的...“
穿过开满发光蕨类的峡谷，琥珀来到被藤蔓覆盖的巨树前。树皮上的沟壑天然形成书架模样，每道裂缝里都塞着树叶书卷。当她用爪子碰触树干时，树根突然隆起组成阶梯，年轮中心打开圆形的入口。
图书馆内部弥漫着苔藓的清香，萤火虫在空气里拼出欢迎词。琥珀跟着光点来到中央天井，看见悬浮的水晶球里封印着三花猫的实体。“你来得太晚了。“低沉的声音震落书页，书架间走出一只机械猫，左眼是转动的齿轮，“生命之环即将断裂，除非...“
机械猫的尾巴突然裂开，伸出十二条带倒刺的金属触手。琥珀在倒塌的书架间跳跃，发现每本掉落的书籍都在自动翻页：《月亮呼吸的十一种频率》《根系网络的记忆传递》《蝴蝶效应与时间褶皱》...当她撞翻《量子纠缠与猫魂迁移》时，书页突然裹住机械猫的触手，形成暂时的束缚。
“接住这个！“水晶球里的三花猫突然睁眼，吐出枚银钥匙。琥珀凌空咬住钥匙的瞬间，整个图书馆开始倾斜。她跃向机械猫后背，将钥匙插入它颈部的锁孔。随着齿轮卡死的刺耳声响，机械猫胸腔弹开，露出正在倒计时的能量核心——上面竟刻着女主人的家族纹章。
琥珀没有犹豫，用爪子扯断核心周围的电线。爆炸的气浪将她掀飞时，三花猫冲破水晶球接住了她。古老的预言在崩塌声中回响：“...当星语者连接三个时空的泪水，生命之环将...“
晨露从银杏叶尖滴落，琥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女主人的膝头。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仿佛那些冒险只是午后的小憩。但项圈上的珍珠与爪缝间的荧光孢子，还有窗外银杏树上突然出现的猫形树疤，都在诉说某个被改写的真相。
女主人抚摸着她的耳朵：“做噩梦了吗？“琥珀轻轻喵了一声，跳上窗台。月光下的紫菀花丛里，三花猫的幻影正朝她眨眼。远处翡翠森林的方向，有颗流星划过天际，拖着的尾焰像极了小猫翘起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