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思无邪
“那堆物件你卖了?”苏归尘忽然想起尤树义的满桌战斗“收获”。
尤树义笑道:“还埋在翠屏山呢,苏兄你伤势好了可得陪我走一趟,我一个人是不敢去的。”
“曹涧呢?”苏归尘一拍脑袋,有些惭愧,竟是忘了这位仁兄。
“放心放心,当时顺便给他挖出来了,让他快跑,他还说以后肯定会报答我。”尤树义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苏归尘一听微微扶额,换了个话题:“那批物件换了银子你怎么用?每家发一些?”
“苏兄想得简单了,好人难做。我们村情况算好些的,另外的六七个村子的村民是瘦的全是皮包骨头,我只能换了银子买粮食,趁着夜晚一家挨一家地往他们米缸里倒些。”
尤树义目光澄澈,眼底明净:“我能力不大,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苏归尘手抹过百宝囊,趁尤树义没注意取出那半柄流云剑,屈指一弹剑身,仍有淡淡云纹,不过已是稀薄至极。
“苏兄,这是?”
苏归尘笑笑没有回答,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后,抛给了尤树义:“还你的,你留的那把匕首打斗时弄坏了。”
尤树义接过后反复打量,手指不断摩挲,又仔细贴近看了这断剑的花纹,就差没贴在脸上,一脸惊诧道:“流云剑?!苏兄?这是那流云剑?!”
“算……吧,不过只有半截了。”苏归尘严谨的纠正。
“送给我?”尤树义仍是不敢相信。
一是不曾想这武国江湖上下求之不得的流云剑,竟然已经被眼前人折断;二是这流云剑虽然已然残缺,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正在自己的手中,手感微凉。
“送什么送?这是还给‘盗圣’的!”苏归尘拍了拍尤树义的肩头,没拦着他眼睛发光原地杵着,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他左瞧瞧右看看,加入了两位稚童僵持不下的胶着“战场”。
“我封你为左将军,统领六路大军!你可愿意?”红裤衩稚童看向苏归尘,表情凝重,将“兵符”小木块交接给他。
“定然不负主公所托!”苏归尘同样表情认真,接过“兵符”后挪了挪屁股,蹲在了六排泥巴小人前,开始统领“六路大军”。
对坐的缺牙稚童见状丝毫不怕,“多了一位左将军又如何?我有那上将军尤树义,几个回合定然能把你的这位左将军斩于马下!”
“哼!好大的口气!”红裤衩稚童针锋相对。
“尤树义!尤树义!”缺牙稚童小脸胀红,大声招呼。
尤树义平复下心中激动情绪后,看见苏归尘和两位稚童正向他招手,便屁颠儿屁颠儿跑了过去。
见“大将军”赶来,缺牙稚童脸上笑开了花,连忙挪了挪屁股,拍了拍地上的灰,给这大将军腾出一地儿,随即朝那红裤衩稚童和苏归尘扬了扬下巴:“怕了吧?”
“谁怕谁!开战!”
苏归尘和尤树义相视一笑,但很快都敛了神色,认真的开始排兵布阵。
之后的“大战”,因为缺牙稚童的大将军尤树义手持神兵利器略胜一招,活泼稚童不得已认了输。
“不要灰心!”红裤衩稚童朝苏归尘比了比拳头,给他打气。随后抛了个小坑,将泥巴小人轻轻放入,用土覆上,小心拍平。
伤心来得快,去的也快,两位稚童收拾了战场,很快又打闹着跑去别处玩了。
“苏兄?苏兄?”尤树义伸手在苏归尘眼前晃了晃,但他没有反应,正看着稚童们跑远的方向怔怔出神。
自重生之后,那天一腔血勇,杀了武国的二皇子,事后其实也有一些后悔。
这些天来苏归尘也会纠结于此事,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冲动,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直到刚才那一刻,苏归尘才骤然惊觉。
百姓们能有平凡的一天,稚童们能有开心的笑颜,只因那座城池在前,“他”的同袍们在前。
可那些所谓的贵族,所谓的皇子,却把他们当作权力斗争的工具,任由他们被叛军屠戮,用他们的鲜血和尸体,作为自己往上爬的阶梯。
该杀!
即使现在被朝廷通缉,即使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也绝不后悔!
这是一条线,管你是谁,都不能越过。
……
尤树义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直到片刻后苏归尘回过神来。
苏归尘问道:“再逛逛?”
尤树义点头,欣然答应。
几日后,苏归尘身体内伤外伤恢复了大半,跟着尤树义去翠屏山取了包裹,盘算了下行程,便准备和尤树义道别离去。
尤树义没有任何准备,听闻苏归尘的打算,便“顺路”硬拉着他去了村子外的一家老馆子,毫不心疼的掏出了自己准备去买那言情绘本的碎银,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和几壶好酒,毕竟江湖儿郎的道别尽在酒中。
尤树义今日的酒量格外的差,筷子都还没动,就是半壶酒下肚,吐出一口酒气后,声音也开始变得粗了起来。
他嫌天气闷热,随即又扯了扯衣衫,胸膛微露,扯着嗓子滔滔不绝。
从他师傅的英雄事迹,再到他师傅捡到他传他武艺,甚至连那独门绝技隔空点穴都毫不遮掩的大声嚷嚷。
最后又讲自己在哪哪行侠仗义,如何惹上了洪鼎和顾白那俩小气鬼,又怎么与江湖中的俏女子纠缠不清……
直到喝的不能再喝,苏归尘结了多点的酒钱,扶着尤树义走到路边墙角处,不停拍打着他的背。
尤树义仍是不停的念着,但大部分已经是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唯一听得清的只有“我没醉,我真的没醉。”
打了几个酒嗝,尤树义脸皱着,便开始弯腰大吐起来,最后身体一抖,似乎清醒了几分。
他伸手拿袖子一抹脸,带着熏人的酒气,搂住苏归尘的脖子,一手抬高竖起大拇指。
“苏兄,你别看我这样,我心气儿高着呢。那江湖前十,都是狗屁!这辈子能让我服气的人不多,就两个,我师父是这个,你也是这个!”
苏归尘笑着附和,点头称对。
两人走走停停,临近一个分岔路口处,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尤树义低下头,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巴掌响亮,吓了苏归尘一大跳。
“你干什么?”
尤树义摆摆手没有解释,紧接着用手开始扣喉咙,一阵反胃感涌来,他哗啦啦的吐了一大堆,这才稍微清醒了几分。
“真就走了?不再多留几天?”尤树义喘着粗气,擦了擦嘴角的污渍。
苏归尘眺了眺村子的方向,摇了摇头:“我不能再留了,多停留一刻,这片地方就多几分隐患。”
“苏兄怎么这么说?难不成有人还敢追杀你?你告诉我是谁,不用你出手,我去揍他丫的!”尤树义义愤填膺道。
“朝廷。”苏归尘笑笑,“还揍吗?”
“我……”尤树义顿时语塞。
朝廷的追杀,永远不是像江湖那般一了百了,而是如同一张天罗大网,无边无尽。如果苏归尘被朝廷抓住了行踪定位在了此处,那么西十里村想必不久后,就会化为一片火海。
“我就要走了,别说没趣的,换个话题。”苏归尘说道。
尤树义也不含糊,“苏兄,你到底多大年纪?可是修炼到了可以返老还童的境界不成?”
“二十。”苏归尘指了指自己,“我难道瞧上去像是老头吗?”
尤树义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我还是醉的。”
“还是叫我苏归尘吧,真名!别苏兄苏兄的喊着了,你这满脸胡子拉碴的,好意思嘛!”苏归尘笑道,转身离开。
“等一下!”尤树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一旁树木上猛地折下一根树枝,使劲的朝苏归尘挥着,枝上的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归尘回过头,笑容更盛:“下次换一换,书上说是折柳条。”
“管他呢!”尤树义大笑,然后拱手道:“苏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苏归尘同样拱手道。
师傅说:江湖之中,萍聚萍散,皆是有缘。
尤树义思绪收敛再次抬头望去时,苏归尘已然走了很远,但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投去的视线,然后高举胳膊,竖起大拇指。
你尤树义,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