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断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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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静坐心安

——“我们已经来劝过你们数次,劝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老的面子我尚且不给,何况你们小的。”

张颖暗叹一口气,扶起陈锐双腿放到榻上,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心道:“他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徐大夫一定会想法治好他的……就算治不好,那我也这么一辈子照顾他,我们回到襄阳……”正思索间,只听陈锐道:“你走吧。”张颖微一迟疑,说道:“什……什么?”陈锐道:“你走吧,别跟着我了。”张颖凝望他道:“为什么?”陈锐道:“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现下我就是个废人,没武功,没职权……总之,你还是另寻他人吧,跟了我……跟了我,不会有出息的。”张颖拉住他手道:“你别这么说,就算……就算你的伤治不好了,我以后照顾你,我们回到襄阳父母的故居,你的伤一年不好,我就一年陪着你,你一辈子不好,我就一辈子陪着你。”陈锐听了这话,不禁叹了口气,心道:“我虽心知和她情深爱重,可听她亲口说出这话却又是一般感受。我得说些什么才让她离我而去。”张颖见他叹气,似是心软,又欲说些什么时,陈锐说道:“有些话非逼我明说是不是?”张颖心中一颤,问道:“什么话?”陈锐道:“我不想见你,不想一辈子都见你。要和你成亲是为了遵我父母遗命,其实在我心里,从来都没爱过你。”此言一毕,便把被她握着的手甩开了。其实他口中说不爱,偏是深受她才说的话。张颖听了这等言语,一张俏脸上登时便罩了一层严霜,颤声道:“此话当真?”陈锐知道如此已伤透了她的心,但确是为了她好。似她这等才貌,何愁无如意郎君相伴?与其和自己一世受苦不如另嫁他人,便点了点头。

张颖眼中含泪,忍住不流下来,点头道:“好,那我走!”一顿足,便走出帐去。陈锐心如刀割,但强忍住不向她瞧一眼,待她走出营帐,已忍不住泪如泉涌。

待她走出营帐时,早已忍不住泪如雨下,不想陈锐重伤之余竟是如此绝情。她向军营驻地外跑。去此时天已大明,参战的军士也已撤回,众军昨夜与汉军交战折了锐气,也没人去询问她。张颖越想越难过,信步走到马厩外,顺手牵了一匹马便向南而行。行出数里,霎时间感受到了陈锐的一番苦心,心道:“是了,他自知重伤难愈,不想再累我为他辛苦。可我早就和他说过,我二人不分你我,就是为他辛苦一辈子又能怎样。嗯,我去求重尚大师,重尚大师一定能治好他。”认明方向,住莆田驰去。

陈锐自张颖离开后,只是昏然沉睡,众将都来探望过他,然而说起加何救治时,众人均是一筹莫展,陈锐自己若非双目发直,呆望远处,便是昏睡不醒,总之心灰意懒,没有半点精神。

如此已过了月余,吴军汉军已小战十余场,然而仍然僵持不下。吴军中汉义会一路武林人士暂由七雄带领,中人颇立战功,而朱于璋于陈锐重伤而无法参战一事颇为不满,常遇春、徐达、七雄等人都曾前来探望,唯朱元璋推说军务繁忙,不暇分身。

一日晚间,陈锐正自沉睡,一阵急风吹过,将帐帷掀开,陈锐蓦然惊醒,只见军帐门口站着一人,他顺手握住剑柄,叫道:“什么人?”随即想到:“此人若是前来害我,以我现在的情况如何能够抵挡,拔剑何用?”那人左手一挥,点亮了烛火,灯光下瞧那人形貌清癯,一络长须,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陈锐道:“夤夜来访,不知阁下有何贵干。”那人哈哈笑道:“你年轻才俊,文才武功世所罕有,却何以因为这一次重伤而放弃了这一身才华?”陈锐见这人吐属文雅,又似乎对自己很熟悉,便道:“前辈所言极是,但晚辈此时心灰意冷,什么事都说不上了。就算有心,只怕无力。”

那人拉过椅子坐下,缓缓的道:“无志空长百岁,有人武功不高而心中仍怀报国之志,有人年事已高却依然主动请缨,亲上战场,似你这般只双腿瘫痪就如此一蹶不振的,老朽倒是少见。若是如此,便是市中的贩夫走卒也比你强些。”陈锐听他讥讽自己,不禁勃然大怒,但随即想到,毕竟他说的在理。忽的转念:“此人能力非凡,说不定便有治了我伤之法。”于是说道:“晚辈双腿瘫痪,武功全失,纵有文才,也是诸多不便,何况文才胜过我的人所在多有。就算此时完好无损,也是内力全失,以武功而论,我确是不加市中贩失走卒。”那人微微一笑:“那难道武功胜过你的就寥寥无几吗?”陈锐不明其所指,那人又道:“你虽剑术高超,毕竟也只是家学渊源,学会天君剑法、通龙掌法,也只是机缘巧合,说到天资悟性,只怕平平。”陈锐听他出言指责,刚要相问,那人又道:“嘿嘿,这些道理原也深奥,更何况没有人指点,若不久经战阵就要你领悟,只怕也有点难为人了。因此不能说你天资不高。”

陈锐不明其所指,听得他的言语中,只觉自己腿伤可愈。他原本自信文才武功都有过人之处,若是因为双腿瘫痪便无用武之地,自己也觉得可惜。这时竟看到一线生机,教他如何不又惊又喜。忙问:“晚辈不明,请前辈明言。”那人道:“那我问你,你自练五行剑法,可知其中精髓所在吗?”陈锐道:“以晚辈之见,五行剑法乃是教会人将五行生克之变化入剑招之中,那么攻守之道便有迹可寻。”那人道:“你所言不错,倘若你所悟仅此而已,那么只不过领悟到三成罢了。”那人说罢,笑而不语,微微摇头,陈锐知道自己治伤之法那老者定然知道,于是在榻上抱拳躬身,神色俨然,说道:“前辈指点。”那老者站起身来,缓缓地道:“适才你之所见,只是你学会的表象,而内里的道理却一无所知。听闻你幼时博览群书,却不知于医书是否也有精通,但我所说,无论你精通与否都能明白,只不过你若是学过医术便能理解的轻松一些。”

陈锐点头道:“晚辈于医学一道不明,请前辈指点。”那人道:“人有五脏六腑,十二经常脉均有其分支,经脉上穴道也与脏腑相通。”陈锐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与徐师叔平时所说一点不差。”那人道:“五脏之中,肝属木,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心属火,五行生克之理于此处也一样适用。你全身双手双足,太阴太阳、少阴少阳、与五脏六腑均有相通,穴脉为表、脏腑为里,表里相通方能互相为用。虽说你受伤是因为带脉震伤,带脉不属十二任常脉而属奇经八脉,但经脉之间相连相通,伤亦可治。”

陈锐听了犹如面前一堵厚墙被打穿了一个洞,洞口光芒闪耀,那人续道:“你若依五行之法自通内息,不但内伤可愈,而且内功更是日有大进,这比之‘太虚玄气’的功夫可纯正多了。”陈锐听了眼放异光,随即又苦笑道:“我只求腿伤可愈,其余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那人哈哈笑道:“真是笑话奇谈,居然有武学之士见了高深的武学竟不想学。那好,人传总要胜过自悟。若你想学,我便把这运气通经之法的口诀传了给你,才不致我一身武功没了传人。”陈锐大喜,拜伏道:“多谢前辈,前辈治伤授术之恩,晚辈无时不敢或忘。”当下那人便念起口诀,陈锐暗自记诵,只觉口诀含义并不艰深,竟与五行剑法的剑理有些相似。那人只念了两遍陈锐已记诵无误,心念忽的一动,问道:“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大名,此后终身不忘。”那人道:“还是不知道的好。”随即哈哈大笑。

风意徐徐,浪声涌涌,那人的身影与笑声一同隐去。陈锐蓦地惊醒,见烛枝未短,空椅依然,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心中一惊,回想那人所授口块,仍是一字未忘。陈锐又惊又喜,突然想到那人口诀与五行剑法极为相似一事,又想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名字,还说自己的武功有了传人,心下暗惊:“莫非……莫非是祖父托梦,将这口诀传了给我?若非如此,醒来后又怎么记得完全?”追想祖父风采,不禁满是孺慕之意。

于是便不多想,当下就开始依口诀运功,那口诀一来与五行剑法相近,二来孙猛传过他不少运功引气的法门,直练至天明,自觉后腰间隐隐有气息流动,闭塞之感稍去。

自他受伤以来,除敌军来攻时外,薛越、徐如林和石于常总来看望他,于是他只在深夜时练功疗伤。几日前他心灰意懒,百无聊赖,也不知该当何去何从。可自陈平关托梦后,他一腔热血,恨不得立时治好去战场上杀敌,因此尽管只有夜中练功也是精进神速。

如此半月有余,陈锐双腿已能活动,只尚不及从前那般灵活而已,而内力之深,已远超当年于孙猛处学得太虚玄气后,然而他却一直装作奄奄欲毙的模样,薛越等毫无疑心。这半月来汉吴两军数次小战,互有胜败,仍在僵持不下,而两军均是死伤枕藉,武林好手也损折不少。然而问起张颖去向时,陈锐将那日二人言语说了,薛越等也是一面暗自叹息,一片焦急,不住派人打听。

那日张颖牵马南行,向莆田而去。她一孤身少女,又当两军交战之时,因此虽然焦急,行路却甚缓慢。这一日已入浙境,天色向黑,荒野之中毫无人烟,张颖正做没计较时,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半里外一间茅屋中人点亮了灯。张颖心道:“借宿一宵也好,总胜过深夜赶路。”于是上前叩门,说道:“屋中主人请了,小女子路过此地,借宿一宵,求主人家行个方便。”“呀”的一声,柴扉打开,房中一人出来道:“姑娘请进吧。”

张颖走进茅屋,见屋中四处栽种花草,陈设雅致,四下一喜,又见那人身披黄衫,容貌清雅,四十余岁年纪。只听内堂有人道:“什么人,三弟?”那人道:“一个借宿的姑娘。”内堂那人出来道:“姑娘从何而来。”张颖见他脚步凝重,竟是身有武功,当下多了一分谨慎,只道:“小女子从江西往福建回家探亲。”那人听她言语吞吞吐吐,闪烁其词,眼神一动,瞟到了她手中的白玉柳叶刀,便缓缓抽出腰问短剑道:“化平派相助义军,姑娘既然身属化平派,我们四君子今日无奈,只好做一回有毒丈夫了。二弟、四弟出来。”

原来这人正是四君子之首的孤梅,开门那人却是独菊。四君子虽在此结庐隐居,但受蒙古人之聘,在此拦截来去的义军。孤梅一声既毕,傲兰、凄竹各提兵器走了出来。孤梅对独菊道:“三弟,你且去相护赵公子和小王爷。”只听室内一人道:“四位先生不必劳神,我二人大可自保。”二人走了出来,张颖一惊,那二人却是赵枫与格勒达。

张颖起初听孤梅自称四君子,想起陈锐从前和她讲过四君子的事,如今自己孤身一人万不是四人敌手,但孤梅说却要下毒手,心中一慌,正筹思退身之策,又见赵枫与格勒达出来,心道:“这六人都不是好人,聚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好事。虽说其中赵枫武功不如我,但若六人齐上我自然不敌。不如先施离间之计,令他们相斗,我再伺机逃走。”于是便不拔刀,笑吟吟地道:“今日大开眼界,不意竟见到六位武林高手会聚于此,真是三生有幸。”

赵枫见了是她不禁一惊:“她怎知我与小王爷在此?不知陈锐是否在旁埋伏。哼,就算他二人齐上,我们有六人在此,还怕了他不成?就只是四君子之心未定,若真动起手来未必便肯相助,上策莫如及早毙了这小丫头,那时陈锐惧了便不敢出手,就算他敢出手,那也心烦意乱,而且那时立了威信,四君子定能相助。”于是目露凶光,动了杀机,掌以暗中聚力,只要张颖再多说半句,就要将她毙于掌下。

孤梅将赵枫这般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下盘算:“赵公子与小王爷多半和这姑娘有过节,那便不用我们自己动手。若是说僵了打起来,我四兄弟两不相助便是,何必替自己多造杀孽?”一间茅屋,七人凝立,三伙人竟是各怀心机。

张颖道:“恕小女子眼拙,这四位想来必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四君子前辈了,小女子久闻四位前辈惩奸除恶,诛杀蒙古鞑子和助纣为虐的汉奸,令人好生佩服,不知……”下面的话没说完,赵枫已一掌击来。张颖虽出其不意,心下却也暗自提防,见他出掌,知道此事无成,忙侧身避开,拔出白玉柳叶刀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