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吴头楚尾
吴国人的缺席
春秋时期,南京地区位于吴国疆域内,可是在南京城区,包括湖熟文化集中的江宁区域内,迄今没有发现吴王国的遗迹。
史载南京城区最早的城池是越城。继越城之后,楚国又建了金陵邑。南方三国中,最先据有此地的吴国,反而缺席了南京的城市建设。
吴国的历史,在寿梦称王之后才有确切记录。其强盛之际,政治、经济中心在环太湖的苏州、无锡一带。先吴文化中心区的南京,反而成为与楚国接壤的边缘地区,被古人称为“吴头楚尾”,比喻颇形象。春秋时期的城邑国家,各国虽然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国境界线初始并不明确,两国争战也以夺取对方城邑为目标。吴、楚之间争战不断,进退无常,疆界就更不稳定。最典型的例子是吴、楚“卑梁之衅”。吴王僚九年(前518年)春,吴国边邑卑梁(今安徽天长)与楚国边邑钟离(今安徽凤阳)的采桑女因争桑叶发生纠纷,引起两家大人斗殴,卑梁人被杀。卑梁的地方官得知,率军攻打钟离,楚军反击,攻占卑梁。吴王大怒,发兵攻楚,夺取了楚国的钟离和居巢(今安徽六安)。争桑叶是小事,但争执发生的原因,是乡民和地方官都不明确国境线的位置。司马迁在《史记•吴太伯世家》中说“楚边邑卑梁氏之处女与吴边邑之女争桑”,在《史记•楚世家》中却说“吴之边邑卑梁与楚边邑钟离小童争桑”,说不清卑梁究竟属吴还是属楚。处于吴、楚两国之间的南京地区,经常变换从属,时而归吴,时而归楚,并不奇怪。直到战国时期,随着交通与道路的发展,城邑国家逐渐演化为疆域国家,城邑攻防才逐渐转变为关防、边防。
从南方三国争雄百年史,可以看到,战事虽然频繁,夹在吴、楚之间的南京城区,包括江宁盆地,竟完全没有受到吴、楚争战的波及,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文献记录,也没有留下任何遗址遗迹。
究其原因,是当时三国间的交通干线,受地理条件的限制,都不经过这一区域。而远离交通干线,也影响到这一区域内的城邑发展,没有城邑也就不会成为攻击对象。
吴国与楚国之间,根据前述战事记录分析,主要有三条交通线。
周灵王二年(前570年)的鸠兹之战,记录下了楚、吴两军的行军路线,让后人可以知道当时的交通情况。楚军攻占鸠兹后,直至衡山。鸠兹在今芜湖附近,这一段长江已呈南北流向,而且江面较窄。鸠兹是长江东岸的港口,渡江至西岸即楚国附庸众舒各国疆域,再向西就是巢国,向北则是徐国,正是楚国和吴国长期争夺的区域。鸠兹是个应该记住的地名,因为它的军事地位,在六朝时仍十分重要。
衡山,今名横山,是吴、楚相争中最早见于史籍的南京地名,位于江宁盆地的南境,因“四望皆横”而得名。古时横与衡可通用。宋《太平御览》引山谦之《丹阳记》:“丹阳县东十八里有横山,连亘数十里。或云楚子重至于横山,是也。”楚令尹子重率军占领鸠兹,继续向东北进军,穿过丹阳(今当涂)境内平原,便可抵达云台山与横山之间的小丹阳镇。因为丹阳县的设置是秦代的事情,所以《左传》只说横山而不说丹阳。这是楚军第一次深入吴国境内,其目的当是伺机向东攻击吴国腹地。横山脚下的小丹阳,向北可进入江宁盆地,东南可达杭州,东北通往句容、丹徒,但须从丘陵山冈之间穿过,所以子重令邓廖率少量军队前行,应该有探路的意图。吴军伺机反攻,大败楚军,夺取长江西岸的楚国城邑驾(今安徽无为),其路线应该同样是经丹阳到鸠兹,由此渡过长江。这是第一条交通线。
周景王四年(前541年),吴王余祭在固城湖北岸建濑渚邑(今高淳固城镇)。如前所述,由濑渚西至鸠兹,东至太湖,几乎是一条直线。《景定建康志·山川志二》载,固城湖“环楚王故城,有水四派”,“与丹阳湖、石臼湖号曰三湖,东经五堰,自常州、宜兴县界流入太湖”。水陆交通皆便捷,濑渚遂成为当时的交通枢纽,也成为吴、楚反复争夺之地。这是最重要的一条交通干线。相较于丹阳衡山,这条交通线离南京主城区就更远。
第三条交通线是水路。周景王十六年(前529年)长岸(今安徽当涂西南)之战,吴国水军的行军路线,当是沿江南运河在镇江谏壁入长江,溯江而上到长江当涂段。此后吴国水军多次溯江攻楚,应该也都是由此入江。吴国水军行军途中虽然经过长江南京段,但在这段江面并没有发生过战事,也没有停留驻扎的记录。当时吴、楚争夺的江港鸠兹在南京上游,所以吴国不需要像越国那样在南京建前哨军垒。吴王夫差开邗沟北上之际,楚国在大败之后尚无力攻吴,所以吴国也没有这一方向的顾虑。
吴国水军进入邗沟北上,同样是经由江南运河,镇江谏壁正与邗沟入江口隔江相对。邗沟南引长江水,向北穿过邵伯、高邮西侧湖荡,东北折入古射阳湖(今宝应一带),转向西北至今淮安入淮河。
吴国开筑邗沟,选址并非随心所欲,是根据几方面地理条件择定的最佳路线。首先是邗沟沿线,原有自然河湖水道可以利用。晋昭公平丘会盟之际约见吴王余昧,吴王余昧以水道不通为由未赴约,所指应该就是这条水道。邗沟作为人工运河而未取直线,几经曲折,就是这个原因。
当时吴国都城在苏州,为什么不从苏州或无锡就近进入长江北上,而一定要远涉至镇江?这是因为当时长江的入海口,尚在镇江、扬州一线,到这里江面才开始收窄。扬州古称广陵,直到西汉,枚乘《七发》中,还描绘了广陵潮的震撼景象。扬州东边的泰州,古称海陵,就是海边的高地。今泰州以南直至靖江的陆地,当时还是海面。由扬州至泰州再向东北到东台,就是春秋战国时的海岸线。所以扬州已是吴国所能选择的最近的渡江地点。由扬州再沿江上溯,当然风浪会较小,渡江更为安全,但扬州西边的六合,已经是楚国的棠邑,不会允许吴国修运河。也就是说,吴国是别无选择。
所幸的是,江南水网密布,由太湖西进至镇江,沿途同样有可以利用的河湖,稍经调理,即成江南运河。江南运河对沿线区域的发展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其入江口谏壁向东至丹徒大港,大约三十公里的沿江地带,多次发现西周至春秋大型墓葬。这些墓葬的时代,以东端的大港烟墩山墓最早,属西周早期,越向西越晚,谏壁粮山墓已是春秋初期。这些墓葬中出土的青铜器,无论是西周人带来,还是其他人从中原带来,与这条交通线的关系是毋庸置疑的。丹徒地区多墓葬的另一个原因,是当地土质好。《太平御览》卷一百七十载:“丹徒界内,土坚紧如蜡。谚云‘生东吴,死丹徒’,言吴多产出,可以摄生自奉养,丹徒地可以葬。”
濑渚的商业繁华
濑渚邑这样的交通枢纽,发展成商贸经济中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伍子胥逃奔吴国途中,在濑水边受到击绵(一说击缥)女子的救助。击绵、击缥,就是捶击漂洗丝絮。这说明当地的丝织业已发展到一定的程度。
伍子胥奔吴的路线,今已不可确知。史载其过昭关后渡江,昭关在今安徽含山、和县之间,与马鞍山市区隔江相对。虽然渡江地点不详,但《越绝书》和《吴越春秋》的记载,都说明伍子胥曾经过濑渚。以他当时被追捕的身份,足见濑渚确是必经的交通枢纽。而濑渚至太湖的胥河,传说即伍子胥在吴王阖庐十年(前506年)所开运河。如果此事属实,这或许是世界上现存时代最早的运河。沟通地中海与红海的古苏伊士运河虽然修建于三千九百年前,但早就由于泥沙淤积和年久失修而废弃。胥河至今发挥着航运作用,上游通长江支流水阳江,下游接太湖水系荆溪。不过,胥河与泰伯渎一样,都是后人附会的命名。这是中国古代的传统,凡有利国计民生的工程项目,一定会与某个帝王将相相联系。其实在河网密布的江南,胥河不会是完全的人工运河,或许伍子胥为行军需要,做过河道疏浚与贯通的工作。
此后伍子胥率吴军攻破楚国郢都,将楚平王掘墓鞭尸,还师归国,又经过濑渚,寻找当年击绵女的家人报恩。“将欲报以百金,而不知其家,乃投金水中而去”(《吴越春秋》),留下了投金濑的地名,至今未废。这故事结尾说击绵女的母亲闻讯寻来,取金而归,未免画蛇添足。即便伍子胥真有投金之举,金属入水必沉至河底,很难想象老太太如何打捞上来。20世纪80年代,在高淳投金濑中,曾多次打捞出大批楚国蚁鼻铜钱。民间遂以此证实伍子胥投金传说。确切地说,这应该是濑渚地区经济繁荣的实证。相国圩的建设,对当地农副业发展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加上交通条件便利,商业贸易兴旺,濑渚邑成为富庶之地自不奇怪。
吴、越两国货币,向无文献记载,亦未见实物流传。《吴越春秋》中记越王勾践与楚国使者申包胥讨论伐吴的准备,勾践所举有一条是:“邦国南则距楚,西则薄晋,北则望齐,春秋奉币、玉帛、子女以贡献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所记为“皮币”,无论是币还是皮币,都无从落实。楚国有金币郢爰及铜辅币,俗称蚁鼻钱、鬼脸钱。但楚国所置金陵邑一带,迄今未发现过楚国货币,南京城区考古,亦是如此。2009年在新街口一处建筑工地出土两枚郢爰,是南京主城区内首次发现楚国货币,因不能确定发掘地点的性质,所以不能断定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遗存,更可能是后代收藏者所遗留。近年在城南秦淮河畔皇册家园地块改造中,出现过一批薄而小、重仅一克左右的蚁鼻钱,则可能属于冥币。濑渚一带出土楚币数量大、品质好,说明商品交换发达。楚怀王二十三年(前306年)“南察濑胡而野江东”,此后长期经营是一方面,即使在吴国占领期间,民间与楚国的物资交流相信也不会停止。濑渚邑遂成为南京地区最早的繁华经济区。
南京人在文化认同上,很可能更偏向于楚国。最明显的例证之一,是端午节划龙舟、吃粽子,无锡、苏州人是纪念吴国的英雄伍子胥,而南京人直到今天,都是纪念楚国的忠臣屈原。
交通干道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无须细说。“要想富,先修路”至今被民间视为真理。春秋时期远离交通干道的南京城区,无人问津,也就不奇怪了。
范彝何曾到南京
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群雄蜂起的时代。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叱咤风云,死生相搏,演绎出无数引人入胜的故事。
史学家通常把春秋与战国的分期,划定在公元前475年,因为那一年正好周元王继位。这只是为了史学研究的方便。其实历史哪会这么简单明了,史事发展自有其规律,“剪不断,理还乱”,况且周元王登基也没有引发什么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事件。
这一分期导致的一个明显矛盾是,被史学界列为“春秋五霸”之一的越王勾践,成为春秋霸主竟是在战国时期。
越王勾践在被吴国重创后,辱身求和,卧薪尝胆,“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趁吴国北进中原争霸之机再度崛起,周元王三年(前473年)十一月彻底击败吴国,吴王夫差自杀。勾践灭吴称霸,常被人引用的是《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的一段文字:
勾践已灭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致贡于周。周元王使人赐勾践胙,命为伯。勾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于宋,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勾践灭吴后,引兵北渡淮河,与齐、晋、鲁、宋等国诸侯在徐州(今山东滕州)会盟,向周王室进贡。周元王派人赐给勾践祭肉,认可他的霸主地位。勾践渡淮返回,将淮河流域的土地送给楚国,把吴国掠夺的宋国土地还给宋国,泗水以东方圆百里的土地送给鲁国。当此之际,越国军队横行江、淮,诸侯都来祝贺,号称霸王。
这里所记史实固然不错,但是模糊了时间概念,似乎这一系列事件都发生在越王勾践二十四年(前473年)。实则徐州会盟,越王成为春秋时期的最后一位霸主,并不是灭吴当年的事。
《吕氏春秋·顺民》中挑明了这个时间差:“吴师大败。遂大围王宫,城门不守,禽夫差,戮吴相。残吴二年而霸。”灭掉吴国的第二年成为霸主。
《吴越春秋》在叙述范蠡离去、文种被害后,记越王勾践二十五年(前472年)迁都、会盟等事:“越王既已诛忠臣,霸于关东,徙琅琊,起观台,周七里,以望东海。”先秦时期的关东,指函谷关以东。琅琊,旧说以为在山东日照北五莲山。近年考古证实在连云港锦屏山。锦屏山古名琅琊山,见杜佑《通典》卷一百八十介绍朐山:“有羽山,殛鲧处。东北有琅琊山。汉朐县故城在今县西南。秦始皇立石以为东阙门,即此地。”越国选中连云港,因为连云港是长江入海口以北的第一个良港,又不在齐、鲁等大国势力范围内。越国水军纵横海上,屡屡北进,但长江以北的海岸线不同于江南,多为大片滩涂,船只无法停靠,航行风险也大。所以虽然有连云港这个良港,越国在海运航道之外,仍十分重视相对安全的运河航道。
勾践图霸中原,迁都琅琊,并打算把父亲允常的墓迁到琅琊,这是做长久打算了。允常是第一个称王的越国君主,也是越国强盛的象征。但迁墓很不顺利,“三穿允常之墓,墓中生熛风,飞砂石以射人,人莫能入”。估计是越国贵族不愿北迁山东,造出允常墓的怪异,勾践只好作罢。“勾践乃使使号令齐、楚、秦、晋,皆辅周室,血盟而去”。这才是徐州会盟的本事。其间秦厉共公初始不奉号令,勾践挑选吴、越精兵准备攻秦,但将士都苦于征战。幸而秦国害怕了,“逆自引咎,越乃还军”,主动做自我批评,这一仗没打起来。“自越灭吴,中国皆畏之”。越国迁都琅琊,目的是便于就近控制干预淮、泗一带各小国,维护东方霸主地位,也为其后二百余年发展打下了基础。越国的霸业远比吴国为长久。
越国与南京地区之间,初时隔着一个强盛的吴国,没有发生联系的机会。越国灭吴,吴国的疆土尽为越国所有,越国军队才有可能进入南京地区,建造城池。不过,史家将越城的建造年代定为公元前472年(周元王四年、越王勾践二十五年),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能够肯定的只是,在此年之前,越军不可能来南京地区建城。
越国建越城,始见于《越绝书》。《越绝书》在北宋已亡佚五卷,现存《越绝书》中无此内容。北宋《太平御览》卷一百九十三引南朝宋山谦之《丹阳记》“越城,去宫八里”,又说:“案《越绝书》,则东瓯越王所立也。”《丹阳记》同样已亡佚,现只能看到宋代以后的辑本。
就算《越绝书》完整无缺,我们仍无法确定越城的建造年代。因为现存《越绝书》中,《记吴地传》《记地传》两卷所记录百余处城池、宫阙、墓冢,没有一处说明建造时间,包括越国的都城。
此后文献中,这一说法陆续被丰富。唐许嵩《建康实录》卷一“越既灭吴,尽有江南之地”的注文中说:“越王筑城江上,镇(一作“距”)今淮水一里半废越城是也。案,越范蠡所筑。”这里第一次出现了范蠡建城的说法,许嵩也没有提供依据。
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载:“故越城,在县西南七里。《越绝书》云:‘东瓯越王所立也。’即周元王四年,越相范蠡所筑。”第一次提到了越城的建筑年代,同样没有提供依据。
也就是说,差不多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史学家们为越城填好了“身份证”。此说法遂被后人引以为定论。
在南京西街遗址考古现场,可以看到历史地层的累叠。而在越城的历史记载中,则可以看到顾颉刚所指出的这种“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现象。
西方人相信上帝创造了世界。照中国常见的说法,最初的城池都是某位圣君贤臣建造。比如西安,始于周文王所建丰京。比如洛阳,始于周公所建洛邑。南京呢,据说是辅佐越王勾践灭掉吴国的谋士范蠡建造了越城。只是这种说辞越来越不能让人满意。
越城因此又被称作范蠡城,“中有范蠡宅”(《南京建置志》),甚至被指为范蠡的封邑。此事如果属实,范蠡当是南京主城区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然而,无论这个传说多么诱人,越城的建造者也不可能是范蠡。因为他没有来南京建造越城的时间。在灭吴当年九月,他已离开越国,不知去向。
《国语·越语》记载,被围困的吴王夫差几次派来使者,卑躬屈节向越王勾践求和。勾践有允和之意,范蠡坚决反对,并擅自发起总攻:
范蠡不报于王,击鼓兴师以随使者,至于姑苏之宫,不伤越民,遂灭吴。反至五湖,范蠡辞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复入越国矣。”王曰:“不穀疑子之所谓者何也?”对曰:“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者,为此事也。今事已济矣,蠡请从会稽之罚。”王曰:“所不掩子之恶,扬子之美者,使其身无终没于越国。子听吾言,与子分国。不听吾言,身死,妻子为戮。”范蠡对曰:“臣闻命矣。君行制,臣行意。”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
《吴越春秋》记载范蠡与勾践的对话更为详细,勾践利诱威逼,范蠡去意已决,“乘扁舟,出三江,入五湖,人莫知其所适”,并且有明确的时间“二十四年九月丁未”。“范蠡既去,越王愀然变色,召大夫种曰:‘蠡可追乎?’种曰:‘不及也。’”大夫种肯定“蠡终不还矣”,因为范蠡出走之前,曾几次劝他也逃走,并在信中明说越王勾践“可与共患难,而不可共处乐,可与履危,不可与安。子若不去,将害于子,明矣”。
曾有人猜测,范蠡公元前472年不可能来南京建越城,那么会不会在此前到南京建城呢。以《国语》和《吴越春秋》的记载看,这个可能也没有。因为此前几年越国倾全力筹划灭吴之战,建造越城对灭吴并无作用,范蠡没有必要也没有闲暇顾及此事。
也有人解释说,或许是范彝下令建造了越城。这已经不是史实研判的问题,而是历史观的问题了。范彝建越城的传说,出于后世的一种期望,即越城应该由一个举世皆知的人物建造。这样才符合某些中国人的思维定式。他们习惯于将人类社会的种种成就,都归功于某位圣贤。就像盘古开天地,神农尝百草,仓颉造文字,大禹治洪水。就像“金陵王气”一定要由秦始皇来宣布,“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一定要请诸葛亮来赞叹。现代哲学将这归纳为英雄史观。中国的古圣贤,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古希腊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