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告白(二合一)
随着一声电机的响动,摩天轮开始缓缓上升。
吊厢内的空间不算充裕,两条软质长椅对立设置,每条椅子大概可以坐四个人。
黑泽望坐在靠门边的一方,而上衫薰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的位置一如每晚在电车相遇时那样。
“如果硬要说的话,摩天轮也算是一种交通工具吧。”他说。
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回答或是吐槽,黑泽望看了对面一眼。
上衫薰单手托着脸,视线透过玻璃,眺望着地面。
此时离地面才七八米,周围的景色还是台场。
她好像没听到黑泽望的话。
想了一会儿,黑泽望也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和上衫薰一样,看向玻璃外边。
排队的人群歪歪扭扭的,像一条蚯蚓,明明在地面上时感觉那样拥挤,现在却显得有些可笑。
有什么好看的呢?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些无聊。
为什么摩天轮会成为三大约会圣地呢?
水族馆他没去过,这里先不说。至少,如果能挑一部好电影的话,电影院可以说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价格实惠,体验良好。
这么想着,黑泽望又将目光移回到上衫薰身上。
托腮的指尖微微弯曲,触碰着柔嫩的脸颊。皮肤被吊厢外围的彩灯映得如同瓷器般光滑,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总是高高上扬的睫毛轻轻垂下,双眸如湖水般清澈。
她今天的表现很奇怪。
不管是来牛郎店找他,还是让他陪她一起出去玩。
对了,还有上次,莫名其妙被两个流氓在歌舞伎町拦住。
“上衫。”
直到终于看不清地面细节的时候,黑泽望第二次开口。
他用了稍大一点的声音,确保对方能听得见。
“什么?”上衫薰没有转头。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愣了一下。
“没有。”
“真的没有吗?”黑泽望将双手交叠于身前,正对上衫薰,“你是不是忘记我的职业了?”
“当然不会忘记,牛郎黑泽望先生。”
“我更喜欢称呼它为,女性情感咨询师。”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话,上衫薰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转过头:“还挺会往自己身上贴金,明明就是个牛郎。”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黑泽望直视着她的双眼问,“今天,还有上一次。”
“黑泽同学很想知道?”
“有点。”
“只是有点的话,我才不告诉你。”上衫薰可爱地别过头,“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答案让我满意的话......”
“就告诉我?”
“有神秘大奖。”上衫薰高深莫测的说道。
“神秘大奖?那赶快问!”黑泽望洗耳恭听,“我最喜欢神秘了。”
“提问,黑泽同学是那种只要给钱什么都可以做的人吗?”
“这种奇怪的误解,请最好马上淹死在东京湾里。”黑泽望不假思索的回答。
“也就是说,你不是咯?”
“那当然。”黑泽望说,“我虽然是为了钱来当牛郎的,但绝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
“就比如,如果上衫你现在突然见色起意,要在这里占有我的肉体,即使我不能阻止你,但过程中绝对会拼死反抗!”
“我承认黑泽同学确实很帅,但绝对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那种事情,请放心。”
“真的吗?那就好。”黑泽望松了一口气。
“你居然真的这么想?”上杉薰惊愕的说。
“我的回答完了,请问神秘大奖在哪里?”黑泽望迫不及待的说。
“大奖的事等会儿再说。”
“怎么这样!”
“咳咳。”上杉薰清了清喉咙,脸上出现了罕见的严肃表情,“黑泽同学,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有点后悔,我可以收回刚才的问题吗?”
“不行,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打算告诉黑泽同学。”上衫薰说,“你现在要是说出‘请让我再考虑一下。’这种话,会让我瞧不起的。”
得,都说到这份上了。
黑泽望无声地看着她。
“黑泽同学,你对于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幸福?”
按照逻辑来说,上衫薰接下来该告诉他来歌舞伎町的原因,所以突然冒出来的‘幸福’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的,幸福,不要那种虚头巴脑、冠冕堂皇的答案。”
“突然这么问,我也很难回答啊......”
“那我换一个问法,黑泽同学,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何等尖锐的话题。
前世猝死;重生后觉醒职业系统,任务全都是超高难度,商城里的奖励只能说很难评;当牛郎被同学发现还被威胁;家境贫困,还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听上去很悲惨,不是吗?
但是,他在学校里交到了几个朋友,牛郎店的前辈们都很好相处,威胁他的部长大人是个腿很好看的有钱美少女,社团还有无限量供应的免费麦茶。
“我大概是幸福的。”黑泽望点点头。
“真好。”上衫薰语气艳羡。
外边应该是起风了,呼啦呼啦的打着玻璃。摩天轮的轴承处因为承重角度不断改变的原因,开始发出艰涩的声音。
霓虹遍地的东京在两人眼前徐徐展开,东京湾上来回驶过灯火通明的邮轮,脚下的人群已经小得如同蚂蚁。
“我不太明白幸福是什么,所以我一直在找啊找啊。”
“书上说,被人喜欢就是幸福的,所以我戴上了面具,尽量表现得各方面都很完美,希望让身边所有人都喜欢我。”
“但还是找不到呀。于是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无法得到幸福呢?”
“那种耀眼又沉重的东西,我这种虚伪的人又怎么承受得起呢?”
少女的声音平静,如春日的隅田川一般娓娓道来,在这高空之中,融进夜色下的东京湾里。
吊厢移动的速度渐渐放缓,身体逐渐传来失重的感觉。
摩天轮到顶了,黑泽望想。
长相完美、智商优秀、家境优渥的家伙,此刻居然在说着自己不幸福怎样怎样的话。
何等可恶。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重到让你无法承受的幸福。”黑泽望沉思一会儿,说,“幸福既不耀眼也不沉重,别高估幸福了。”
“试图安慰我吗?”上杉薰浅笑。
“不是安慰。”
黑泽望摇摇头。
“如果只是想变的幸福的话,意外的很简单的哦。这么说吧,买东西的时候,如果正好花了777元的话,是不是就很幸福呢?”
“买什么东西会正好花777元?”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幸福是很小的东西,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随处可见的东西。”
“即使是我?”
“即使是你,不,即使这个词用的不是很准确,我想想......”
黑泽望还在埋头思索,上衫薰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吊厢中央。
透明的门窗外,是满城的灯火,她却双眸熠熠,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来找黑泽同学,也是寻找幸福的一种尝试。”
“那你找到了吗?”黑泽望仰头看着她。
“差不多吧。”上衫薰说,“我想,我的幸福就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喜欢我。”
“所以?”
“是所有人。”
“我的耳朵暂时还算好用。”
“其中也包括黑泽同学。”
“啊,哦哦,嗯嗯,我知道了。”
“......”
“......”
“你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黑泽望开始装傻充愣。
“黑泽同学喜欢我吗?”上衫薰不给他糊弄的机会。
在心底叹了口气,黑泽望说:“作为朋友的话,喜欢。作为男女之间的话,不喜欢。”
“被拒绝了。”上衫薰点点头,像是早有预料。
“啊,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用自己的耳朵听见,果然还是会有点失落啊。”
感叹完,她又向前一大步,近得黑泽望能看得清她每一根睫毛。
上杉薰伸出手。
“干嘛?”
“手给我。”
有些不明所以,黑泽望将右手递了上去。
刚感受到皮肤的娇嫩触感,一股大力突然沿着手臂传来。
他被拉起来了。
“喂,不带恼羞成怒的!”
紧随而来的,却不是猜想中的过肩摔或者升龙破。
怀里多了一个温暖、柔软的物体,熟悉的薰衣草香气一个劲儿向大脑钻去。
白皙的双臂静静环绕在他背后,纤细,却格外有力。
少女的侧脸紧贴在少年并不宽阔的胸膛。
时间好像忽然停滞了,摩天轮也停在了最高处。
低头看不见少女被帽子遮住的脸,黑泽望忽然想明白,为什么摩天轮是约会的三大圣地,而且是三大圣地里最适合表白的地方。
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打搅你,对方无论如何也逃不走,连城市的灯火都是专门为你搭建好的舞台背景。
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子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
即使告白者是女孩,告白的话似乎也不那么动听。
但。
见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咚咚作响。
“神秘大奖。”
少女低声耳语。
看不见的帽檐之下,耳尖已然通红。
......
离开摩天轮时居然才过了十分钟,可黑泽望却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心脏的跳动早已平息下来,弥留的香气却深深地刻印在大脑皮层之上。
回到上衫家的公寓楼下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变,让黑泽望留在楼下,自己上楼将换下的衣服给他送了下来。
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坐在楼下的椅子上无聊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意外的是,还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让他想起了在高架桥上不要命飙车的女司机。
于是他顺便感叹了一下生命的意义——当然指吃饭。
接过自己的衣服,看了看手机。此时快要深夜,周围的街道一个行人也没有。
邀请上衫薰一起吃饭后——不出所料的被拒绝了,黑泽望双手插兜,腋下夹着紧身衣,顺着空无一人的海岸街向前走去。
夜晚的海风从东京湾上吹来,带来咸湿的感觉。
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就碰到一家仍在营业的便利店,对面还有一个关东煮的摊子。
没有过多考虑,他选择了关东煮。
摊子旁边的柿子树还在轻轻摇晃着,为摊子吹着降温的风。
摊主大叔一边用筷子夹起煮熟的面团,一边用冷酱油叠在碗里。
面团上裹着一层松脆的面包屑,热气消散后,趁热沾上酱汁吃下,香甜十足。
“大半夜的不在家,在这里闲逛什么?”
“花山院同学,你也会穿这么可爱的睡衣吗?”
马路对面,拎着购物袋、穿着连体睡衣的花山院朝子,从便利店中走了出来。
她稍有些嫌弃地看着正蹲在马路对岸吃章鱼丸子的黑泽望。
“你似乎心情不错?”
“我每天心情都很好。”
章鱼丸子的内部很烫,烫得黑泽望呲牙咧嘴。
“我们这样隔着马路说话是不是很奇怪?”他说。
“确实。”花山院朝子穿过马路,到达黑泽望这边。
“大小姐还亲自来买夜宵?”他看着她手里的购物袋。
大小姐没有回答,于是黑泽望自顾自的说起来。
“吃夜宵的话,我还是更推荐这种热腾腾的东西。”他将盒子里剩下的丸子递到花山院朝子面前。
热腾腾的水蒸气在路灯下袅袅升起。
犹豫片刻,她插起一个,缓缓送进嘴里。
很烫,烫得人不自觉地大张开嘴。
但她忍住了,很快,辣味和香味便在唇齿间交织出绝妙的感觉。
“诚惠777日元。”
“?”花山院朝子脸色僵住了,应该是没有感觉到幸福的。
看着她正准备掏出钱包的动作,黑泽望赶紧说,“开玩笑开玩笑,不收你钱。”
于是花山院朝子的表情舒缓了些,在心底放过了这个敢于戏弄自己的家伙。
再转头看去时,黑泽望已经倚靠在了人行道的护栏上,眺望着另一边的海岸。
她将吃剩下的空盒扔到垃圾桶里,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大海正在涨潮,黑色的潮水带着白色的水花拍打在崖前的碎石滩上。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啊,我刚刚陪完客户。”
“牛郎店的?”
“嗯。”
“你没吃晚饭?”
“嗯。”
“你的客户是上衫?”
“嗯......嗯?”
“不要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样子。”花山院朝子淡淡的说,“气味。”
明明自己洁身自好,却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