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到萧凛醒来的那天，我还在祠堂罚跪。

院外的欣喜道贺声鱼贯而入，我恍若未闻，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为自己赎罪。

刚失了妖丹的身体羸弱无力，我跪不直，便不住往下掉。

沈素进来的时候，我的跪姿早已没了形状，跌在地上跪抱成了一团。

她看到我，脸上的欣喜霎时褪了个干净，转变成为阴沉沉的冷漠。

掌刑的人很有眼色，看到沈素如此表情，毫不收力地将鞭子甩上了我的背。

鞭伤叠在旧伤处，激起一阵剧痛。

可我却觉得，是沈素眼里冷若冰霜的神情让人更痛些。

“萧抚，阿凛醒过来如此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这般做派吗？”

她刚从萧凛那处来，并不在意我身后呼啸的鞭子，只在意我没有跪直的身子。

声音冰冷无情：“妖的身体何时这么差了？你不会生病，跪好。”

我轻笑一声，泪水在眼泪中几经打转，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撑着身子在鞭雨下几经辗转，才堪堪维持住了她要的礼数。

“我来是想告诉你，阿凛醒过来了。”

她负手而立，似是实在不愿看见我，偏过头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从前你到底占了他身份多年，如今他醒来，你合该侍奉在侧向他赎罪。”

“如今我将命都赠与了他，还不够吗？”

我抬眸，语气中是难以掩盖的悲凉。

她似是被我的反驳呛到，眉头紧皱：“你是猫妖，你有九条命，别在我面前装！”

她说完又惊觉不妥，望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无奈。

“萧抚，阿凛这些年受了很多苦，你该体谅他的难处。我教你人间事，你要识趣。”

“他如今归来，你便将该还的都还予他。”

“不然，你便自请离府吧。”

我骤然笑了。

她还真是知道该如何拿捏我。

如今她深知我无处可去，便拿我唯一的容身之所三番五次作要挟。

我连命都回报给了她，她却犹嫌不够。

我自知再争辩下去并无意义，声音淡淡回她：“好，我会如你愿，把这一切都还给他。”

她见我不再坚持，这才松懈下来。

血顺着鞭伤滴落在地上，她似乎有些不忍心，想来搭手扶我一把。

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清亮又羞涩的：“沈素姐姐。”

沈素伸出来扶我的手立马又收了回去，拐了个弯，顺势抱住了萧凛的腰。

她脸上的阴霾一瞬扫光，望着萧凛满目深情：“阿凛，你大病初愈，怎可来此阴冷之地。”

萧凛目光炯炯，语气撒娇：“娘亲手做了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我见你久久未归，便求了娘亲和爹爹来找你。”

萧凛才醒来不过两日，沈素便已经同他这般亲近。

我垂下眼眸，不想再听他们甜言蜜语，只求他们快些走。

可偏有人不愿遂我意。

萧凛轻笑着同沈素说话，眼神却落在我身上：“咦，这便是从前替我照顾爹娘的萧抚哥哥吗？”

我抬起了头，那张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

饶是从前沈素千次万次说我与萧凛容貌相似，都没有这当头一棒来得清醒。

沈素见我愣怔，语气不满地提醒我：“阿凛在问你，答话。”

可惜我并没有机会答话。

“姐姐何必对哥哥这样凶，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他这段日子对你和爹娘的照顾呢。”

萧凛对沈素对待我的态度很满意，佯装嗔怪地帮我解围。

沈素听到萧凛如此善解人意，眼神更加温柔起来。

“他占了你的身份这么久，你还这么大度。阿凛，从前是姐姐对不起你。”

“你说得对。我不该对无关之人发脾气，此地阴冷，姐姐和你一同出去。”

她说完，连看都未曾看我一眼，满眼心疼的和萧凛往外走去。

青雨幕幕，我缓了好久。

抬眸，却撞进了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中。

顷然间，我猛地想起当年竹林雨笺，雷声漫天。

沈素也是像这样将我从惊雷中带了出去。

那时我刚化形，被雷劫劈得险些死去。

她将我护在怀里，声音中是浓浓的珍惜：

“我既在竹林遇你，你往后便唤萧抚。”

她说：“你别怕，你容貌尽毁，我便为你捏容貌。你无处可归，我便给你一个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