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考古盗墓挖祖坟

二月，齐昭公和公子开方来到卫国的敛盂（今河南濮阳），晋文公已经等候多时。两国国君共同追忆了齐桓公的丰功伟业，重温了两国之间从周武王和姜太公开始的长达数百年的姻亲关系，两国君主表示：楚国侵犯中原，必须痛打。

两国国君歃血为盟。

最后，晋文公表示，晋国支持齐国收回谷城的合理要求。而齐昭公表示，打击楚国侵略者是天下人共同的责任，为此，齐国将派兵前来协助晋国。

两国国君会谈期间，卫国国君卫成公数次派人前来申请加入盟会，重回中原正统怀抱。

“没的谈。”晋文公多次断然拒绝。

卫国大夫宁俞转而求助于公子开方，希望这位卫裔齐国人能够看在血浓于水的分儿上，为卫国人在晋国人面前求情。

“不可以，我是齐国人，不是卫国人。”公子开方断然拒绝。

卫成公绝望了，楚国的援兵还看不到影子，而晋国人只要愿意，一个早晨就能拿下楚丘。怎么办？跑吧。

卫成公把楚丘交给了弟弟叔武和大夫元咺，自己跑到与宋国邻近的小城襄牛躲起来了，随时准备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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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随时可以抓捕卫成公，也随时可以攻破楚丘，甚至灭掉卫国。可是，晋文公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晋国人的目的不在这里。

如果捉住了卫成公或者拿下了楚丘，也就等于晋军控制了卫国，那么，楚军就没有来救卫国的理由了，也就意味着，宋国的包围依然没有解除。

相反，放着卫成公和楚丘不动，卫国依然是晋国手中的筹码，依然有利用价值。等到解除了宋国的危机，那时灭掉卫国也不过是顺手而为。

就这样，晋国人在卫国等待着楚军北上。而元帅先轸已经布好了陷阱，单等猎物出现。

用句名言，就是“引而不发，跃如也。”就像射箭，拉开了弓，却不射出去。

楚国会救卫国吗？

楚成王在接到卫国求援之后，有些犹豫。尽管没有和晋军交过手，但是他知道晋文公的团队是什么样的水平。要打，是没有把握取胜的，可是，要是见死不救，今后还怎样号令诸侯？

“各位，晋军攻击卫国，显然是为解宋国之围，我们救还是不救？”楚军大营，楚成王召集各国君主和大将们商讨此事。

“主公，晋国人忘恩负义，帮助宋国来跟我们捣乱，我们一定要救卫国，给晋国人一点儿颜色看看。”成得臣第一个发言，他的意见是救。

“不然，我们打宋国，他们打卫国，各不相干，如果我们去救卫国，那就等于是我们直接挑起了两国之间的战争，正义并不在我们这一边啊。依我看，不如遣使往晋国，展开斡旋。”大夫蒍吕臣建议。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各有拥趸，也各有道理。

楚成王左思右想，与晋国交手他不愿意，可是，就这样放过宋国，他又不甘心。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一个办法：“这样，子玉留一半兵力继续攻打睢阳，我亲自率一半人马北上，解卫国之围。”

就这样，成得臣以一半楚军外加陈、蔡两国军队，原地不动，继续攻城，另一半楚国军队连带郑、许两国军队，随楚成王去救卫国。

这一边，成得臣加紧攻城，力争拿下睢阳，之后前去增援楚成王。宋国知道晋国军队已经出动，也士气高昂，防守更加卖命。所以，睢阳这里战事与从前差别不大。

那一边，楚成王率军北上。原本，楚成王心里就有些打鼓，虽然决定救卫，但始终还是犹豫。大军走得极慢，而且越走越慢，进入卫国之后，早早扎营，并不向楚丘进军。与此同时，派出间谍前往楚丘及晋军前线打探消息。两天之后，间谍们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如下。

第一是晋军士气高昂，训练水平极高。目前，先轸为元帅。

楚成王一听，心凉了半截儿。如果晋军是别的人领军，他还有点儿底，如今是先轸为元帅，说明晋国人不仅善于用人，而且空前团结。因为论资历，根本轮不到先轸，如今狐偃、赵衰让贤，晋军是绝对占据“人和”的。而先轸他是知道的，早在晋文公在楚国的时候，楚国将军们就说过先轸比他们都强，甚至有人建议把先轸留在楚国。如今先轸执掌晋国军队，从技术上来说，自己这边已经处在下风了。

第二则消息也是坏消息，那就是齐国军队在国归父、崔夭的率领下已经抵达卫国，与晋军协同作战；而秦国军队在小子慭的率领下，也正在向卫国开来。

如今天下大国不过是楚、晋、齐、秦，这下楚国要独自面对另三个大国的合击，楚成王的心算是彻底凉了。怎么办？楚成王有些发愁。

“大王，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撤军吧。”蒍吕臣见楚成王的脸色不对，知道他在犹豫，于是上来劝说。

“你说说为什么。”楚成王说。冲这语气，就知道想要蒍吕臣找个撤军的借口。

“大王，你想，晋国军队零伤亡拿下五鹿，之后不许卫国投降，可是又不拿下楚丘。是晋国人拿不下楚丘吗？当然不是，那么他们想干什么呢？他们就是在诱使我们过来。别人不知道，大王还不知道先轸的能力吗？还不知道魏犨的勇猛吗？我们就算全军出击，也不一定能取胜。如今咱们用一半的兵力应对三个大国，大王啊，风险太大啊。”

“嗯，有道理。”

“大王，要撤就赶紧撤。我担心晋国人正准备正面攻过来，而齐国人和秦国人可能会从两肋包抄，那时再撤就晚了。”

“撤。”

就这样，楚军迅速撤军。

《史记》记载：“楚救卫，不卒。”

楚军撤去了哪里？楚国的申。大致是担心被成得臣嘲笑，楚成王的部队并没有回到睢阳前线。

楚军撤退让晋国人有些失望，不过，这更增强了晋国战胜楚国的信心。

“主公，我们怕楚军。可是，楚军也怕我们。两军交战，勇者胜。虽然晋、楚两国还没有交手，已经算我们胜了一仗。”狐偃对晋文公说。他知道晋文公对楚军的战力非常忌惮，如今正好给他打打气。

“下一步怎么办？”晋文公问。

“按既定方针办。”

按照既定方针，既然楚国不救卫，晋军下一步要拿下曹国，进一步刺激楚国人的神经。穿过卫国，晋军挺进曹国，卫国则交给齐国军队驻守。

对待曹国和对待卫国，方法是不一样的。对卫国，纯粹是要诱使楚军北上。对曹国，则是坚决拿下，加大对楚国人的刺激力度。

“让他偷窥，这次我要让他看个够。”晋文公想起往事，恨恨地说。

“主公，小小陶丘，何劳大军，给我三百人，我拿下陶丘等主公驾临。”说话的是谁？天下第一高手勃鞮是也。

“好。”晋文公同意了。

于是，勃鞮率领三十乘战车先行，要一举拿下陶丘。

那么，天下第一高手能行吗？

勃鞮是个急性子，总是急于立功。从前这样，现在还这样。

三百人小分队早早出发了，说实话，狐偃和先轸对这个天下第一高手都不是太放心，单打独斗没的说，可是带兵打仗是另一回事啊，不过既然晋文公答应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好在只有三百人，即使出了差错，损失也不会太严重。

赶到陶丘，恰好是中午。

“弟兄们，进城吃中午饭啊。”勃鞮说，他根本不担心自己拿不下曹国。他已经计划好了，速战速决，自己人少，正好出其不意。

可是到了城门外，勃鞮发现，连速战速决都免了。

原来，陶丘城门大开，不仅没人把守，城头上甚至没有守城官兵。

“哈哈哈哈，曹国人一定是听说晋军来了，弃城逃命了，弟兄们，进城。”勃鞮高兴坏了，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好得惊人，上次出使卫国也是，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立了一功。现在呢，一座空城正在等着自己。

三百晋军溜溜达达就进了陶丘，哥儿几个还在讨论是不是先去抢点儿什么呢。进城一看，果然城里空无一人，大家心情都很放松。

突然，只听得咣当一声，身后的城门关上了，三百晋军都被关在了城里。

“不妙。”勃鞮大叫一声，这个时候他知道不妙了，晚了。

大路两旁，城墙之上，突然冒出数千名曹军，一个个手持弓箭，只听得一声喊——“射！”

随着这一声喊，万箭齐发夸张了点儿，但是两三千支箭是有的。随后，又是一轮。

三百晋军，没有一个人逃生，包括武功天下第一的勃鞮。

武功再高，也躲不过乱箭。自古以来，天下第一高手往往都死得不明不白。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曹国人，为什么要污辱我？”勃鞮用最后一口气说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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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文公大军抵达陶丘已经是第二天，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吃一惊。

陶丘城头，三百名晋军尸体悬挂着，其中一具尸体被剥得精光，不用看脸，就知道那是勃鞮。

别说晋文公吃惊，所有晋军士兵都大吃一惊。

晋文公大怒，要下令攻城。

“主公，且慢。曹国人这样做，对我们的军心是个打击。贸然攻城，只怕伤亡很大。不如先扎下大营，找更好的办法。”元帅先轸急忙阻止。元帅发了话，晋文公只得忍一忍。

晋军扎了营，晋文公亲自和先轸来看城，只见城上的曹军一个个十分得意，对着晋军尸体指指点点，似乎很有信心。

看完城，众人回到大营，战前会议召开。

“刚才我们看了城，这座城城高墙厚，比一般城池难攻，当初宋军围攻一个月拿不下来。我看，不要急着攻城。我军主要敌人是楚军，不可在这里折了锐气。”元帅先轸率先发言。

“先元帅说得有理，可是，曹国人将勃鞮等人悬尸城上，还故意扒了他的裤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尽快拿下陶丘，对我军士气影响极大。”晋文公发言，他的意思，要尽快攻城。

于是，帅佐们开始讨论，有支持先轸的，也有认为应该立即攻城的。

狐偃没有发言，他始终没有说话。

“舅舅，你怎么看？”先轸问。越是有疑难的时候，狐偃就越是有办法。

“我在想，他们羞辱我们士兵的尸体，我们为什么不羞辱他们祖先的尸骨呢？”狐偃说。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派人去挖曹国人祖先的坟墓。

在春秋这个时代，人们十分敬畏祖先，祖先的坟墓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所以，一旦晋军要挖掘曹国人的祖坟，曹国人确实就不得不出来了。

问题是，两国交战，历来是不能挖对方祖坟的，这是不道义的。事实上，春秋及其以前，即便一个国家灭掉了另外一个国家，也会让这个被灭国家的国君拥有一小块地，用以祭祀自己的祖先。

“以这样的办法取胜，是不是太不道义了？”晋文公提出质疑，事实上，曹国国君的祖先是晋国国君的祖先的亲叔叔。

“不，曹国人不仁，我们自然不义。我们这样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就算曹国人的祖先在天有灵，他也只会怨恨自己的子孙。”狐偃说。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就按狐偃元帅说的去做。”先轸最后做了定夺。

先轸派了下军元帅栾枝去干挖曹国祖坟的事情，下军的士兵们开进了曹国的祖坟，骂骂咧咧地撸袖子伸胳膊，准备开挖。

先轸的想法是，如果我们做出架势来曹国人就服软的话，那就不用挖了。如果我们做出架势来，曹国人还不在乎的话，那就算真挖也没有用。所以，做做样子而已，不用担心道义上的问题。

城里人发现晋国人要挖他们的祖坟，立即报告了曹国国君曹共公。

“主公，不好了，晋国人要挖我们的祖坟。”

“什么？挖祖坟？是盗墓还是考古？”曹共公还问呢。

“有啥区别吗？”

曹共公想想也是，不管是盗墓还是考古，不都是挖祖坟吗？他吓了一跳，他感觉曹国之所以能存活到现在，全是靠祖先的英灵在暗中保佑。如果祖坟被挖了，那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晋国人，咱们还是兄弟啊，挖我们的祖坟，不就等于挖你们自己的祖坟吗？”曹共公破口大骂，也不想想晋国人为什么要挖他们的祖坟。

骂归骂，曹共公还是赶紧派人去晋军大营谈判。

“给你们三天时间，将晋国士兵用最好的棺材装殓，运出城来还给我们。否则，我们就开始挖坟墓，锉骨扬灰，绝不食言。”先轸威胁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先轸为什么没有直接要求曹国投降呢？首先，以这样的手段征服对方是很丢人的，晋国不愿意落下一个下三烂的名声；其次，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而被曹国人拒绝了，晋国就会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是挖，还是不挖呢？

到了这个时候，曹国也只好答应了。

问题是，三百具尸体要用三百口棺材，一时半会儿哪里去弄这么多棺材？当初射杀晋军的时候嫌杀得太少，如今才发觉杀得太多了。

“能不能两个人一口棺材？”曹共公派人去讨价还价。

“去你的，你们曹国人才两个人一口棺材呢。要是你们棺材不够，我们就从你们祖坟里挖出来给你们用。”先轸强硬地回答。

没办法了，只好拆门板了。曹共公发出“三天造出三百棺”的号召，整个陶丘连续奋战三个昼夜，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将三百口棺材做好了。

棺材做好了，将三百名晋军尸首一一装好。每口棺材用一辆车拉着，开了城门，浩浩荡荡拉了出去。

如果外面的敌人不是晋国人，而是鲁国人或者宋国人，那么，曹国人这样的行动是没有问题的，因为鲁国人和宋国人决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可惜的是，曹国人面对的是晋国人。

曹国人的车队刚刚出城不远，就被晋军拦住了。

“卸车，验尸。”没办法，曹国人只能把棺材抬下来，打开给晋国人检查。

前面的车停下来验尸，可是城里的车队依然在向外走。很快，车队拥堵起来，城门口挤满了拉棺材的车。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响起，紧接着，晋军从四面八方杀来。

“关城门，关城门。”守城的曹军急忙要关城门，可是，城门处都是棺材，哪里关得上？

晋军越过棺材，杀进城中。

战斗很快结束，守城的曹军大部分投降，其余被歼。自曹共公以下，曹国卿大夫全部被活捉。

就这样，晋军攻陷陶丘。

现在，开始算账。

曹国国库被搬空，悉数运往晋国。后宫美女劳军。

曹国官员花名册交到了晋文公手中，他一一过目，看看哪些人该杀。看了一遍，发现全部该杀，理由很简单：曹国贤人僖负羁竟然不在这个名册中。一问，原来是僖负羁性格太直，不被曹共公喜欢，因此已经被免去大夫职务。

晋文公把曹共公叫来，痛骂一顿。《左传》记载：“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且曰：‘献状。’”什么意思？

就是斥责曹共公手下有三百个卿大夫，却解雇了僖负羁。“乘轩者”也就是使用公车者，意思是你曹国这么小的国家，竟然有三百辆公车，而其中却没有僖负羁一辆。“献状”是什么意思？就是你不是喜欢看我的排骨吗？这次让你看个够。

小小曹国三百个卿大夫啊，官民比确实比较高啊。

好人被开除，那么当官的一定都不是好人。

这是晋文公的结论，基于这个结论，晋文公下令：凡是坐公车的，一律抄家。

仇要报，恩更要报。这是晋文公的做人原则。

“僖负羁全族受晋军保护，任何人胆敢动僖负羁家一草一木，斩首示众。”晋文公下令，他还记得当初僖负羁送熟食的事，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啊。

报仇，没人反对；报恩，有人不满了。

魏犨和颠颉是跟随晋文公流亡的，两个人都自我感觉不错，觉得自己功劳不小。可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哥儿俩都落得个三等功臣，两人心中早就有些不服。如今看晋文公对僖负羁这么好，不仅下令保护，还准备重赏，两人不禁愤愤不平。

“魏哥，你说咱们出生入死跟着主公，大好青春都耽误了，也不过混个三等功臣。这僖负羁无非就送了两盘羊杂碎，主公就这样优待他，太便宜他了。”颠颉来找魏犨喝酒，喝得半醉，开始发泄心中不满。

“你说得对啊。你说咱们弟兄，真刀真枪那么干，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最后不受待见，僖负羁这种人动动嘴皮子，送几盘羊杂碎，就好像成了大功臣，我想不通。”魏犨听了颠颉的话，也有点儿愤愤不平。

哥儿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拱火，最后一拍大腿：“我们也不动他家什么，我们烧了他家。”

俗话说：一个人缺心眼儿不可怕，可怕的是两个缺心眼儿的碰在一块儿。

哥儿俩商量好了，也不去想后果，趁着酒劲，各带了贴身随从，直奔僖负羁家而去。

当时已经是半夜，巡街晋军见是魏犨和颠颉，也不敢盘问。两人带着手下来到僖负羁家，一人前门一人后门，开始放火。当晚有微风，风助火力，眼看着火势大起。魏犨烧得高兴，忘了危险，结果一根横梁掉下来，躲闪不及，砸在他胸口。也就是魏犨，换了别人，直接就砸死了，魏犨只是胸部受伤，倒给砸清醒了，急忙离开火场。

僖负羁家里人在睡梦中被火烧醒，哭爹喊娘，四处奔逃。

附近的晋军看见火起，急忙来救。

僖负羁被困在房内，逃不出来。晋军急忙找工具砸门砸窗，纷纷喊：“有没有锤子？”“有没有铲子？”

等找到锤子和铲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僖负羁被烟熏死了，家里也被烧成一片灰烬。

事后统计，一共二十五人被烧死，七十六人受伤。

赵衰当晚展开紧急调查，很快确认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继续调查，发现是那两个二百五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