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躲】chapter.1

在典型的南方城市，接近仲夏的那几天总是大雨连绵。

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冲洗一遍那样，孔佑夏抱着怀中白色的帆布书包，随着车子在颠簸的柏油路上颠簸。

直到车窗外的潮湿的视野缓缓定格在一个打着黑伞的男人面前。

雨夜，街边昏黄的灯光什么都照不清。只能依稀看出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水洗牛仔裤。

孔佑夏自觉向旁边挪开一个位子，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那个要搭顺风车并且在今后要一起生活的…哥哥。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席卷进一场雨气，男人一手撑着车框，缓缓躬下身子。深暗的目光从额前的碎发中探进。

“撑着伞还能被淋成这样？”宁复从后视镜看着男人浑身湿漉漉的闯进后座。

“你去外面站半小时试试？”坐稳后男人抬手胡乱拨弄着头发，发梢的水滴也朝四周飞散开来。

几滴点在孔佑夏的脖颈和小臂上，突然的袭来的湿冷的感觉让她瞬间缩紧了身子。

再抬眼，便对上了身旁投过来的毫无波澜毫无所谓的视线。

“抱歉。”在昏暗阴湿的空间里，男人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

得到男人不带任何抱歉意味的抱歉，孔佑夏低下眸子，乖张的摇了摇头。

“佑夏，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在泽城的发小，纪知川。”前面开车的宁复感受到了后座蔓延开的尴尬和拧巴感，赶紧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纪哥，这我妹，孔佑夏。”在跟孔佑夏介绍完之后，宁复也不再夹着一腔温柔亲昵的声音，瞬间粗糙不羁了许多。

或许这才是宁复本来的样子，虽然是兄妹的关系。但宁复是在孔佑夏14岁的时候成为她哥哥的。

那时宁复18岁，虽然不知道具体生日，宁复自己也记不清。但孔佑夏还是拿着自己的零花钱补送了他一个成年礼。

那也是宁复收到过的，抛开烟啊酒啊之类，一份很小女生却又最正式的生日礼物——橘调的香水。

而后车内总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寒暄着，路过一条街，宁复就要感怀五年前这里是怎么样的。

在他的描述里，五年前的泽城完全是一个被时代忘记的破落山城，有着爬满青苔和野草的石阶，以及老大爷架着个躺椅客人就没办法走动的小卖部。

又笼罩在南方的烟雨下，所以在记忆中一切都是总是陈旧而湿润的。

“是啊，那时候拆迁，老王头还和政府吵了很久。”纪知川整个人仰靠在后座，视线歪向窗外，懒懒的陈述着。

“然后呢？”宁复下意识摸到了口袋里的烟，动作一滞，从后车镜看到了缩在后座垂眸不语的孔佑夏，忍下了一时的烟瘾。

更何况纪知川也不抽烟，就他一个人抽，很没意思的。

“然后？”纪知川没有半分情绪的尾音微微上扬，夹杂着几分低沉的喑哑。懒散的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定定的盯着雨刮器左右左右…

“然后扛不住上头施压，他终于点头了，走之前从店里拿了三条烟让我给你，都是你爱抽的，都是什么红的绿的。再然后…”说完他顿了顿，鼻息沉了几分“我就没见过他了。”

瞬间车内只剩下雨脚砸落在车框上和雨刮器来回运作的声音。

意识到车内氛围突然有些沉重，孔佑夏小心翼翼的抬眸，但车内太昏黑，从后车镜看不清宁复的深情。

不知道老王头是谁，也不知道送了三条烟又怎样，但她只知道后面的一路再也没人说话。

车子在漆黑的道路中行进，然后拐弯，没多久又拐弯。静默在雨中，开进了一个居民区，最后停在了一个三层小复式楼的门前。

虽然知道这是终点，但孔佑夏还是噤声等待着车内谁的指示。

只可惜，身旁目的地的主人没有留下任何欢迎辞便探出后座。这次行程的发起人没有发出任何消息也沉沉的关上了车门。

“来。小佑。”本以为自己被落在了车里，但身旁的车门还是被宁复拉开，大伞偏倾向她，孔佑夏钻进了这方寸的庇护里。

像是完成某项交接仪式那样，宁复紧紧搂着孔佑夏单薄的肩膀一直通向那扇半掩着，透出光亮的门。

孔佑夏才发现在夏天的雨夜里，掌心可以是没有温度的。

“哥…”这一切太潦草又太仓促，而想问的和想说的太多的。千丝万缕的猜测和权衡下，孔佑夏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而宁复久久不能语，只是在踏进房檐的那一瞬间握紧了孔佑夏的肩膀。

“放心，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的发小。他会照顾好你的。”宁复思索片刻，朝孔佑夏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有空就来看你，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语毕他极其郑重的走到孔佑夏面前，躬下身子，双眸笑意柔柔，宠溺的用指节刮开孔佑夏鼻尖的雨滴：“保.证.秒.回。”

孔佑夏知道这些话意味着的分离，以及自己需要接受并适应一段没有宁复的完全陌生的生活。

于是孔佑夏慌忙重重的点头，以此来掩饰着嘴角撇下的酸涩弧度。

雨又大了几分，大到让人能真切的感受到自然的野蛮和无理，从而心底的恐慌和惊忧油然升起，却也只能无助的躲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