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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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寻人

“一匹马,一辆破车,就花掉了一把铜锁的钱啊。”宋宗驾着刚租到的马车,因为他的驾驶技术不熟,只能慢慢往回走,还好这匹马比较温顺。

“花点钱也比犯罪好,若是县衙派人抓捕,一百把铜锁也锁不住。”宋宗只能安慰自己:“希望早日赚回吧。”

不知不觉间,就回到家中,宋宗将缰绳拴在木桩,就立刻下车,走回房间。

士卒还在昏迷中,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绑起来,咱们打不过他。”宋宗慌慌张张地从左侧的小柜中摸索出两条麻绳,递了一根给妻子:“之前做活带回来的,本想着赞多一些拿去卖。”

昏迷的士卒被捆成了只大饺子,布衾整个裹住,麻绳缠绕住布衾。

“你抬腿,我抬头。”宋宗和妻子分别站在两边,一并发力,连同软垫一同抬起。

车架只是个板子,没有棚,宋宗怕被路人看见,被当成绑架犯,忙叫妻子再拿条布衾盖住。

长安县署在长寿坊,是群贤坊的正南方,只需要到主街一直往南走即可。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或是什么其他原因,这个时候坊内的人不太多,宋宗也算是松了口气,被发现的概率少了些。

出了坊便是西市,虽然昨日这里燃起大火,可一点没减少入市的胡商。

“夫君,你看今日入西市的审查更为严格。”

宋宗夫妻二人,一个在做活,一个在照顾,都未发现西市仅大半个时辰就灭掉的大火。

“还有甲士呢。”宋宗远远望去,西市北门二十多披甲士卒手持长枪站在门口,商队每个人都要搜身,所有车架都要掀开罩子查看。

主街的行人逐渐增多,车马在街上缓慢行驶,渐渐汇集一块。

突然发现,前方道路上横列一排楯车,持弩甲士趴在车顶,持刀甲士挨个搜查。

“这里怎么有士卒?”宋宗喃喃道:“不应该,这里通常没有士卒啊。”

“夫君,正好交给他们吧。”

“我说了,要送到县府,我听法吏讲过唐律,就应该听我的。”宋宗摇头让妻子扶好,随即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小巷驶入。

“快走,快走。”宋宗对着马耳大声喊叫,想拿起马鞭抽打,却又怕马匹受伤要赔钱。

搜查的士卒早就注意到这辆慢吞吞的马车,看见它突然转弯,几名士卒果断骑马追击。

“功劳来了,追。”

……

二丈高的巨石口含铜虎,涌出的水流顺隙而下,直到淹没湖中的赤鲟公,石阶深入水中,只漏出个头。

韩七子皮靴踏在石阶,手中没吃完杏子的随手落进池水中,一摇一摆的三四只红尾巴围成一圈,抢夺食物。

雾气缠绕了卢承康半身,片刻之后又随风而散。

池沼过后又是园林,拐一个弯,蜀地连根移植的古树尽收眼底。

卢承康感觉,这里的温度要高外边十度不止,怪不得南方的树木能生长。

一般的园林里,会有奇珍异兽,皇家园林也不例外,可卢承康发现,这里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竟然是婢!

棕皮肤,蓝眼睛,认不出是哪国人。

“这位火长,感兴趣?”韩七子突然回过头来,说道:“要不你随意挑选,送给你两只。”

“快走。”卢承康注意到韩七子称呼的单位是“只”,看来他对这些海外奴婢的归类只是生产资料。

道路尽头,是一座砖石制成的小屋,守门的两个模样相似的持刀卫士看见韩七子到来,合力推开百斤石门。

跟着韩七子走进室内,卢承康发现这墙壁得有一尺厚,静音效果肯定不错。

石门关闭,韩七子点燃了数盏油灯。

“二位有何事?”韩七子瘫坐在熊皮凳,拿起旁边的茶碗呷了一口茶。

卢承康看韩七子拿着派头,他的气质当然当然也不能输,遂让冯滨上前交谈,自己则在后方压阵。

冯滨向前一步道:“找人。”

“我不做违反唐律的事。”

“别废话。”冯滨直接掏出名单拍在桌上:“这人原本为西市署吏,你应该知道,他坏了我们的事,我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和他家人的位置。”

韩七子捡起名单,只看了名字,遂问道:“你代表谁来?”

后边的卢承康掀起裈甲,露出腰间的令牌。

“和昨晚望楼的火有关系吧。”韩七子盯着卢承康:“不回答也没事,总得谈谈条件吧。”

听到谈条件,冯滨决定先发制人:“万钱,买你领个路。”

万钱,对于长安普通家庭而言,是一笔不菲的巨款,能供全家人生活数年。

韩七子举起桌上茶碗,放到油灯前一看才知道是青铜制:“战国公侯墓里挖出的葬品,六个碗一个壶,两万钱。”

“你想要什么?”

“我要朝廷解除对我口马行的限令。”韩七子道:“当然,我可以多交钱。”

“不可能。”冯滨有些生气了,右手不自觉的摸向刀柄,若是解除那真成独立地区。

“太子的士卒就能随意杀人吗?”韩七子道:“石门关闭,内侧无法开启,我死了你们也出不去,反正我年事已高,儿女双全,我没猜错后边那位火长还未有子嗣吧。”

卢承康拽住快要发怒的冯滨,示意自己来谈谈。

二人眼神针锋相对,韩七子稳坐中间,眼神毫不畏惧,等着卢承康先发话。

卢承康听到他有儿子,便按照前世经验分析起来。

通常来说,一些进行地下交易场所的老板都见不得光,所以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后代能有出息,考取功名,好到朝中做官,壮大自身实力。

卢承康直接提出一个诱惑力很高的职位:“明年,我会向太子申请,给你儿子谋个长安县狱卒的职位。”

按理说这个条件很丰厚了,可韩七子脸上毫无变化,只是淡淡开口道:“我为何信你?”

“我担保。”

韩七子呵呵一笑,嘲弄道:“你一个小火长,有何面子?不如写个字证?”

“来吧。”

卢承康强压心中怒气,心中默念“日后必查封你的口马行。”

……

据韩七子所说,高漕的新宅位于万年县安邑坊。

工作在西市,宅子却买到东市,每日还得半夜起床纵马赶路,真是可笑。

卢承康看着骑马领路的韩七子身手一点不差,已经退役多年的他仍然保持着军中训练的驾马方式。

街道上的行人看到成队的骑兵都纷纷避让,生怕拦路遭到责罚。

安邑坊门卫没敢阻拦众人,二十余骑直接冲入坊中。

隔着二十多步,韩七子伸手比做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说道:“高漕宅就在此处。”

“下马,何正兴带人堵住后门。”

“如此一看,贪了不少钱,能住上安邑坊的三进院。”卢承康下马观察,发现这院长四十步,宽二十五步,遂问冯滨道:“这不僭越吗?”

卢承康记得,唐律规定九品官员的宅院才占地一到二亩,而高漕只是个吏,宅子就占地接近三亩。

冯滨尴尬的笑笑,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宅院也涉嫌僭越,现在朝廷基本不会管理这些小事的。

卢承康命令发出,前院的门瞬间被破开,两队甲士分为左右两队齐头并进。

所经过的地方,不管是木门还是竹门都静静的躺在地上。

“火长,未有发现。”

“你来解释,为何没人?”卢承康转头看向韩七子,脸色阴沉。

韩七子毫无所谓,面对卢承康的话视若无睹,摇头晃脑哼着小曲。

卢承康手臂肌肉充血,突然冲向前去,一把拎起韩七子。

“你敢耍我?”

“不敢,不敢。”韩七子满不在乎道:“这就是他家。”

“他人呢?”卢承康抽出腰间短刀,架上韩七子脖子:“别忘了,这不是你的口马行,没有弓箭手。”

“我是做生意的,最讲诚信了,从不骗人,这真是他家,只不过他人不在。”

“他妻、子呢,奴仆呢,总不能连牲畜都没有?”

韩七子推开卢承康短刀,说道:“再谈谈?”

卢承康松开手,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我有两个儿子。”韩七子似笑非笑,但在卢承康眼里他是在嘲笑,从怀中将刚立下的字据又递出。

“尽快吧。”卢承康接过纸又在上边添上几笔,一把拍子韩七子胸口。

反正明年玄武门,太子都换人了,自己自然不会给你兑现。

收好字据,韩七子开口道:“这处院子是高漕的妻、子所住,然而他的妻、子在一周前就出城回乡了。”

“奴仆呢,总不可能连奴仆都没有吧。”

“还真没有,干他这一行的,都必须要有忠心的奴仆。”韩七子呵呵一笑:“当然,你也知道,忠心的奴仆可不是好培养的,要从小收养,日夜指导,所以他干脆就没有奴仆。”

“没有奴仆,家中一切事物都得归他妻子管,你的人应该没搜到宝贝吧?”

卢承康转头看向众人,发现都摇着头。

“别说宝贝,我挨个搜查了,就发现几捆破柴。”

“高漕在哪?”

“不清楚,他只是个小人物,行踪不需要我全部掌握。”

“小人物?这么说来你还掌握许多大人物的行踪咯。”卢承康抬起臂弩,说道:“仅凭这条,我就可以将你抓到县狱,以抵消我抓捕高漕失败的责任。”

“好好说,火长一月才多少俸禄,不至于如此尽职尽责。”韩七子道:“不过你毕竟给了好处,我也不能占便宜,我还知道他的一处别院。”

“当然,这种消息只有我掌握。”韩七子伸手一指:“不要想着现在杀掉我。”

卢承康感觉眼前这人真够烦的,猜测别人心里,无聊的举动。

“高漕这个人搞钱能力一流。”

“这算什么本事,搞的都是脏钱。”

“干我们这一行的,能搞钱就是能力强,不论是好钱坏钱,新钱烂钱,能用就行。”韩七子道:“当年我为何不当七品勋官而选择来西市当个卑贱的商贾,不就是搞的钱多吗。”

韩七子道:“但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惧内”,曾经他在村中是个混子,正是娶了他妻子,才凭借着妻子的宗族读上书,后来为了谋求发展来到长安,打探门路,送礼换来个西市署吏的职位。”

……

临近十一月,午后不再炎热,用完午膳,里卫围成一圈,蹲在木质水桶前洗刷着饭盆。

“里正在否?”突然间,两骑兵跑到近前,手中甩着马鞭,一股长安恶少年的味道。

里卫四目相对,最后有一高个子起身问道:“里卫不在,您有何事问我就成。”

“擅离职守?算了,我也管不着。”骑兵扬起马鞭,指着坊门道:“给我看住门,一刻钟内不许有任何进出。”

说罢,骑兵从怀中掏出一份敕令。

接过一看,竟然是典书坊下发,朱红印透着阳光还在发亮。

里正饭盆一甩,挺胸昂首,行个军礼道:“我保证,一个人也出不去,您放心好了。”

高漕别院二进二出,据韩七子所说,那里住着他的小妾和妾生子。

空中冒着淡淡的白烟,锅子里静静躺着只小鸭,看年龄不过才几月而已,淡白色随着温度慢慢便深,香气飞出。

飞出的香气在空中荡转,最终飞出院外,勾引着每一个人。

香气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二十甲士撞开院门,鱼贯而入。

“高漕何在?”卢承康站上院中的石桌,命令将院中所有人都带过来。

率先到来的是一老妇,束缚住了双手。

“火长,伙房找到的。”士卒端出一铁锅道:“正烧火做饭呢。”

卢承康跳下石桌,打开锅盖一看,一只蒸鸭子坐在锅中。

“吃这么好?今天不是节日吧。”

“唐人难道平日不能吃肉吗?”老妇忍不住呛道:“老妇人我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你这些说法。”

“先押出去。”经过交谈,卢承康已经确认了老妇应该和高漕没甚关系。

接下来是一对母子,泪水打湿衣襟,互相搀扶着行走。

“高漕在哪?”

“不知。”妇人摇头道:“最近他没回来过。”

卢承康早已料到这情况。

“还没用午膳吧,别饿着了。”卢承康拿出蒸鸭子,朝着小儿说道:“近前来。”

小儿眼神惊恐,频频回头看向妇人。

士卒不管这些,直接抱起小儿来到卢承康身边。

“汝父高漕在何处?”

小儿害怕,直接大哭出来。

“球儿。”妇人看此情形想要起身,却被士卒直接摁住。

“没人吃,不是浪费吗。”卢承康撕扯下一只鸭腿塞进嘴里:“都因为高漕,害得我们吃不上饭。”

“呜呜…咳咳…”妇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