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宴会
寒暄结束，主人拉着埃拉返回王宫，此地早已备好宴席，款待这伙饥肠辘辘的客人。
埃拉身为贵宾，顺理坐在主人右侧，闲聊几句端起银匙，轻抿一口海鲜汤后闭目品尝，“你放了肉桂、丁香？”
纵使他算术水平堪忧，单从宴会规模估计，也能猜出这其中花销巨大，威塞克斯哪来这么多钱？
“前段时日，我采纳王弟的建议，调整了有关佃农的收税、兵役制度，并和海外商人达成定期的羊毛贸易合约，财政大为宽裕，这些香料就是合作方的赠品。”
埃塞尔雷德放下烤鹅腿，继续回答：“可惜遇上拉格纳这件破事，打乱了国内的发展计划，否则再过十来年，我就能积攒出一支数目可观的、装备铁甲的常备军。唉，该死的维京海盗，”
环顾四周，他发现大部分人沉醉于酒水、美食，语气忽然低沉，“也怪那些没事找事的农民！对了，囚犯送达后，那群家伙迟迟未归，有什么遭遇吗？”
“在麦西亚境内遇袭，只剩一人押送拉格纳抵达约克城，后因作战勇猛，被我收作了贴身侍从。”
没打招呼，私自收了别人的小弟，埃拉表情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用沾满油腥的左手指向正在啃食猪扒的顾明渊。
“就他？”
听到仅剩一人，埃塞尔雷德原以为是征战多年的老兵乌姆，可放眼望去，那副面庞年轻白皙，心中思量一阵，发现没有半点印象。
凝神思索时，一盘精心调制的黑松露炖鸡摆放在二人面前，
“哈，一个佃农而已，小事，只要你不嫌丢了体面。快看！”
埃塞尔雷德叉起一块松露薄片，“虽然罗马教廷斥责它是下流的催情食物，但法兰克贵族可不在乎这些，几乎每场宴会都少不了它的身影。算了，等亲自尝过一口，你才明白之前的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伴随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顾明渊仿佛餐桌边缘那盘最不起眼的炸鱼，被二人彻底抛在脑后。
“王弟不来点？”埃拉看向一言不发的王弟阿尔弗雷德。
“别管他，免得扫了兴致，等吃完这顿，还有一个特殊节目等着我们。”
......
昔日，顾明渊只得坐在偏殿末席，忍受底层军官的嘲笑打趣，独自啃食烹饪手法粗糙的烤猪扒。
没想到数个月过去，他竟有资格进入主殿，端坐在厚重的橡木桌旁，沐浴四周投射而来的明亮烛火，等待仆役如流水线般奉上食物：
充当开胃菜的杏仁奶炖鹿肉、表面酥脆金黄，嘴里安放着苹果的烤乳猪、混杂少许胡椒的鸡肉馅饼、模样糟糕，但味道尚可的蛤蜊浓汤、涂抹着糖醋的烤七鳃鳗......
他端起汤碗，将浓稠的海鲜汤汁一饮而尽，感受到一股热流自胃部升起，不禁靠着椅背发出长叹。
“嗝。”
没想到自己如此沉醉于中世纪的粗劣饮食，凭心而论，若是联邦的街边小吃档是这种水平，过不了两月就被顾客掀了摊子。
这就是人类的适应能力吗？
“芜菁炖鸡汤来喽。”
鸡汤？
大脑还在长吁短叹，身体却立即做出反应，抢在他人动手前，先用勺子给自己盛上满满一碗。
“食材不错，用料挺足，可惜了。”
他没有参与旁人的闲聊，独自享受这场难得的盛宴，直至尾声，仆役撤下面前的肉食，转而送上蜂蜜拌苹果、乳酪拼盘等餐后甜点。
“再给我来两块山羊乳酪。”
“阁下，我这就去厨房，看是否还有多余的。”
中年仆役愣住几秒，有些迟疑地回答。
按照惯例，吃剩的食物将会赐予宫廷仆役，作为他们职场福利的一部分。
然而，倘若宾客过于贪吃，他们就只能饿着肚子，熬夜刷洗餐盘上的油污。
“该死，这帮家伙几乎吃光了所有的肉食，害我无法完成给孩子们的承诺。好在厨师多烤了几盘乳酪，如今连这种东西都要剥夺吗？”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离开时的背影似乎有点落寞。
但维托“阁下”没有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是那盘被光速抢完的蜂蜜乳酪，苦等五分钟，见迟迟没有回信，干脆离开餐桌，扶着墙壁朝印象中的厨房走去。
“喂，乳酪还没......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看到。”
绕过拐角，他赫然见到两张惊慌失措的男性脸庞，其中一人正是波蒂夫人的丈夫，连忙致歉，随即换了个方向离去。
原来是性取向有点独特，怪不得不在意自家妻子与国王之间的丑闻，甚至前段时间还手持武器跟随埃拉一同作战。中世纪西欧的教规虽然严苛，终究只能约束无权无势的平民，并不妨碍贵族私下享乐。
顺着狭长的甬道走了几分钟，宴会厅方向的喧闹声逐渐隐去，等顾明渊意识到自己迷路时，他已孤身走进一片花草繁茂的庭院，
月光穿过爬满藤蔓的木架，投下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影，一只毛发柔顺的短尾蓝猫凑过来，仰头望着陌生人，“喵。”
“知道宴会厅的位置吗？”
顾明渊取出随身携带的鱼干，撕下小片递出，顺利赢取对方的信任。等到进食完毕，蓝猫蹭了蹭他的裤脚，而后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黑影中。
什么情况，它在给我引路？
花园小径婉转曲折，他只得快步跟上，忍受枝条的剐蹭，忽然，花丛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声。
“......阁下，您先前猜得没错，维京人大肆登陆，乡绅纷纷迁往城内避难，导致这个月圣水、护符的销售量暴增七成。”
“是这样吗？但我收到的份额只增加三成，算了，先让主教开心一段时间，最后再彻底清算。”
另一个人说话更为温和，听起来不带一丝怒气，却让躲在暗中偷听的顾明渊莫名心惊。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阁下？
难道还有教会以外的人在参与这桩生意？
随后几分钟，顾明渊继续躲在暗处倾听，可惜没多大收获，沿着来时方向离开，兜兜转转近半小时才回到主殿。
只见一地狼藉，大部分人趴在桌面酣睡，酒水顺着边缘滴落，场景混乱却又显得理所当然，仿佛盛宴结束就该是这副邋遢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