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安乐死的日本人(译文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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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何谓“好的死亡”?

安乐死(Euthanasia)一词源自希腊语,原意是“好的死亡”。

它是否意味着踏上旅程时能避免肉体上的痛苦?

亲历过安乐死的人是否真的如愿实现了“好的死亡”?

为了寻找这一问题的答案,在从2015年底开始的大约2年时间里,我探访了承认安乐死的瑞士、荷兰、比利时、美国,与患者、家属或医生等人见面。除此之外,我还去了不承认安乐死的西班牙(1)和日本,并将在这6个国家的探访经历连同自己的内心活动(准确地说是动摇)写成了一部报告文学,即我的上一本书《安乐死现场》。

采访结束了,可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正确答案。究竟是否存在所谓的正确的最后时刻?对于每个人各自认可的死法,我觉得其他人也不应该说三道四。

然而,据我了解,承认安乐死的国家都有着各自的安乐死合法化进程。在民众的长期讨论和强烈愿望下,安乐死才最终得以制度化。决定如何死亡,也关系到决定如何生存。他们主张,对死亡的自我决定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利之一。对于在欧美生活了25年以上的我来说,这种想法本身是可以理解的。

另一方面,我在上一本书中还写到,在日本安乐死的法制化很难,因为许多希望安乐死的日本人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他们所说的安乐死在多数情况下是指“暂缓或终止延命治疗”(在日本也被称为“尊严死”),这在现行的医疗制度下是能够实现的。

此前我也觉得,在日本,人们对死亡的思考并不深入。日本人只有在被医生宣告自己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之后才开始第一次直面死亡。这与由宗教规范支配着生死观且家人间也不避讳谈论死亡话题的欧美在根本上存在着差异。

我并没有批判这一现象的意思,而是认为对日本人来说,安乐死这一能够根据个人意愿实现死亡的选项是没有必要的。在日本无论做什么事,相比于个人的意愿而言,包括家人和朋友在内的集体的理解更受尊重。在侨居欧美的我看来,就连悲伤和苦楚都能分担的国民性十分可贵。

然而,在上一本书出版之后,我通过读者的反馈和演讲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意见,也在一些场合看到和听到人们对我的质疑。

“作者在欧美生活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日本社会的变化”“在当今日本,个人主义也开始受到尊重了”“死亡应由患者自己决定的想法在医疗现场也开始多起来了”……换言之,安乐死制度化的土壤正在逐渐形成。

果真如此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声音。虽然上次我在日本进行了多次采访,但是事实上,要讲述日本人心目中的安乐死,时间还不够充足。由于将安乐死放在了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框架下来看待,所以或许存在一些被我忽视了的东西。

也有人指出,我只看到了日本美好的一面。一直沉浸在西方文化之中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我,是否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乡愁的驱使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更希望能好好地面对现实中的日本人,再做一次安乐死的采访。而就在此时,对寻求安乐死的女子和男子进行采访的机会到来了。

这些故事均始于一封电子邮件。


(1) 西班牙直到2021年3月才通过了安乐死法案,该法案于当年6月开始生效。[本书脚注皆为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