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报社危机
此刻的达布林与昨晚在五金店的形象大相径庭,一身贴服的单排扣,平驳领西装,红缎白条的大礼帽,俨然是个富家翁。
“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达布林看着查尔斯,双手盘踞在胸前,对没有礼棍感到不适应。
在那些暴徒将各种危险物品藏入礼棍内,带入重要场合行凶,国王便不得已禁止了这一物件的售卖。
查尔斯扬了扬眉毛,说道:
“我身子一向不太健康,但好像,现在已经彻底好了。您这是要去哪?”
达布林暗自嘀咕一句,郊区的医院什么时候有这种奇效了?
随后,回答了查尔斯问题。
“啊,我们伟大的皇帝死了,法兰西喜剧院正要演颂让·拉辛的悲剧《亚历山大大帝》,这可不容错过。”
话到结尾,他上了马车,询问查尔斯:
“要去什么地方吗?我可以捎你一程,剧院还要半个小时开场。”
查尔斯没有拒绝,他要去报社一趟。
况且,他还看出达布林有话要说。
敛着裤脚上了车,这小老头就热切地揽住查尔斯的肩膀。
“今天的新闻我看到了,不得不说,你的消息灵通得令人诧异,在这个时期,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不多见……”
他话锋一转。
“我知道你操之过急的原因,今日晚间,报童送来的竟是一份早报,想当然是你的手笔。
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生活在贫民窟里的憋屈,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愿意做你真挚的朋友,一切合理的要求,我会尽量帮你做到。”
查尔斯听完,知道自己大概已经被调查过了,看着越来越宽阔的马路,沉思了一会儿。
在这个地方,任何事情,只要有钱,明里暗里总能帮你办到。
除了科技的增长,这些人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更为光鲜的皮囊。
在殖民贸易以后,欧洲早已是空前的繁荣,特别是法兰西,特别是巴黎,虽然慢了一拍,在这场贸易上稍逊一筹,但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因为刚刚逝去的开明的帝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欧洲的经济中心。
但为什么依然会有人因为一块面包就锒铛入狱?
路边昏暗的灯光,影影倬倬能看到有人被抵在巷子里,被抢去一身财物,猖獗的行径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
查尔斯微微叹了口气,到了现在,他仍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是个惩罚,但同时,他心里渴望着改变一些东西。
“达布林小老爹,你眼中的巴黎是怎么样的?”
“巴黎?它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有机会,按自由党的话来说,这里是利益者的天堂,只要有本事,想不出头都难!
但同样,也是自由党的话,这里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谁都得想办法不被溺死,争夺是无时不刻的,从来不会让你安定下来。”
达布林忽然叫车夫停下,将查尔斯带进一家挂满了笔挺礼服的西装店,神色幽幽地说到:
“我这种老家伙能告诉你的唯一道理,就是每一个进身之阶都不要放过,永远要让人觉得你有身份,有价值。”
……
查尔斯来到报社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既时髦又考究的装束,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量身定制的礼服,需要三日后送来。
拢共两千法郎,他没掏一分钱。
收了收心思,查尔斯打算去找格里芬付清剩下一千五百法郎的尾款。
对于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这种事还是尽早提出为好。
如往常一样,格里芬的身形映在灯影里。
他一口一口的抽着雪茄,仿佛十分愁苦。
一见到查尔斯,他立刻就激动得从凳子上跳出来,十分殷切地用双手握出。
这必要的礼节还没结束,查尔斯正打算开口,但格里芬却显得更为急切。
“查尔斯,坏事情来了!因为你的这篇报道,比巴黎所有报社都捷足先登了将近半个小时,因为都没能从中渔利太多,如今他们已经召集了一大批有声望的批评家和作家,要打击我们的报社,如今几个印刷所也取消了同我们的合作,灾难临头了!”
查尔斯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个时期的报刊斗争很激烈,可没想到只是稍有些油头,就会引来这番敌对。
转瞬,他表情漠然起来。
“以你的家当,就算全砸进去,也不可能翻出这么大的水花吧?更何况,我想必你不会一股脑赌在这篇报道上,那就更不可能引起全巴黎报社的打击。”
格里芬眼色闪躲,夸大其词的谎话被当面戳穿,变得有些不自然。
“倒不是全巴黎,只是向来与我的报社不对付的那几个报社确实在这么做了,印刷所的确也解约了几家……”
“格里芬,我的一千五百法郎在哪儿?”
“怎……怎么?您要走了?这可不行,我们的合同期限是半年,你现在走可是要赔二十倍酬金,想清楚!”
查尔斯扬开了手,自顾自的绕过格里芬,坐到牛角椅上。
“我没有说我要走,但我们的合同上写的很清楚,销售报表出来以后,要立刻把利润给我。”
他看着桌子上一摊乱糟糟的文件,有一张卷曲的泛黄白纸,散发着打浆机的腥鼻气味,在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些规划。
显然是格里芬在火急火燎地情况下写的,字迹几乎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
查尔斯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知道,对于这种舆论战,凭这个小报社雇佣的那些三流写手,根本不可能起到有效的作用。
真希望巴尔扎克早点回信。
查尔斯心里默默一语,但也知道通讯的不便利。
如今最快捷的传讯方式,是一种建设在高山上的信号塔,只须九分钟,就能从两百里外传输信息。
当然,查尔斯无权使用这种笨东西。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下时间,【21:40】
格里芬在听到查尔斯的话,心中雀跃,当即便撰写好支票。
查尔斯接过来后,又说道:
“格里芬,捎人到我家告诉戴安德女士,今晚我不回去了。”
幸好不是以全巴黎的报社为对手,否则,连一点声都不可能发出来。
查尔斯暗自想到,随后,他开始从记忆里翻阅一篇篇笔风犀利的批评论述。
以前读小说的时候,总会了解作者的背景,以及那些唇枪舌剑,学习一些骂人的技巧。
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