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下归心
潼关之外，拥挤着成千上万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中间绝大多数都是为了躲避王世充的动员令才逃到这里来的。这些难民面容憔悴，枯瘦如柴，浑浊的双眼中已然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只要走进了潼关，就是大唐的国境了，那里有浓密的森林、膏腴的平原、富庶的河流、广阔的牧场；那里有无际的良田、联排的桑麻、飘香的果园、成群的牛羊……
自大唐立国伊始，李渊就下诏全面振兴农事，政府招徕移民、奖励拓荒、拓植农桑、扶持庄园和牧场，大力推行辖区内经济的全面复苏。各方百姓，不论来自何方，只要是愿意来到大唐从事生产，或耕种放牧、或捕鱼狩猎、或制造贩卖，都会得到政府的鼓励，而且享有有针对性的免税扶持。
听说潼关又涌来了大批的难民，而且此次难民的数量多于任何过往，李渊特命户部的主事带领户部的大部分干吏会同在此驻守的兵部尚书屈突通，主持接待难民的事宜。
李渊本是仁慈之主，他本意是要开关放行，发粮救济。可朝臣多有建言，与中原的战事在即，需严防敌方在难民中安插奸细。稳妥起见，应当逐个登记，依次放行。
之后，屈突通带领士兵负责难民的逐个登记，对来者的年龄、职业、技能等信息登记造册，分门别类。而户部的主事负责发放粮食和安家费用，以及根据个人意愿安排他们的去向，或从军、或农耕、或渔猎、或织造……
通关之内的墙壁上，贴满了告示——大唐皇帝令：“兹而民众，来投我大唐，即为我大唐之子民。朕保汝等衣食，汝等只需安心从业，勿念其他！”在场识字的人们将告示的内容说与众人来听，众人无不感动得流下了滚滚热泪。
开关盘查整整持续了三天，临近尾声的时候，屈突通在愿意从军的花名册上看见了一个显眼的名字——李世绩！屈突通心中疑惑，于是问起身边的裨将：“这个李世绩，你见过吗？他现在在哪里？从相貌上看，大概年岁几何？”
“属下没太留意，但他既然意愿是从军，应该是安置在南营无疑！”
“走，带我去看看！”
南营此时已撑起数十顶帐篷，屈突通来到主事官面前，要他找来这个名叫‘李世绩’的人前来问话。不一会儿，屈突通面前就涌来了两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位，虽然衣衫破烂，但掩不住他逼人的英气。屈突通定眼一看，顿觉此人不同寻常。
“你就是李世绩？”屈突通试探地问道。
“正是在下！”
“何以如此打扮？”
“我等才从窦建德处归来，途径中原，又遇到王世充强拉壮丁征兵，这才不得已做此扮相。”
屈突通心下豁然，但还是忍不住疑惑——‘难道他真是我大唐的黎阳留守李世绩？’遂又追问道：“你说你是李世绩，有何凭证？”
年轻人从怀中掏出一枚檀木的令牌，上书‘大唐黎阳留守李世绩’几个大字，递给了屈突通。屈突通接过了令牌，翻向背面，果然发现了吏部专属的密刻，他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屈突通大笑一声，说：“前日听说窦建德袭破了黎阳城，陛下还在为李将军惋惜，如今既已无恙，可喜可贺！来，李将军随我去关城，本官为你接风洗尘！”
李世绩忙开始介绍：“这是我的副将郭孝恪……”
“哎！不必在此介绍，既是你的人，宴会之上慢慢说来！”
这一众人等随着屈突通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潼关关城，屈突通命厨子准备了一桌酒菜。他又安排李世绩前去沐浴更衣，消解一路的疲乏。
之后，屈突通把盏，亲自宴请李世绩，他关切地说道：“昔日李将军不背旧主，为李密发丧，堪称义举。如今离了窦建德，又来投我大唐，可见将军之忠信！”
“当初我本欲弃城来投，奈何老父和家眷皆被窦建德所掳，魏征来信劝我以全人子之孝。我思虑再三，不得已投了窦建德。如今得到机会，复投大唐，实乃我之本心。”
“那？将军之父还有家小怎么办？”
“窦建德也算是仁主，他不会为难家父的！况且有魏征给我保证，他会照看好家父和家小的……”
“哦！既是如此，吉人自有天相。李将军喝几杯酒稳一稳心神，我已命人给你们准备了车马，而且给陛下修书一封已派人送往长安，你在我这里休息几日，就可以前往长安直接面见陛下了！”
李世绩立即双手抱拳，感谢道：“本欲前往长安，去寻秦叔宝和程咬金，不想屈老将军在此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等真是不胜感激啊！”
“你等瓦岗旧将如今大部分都在我大唐效力，秦叔宝勇冠三军，秦王组建的玄甲军就交给他来统领，结果他刚到河东战场就立了个头功！陛下还有秦王殿下对他也都是赞誉有加，至于封赏那就不在话下了……”屈突通说着，眼中闪烁着一股豪迈之情。
李世绩自然也是深受鼓舞，他也是听说秦叔宝、程咬金二位昔日的袍泽是在阵前倒戈，投向唐军，而且大唐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予了瓦岗旧将极大的信任和倚重，让他看到了建功立业实现抱负的希望。
……
收到屈突通的来信，李渊高兴地不得了。李世绩的李姓，是他亲赐的，他欣赏这个年轻人的行事风格，不背旧主、不忘旧恩，却也能跟上形势，不迂腐，有忠信，懂得变通。李渊特意将他树立为忠臣之楷模，如今李世绩来归，李渊怎么能不高兴呢？
李渊于是将手中的急务赶紧处理了，趁夜将李世绩迎进宫来，并呼唤左仆射萧瑀、陈国公陈叔达、中书令宇文士及等人前来赴宴，好为李世绩接风洗尘。
太阳渐渐西斜，宫里的太监忙着掌灯，李渊穿好朝服，在武德殿里正襟危坐，等候李世绩一行前来赴宴。
武德殿里，一队队宫女，穿花拂柳，迈着小碎步，端上来一盘盘的美味珍馐。鹿肉、熊掌、螃蟹、象鼻、乌贼、天鹅、蛇肉、蜣螂、莴笋、菠菜……太常寺的乐工舞女也候在偏殿，随时准备表演。
李世绩奉命登上武德殿，连忙跪拜。李渊大方地请他入座，然后端起高昌国进献的葡萄酒，频频举杯，劝导大家放开进食。
酒过三巡之后，随着乐舞进入高潮，李渊手持五弦琵琶高声地唱起了魏武帝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曲唱罢，在座的朝臣都明白了李渊的心意，看到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他愿意像周公一日三吐脯，惟愿天下人才，心归大唐。李世绩的来归，正应了此愿，身为大唐国主的李渊怎能不心胸怡悦呢？
之后，李渊特命，李世绩前往渭北大营，协助秦王李世民训练兵马，并隶属于秦王麾下，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