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脯三天
一直以来，大唐的军队，在面对漠北的突厥兵马时，总是一味的忍让。而且李渊一直对突厥称臣纳贡，让整个大唐总感觉矮人一等。甚至那些在长安城整日走马弹丸的富家少年，都发出了不灭突厥何以家为的愤懑。要知道，前朝之时，尤其是隋文帝杨坚时代中原王朝何曾受过漠北突厥人这样的窝囊气？
而此次河东战场的全盘胜利，恰似太阳走出了层层云雾，驱散了长安城上空的阴霾。大军凯旋之日，长安城的百姓们兴高采烈，箪壶食浆以迎王师，朱雀大街上万人空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夹道欢迎额手称庆，整个城市沉浸在巨大的欢呼和喜悦之中。长安城的百姓们上至家主主母下至仆人婢女几乎全部出门迎接王师凯旋，商家歇业、店家关门，就连街边的摊贩也扔下摊位不管了……
朝堂之上，李渊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恶气，他终于可以硬气地面对漠北的处罗可汗了。李渊诏命，由秦王李世民带领凯旋的大军前往太庙举行盛大的祭祖和献俘仪式。之后，将贼首刘武周、宋金刚二人首级悬挂于木杆之上，巡城三日。
李渊还专门下诏，此次太庙献俘的仪式，除了在怀胎临盆的孕妇、满地爬滚的婴儿、卧病在床的老人之外，所有人都可以前往观看。一时间，长安城道路拥塞、车马嘶鸣、人声嘈杂，直到雄浑的鼓角争鸣之声响彻长安城，众人才算安静了下来。
献俘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李渊特意下诏——长安百姓大脯三天，借以庆贺此次河东战场的伟大胜利。
由于长安城东西两市周边的里坊乃是整个城市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所以东西两市的豪商干脆阔气地摆起了流水席。只见那桌子板凳绵延一里多长，前来就食的人络绎不绝，鸡鸭鱼肉韭菜菠菜这些最常见的食物总是吃不完。
因为流水席的恩主们宣布此次的流水席针对所有人包括王公贵族、懒汉乞丐、官员士子、胡僧舞女，一律免费。所以，城东和城西那些养殖鸡鸭种植蔬菜的大户们也都慷慨地馈赠着自己的所有！
刘武周和宋金刚的首级由执金吾将军史大奈带领他的部下从金光门延着群贤坊来到西市，百姓们正西石门外的大柳树下观刑，这里将要处斩一名大唐的高官——长安令兼供不上数独孤怀恩。
据说，此人还是皇亲国戚，是当今皇帝李渊的阿舅的儿子。那么，此时到底身犯何罪，竟至于要在此地处斩？
原来，独孤怀恩乃是李渊生母元贞皇后的亲侄子，他是李渊的表弟。独孤怀恩的祖父，就是权倾一时的西魏大司马独孤信。独孤信的家族，因为他有三个女儿先后嫁给了北周武帝宇文邕、隋文帝杨坚以及李渊的父亲李昞，可以算作是一门三皇后，可谓荣耀至极。
李渊在建立大唐后不久，在一次酒宴上，因为喝多了酒，就和独孤怀恩开玩笑说：“姑姑（指独孤怀恩的几个姑姑）家的孩子都当了皇帝，什么时候轮到你呢？”
这本是酒后的一句戏言，没想到被独孤怀恩当了真。他还私下里对自己的部属说道：“我独孤家难道只有女子才有天命吗？”自此，独孤怀恩常怀反志。
可是，独孤怀恩为人贪婪少谋，自大又狂妄，他的谋反计划很快就泄露了。
他曾经暗中联络刘武周，准备袭取永丰仓，断绝唐朝大军的粮道。如果他的计划得逞，对于大唐河东战局的影响必将是毁灭性的。由于他所犯的罪刑按照大唐的律法难以赦免，于是皇帝李渊也就不顾舅舅的求情，坚决地杀了他。
长安的百姓得知大唐皇帝严守律法，不徇私情，不由地肃然起敬。人群中，有那须发皆白的老者高唱道：“张汤做官长安宁，董宣执法洛阳城；吴隐之不喝贪泉水，王猛锄奸始平县……”悠悠唱罢，高声喊道：“儿孙娃娃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喽！”然后四平八稳地跨着大步，回家去了。
与此同时，在东市附近的平康坊，刚刚为大唐立下功勋的李靖也坐在流水席上喝酒吃肉，虽然他没有现身于河东战场，但论起功勋他可丝毫不低。因为此次在河东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大唐特种部队玄甲军，其实就是他一手调教训练出来的。
李靖颇有素心侠气，他对自己参与的任何战事向来只字不提，他只是喜欢在平康坊这样的闹市区体味人间的烟火气。他的妻子张出尘，此刻正在厨房的前厅忙着指挥上菜撤席，她的好闺蜜赵芮娘则在后堂不停地给厨师们报菜名。
想来今天的情景也许是数十年才能有这一回，酒气熏天的髭毛大汉袒露着黑峻峻的胸毛竟然在板凳上鼾声如雷，把在座的各位食客逗得忍俊不禁；半大的孩子狼吞虎咽吃下去数斤熟肉，只是不肯喝酒，临行坚持要带些酒菜给他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张出尘就给他用素纸包裹着熟肉又给他一个大布兜装满了吃食，看着他满心欢喜的离去；脏兮兮的乞丐坐在桌角，同桌的食客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碗，将所有他要吃的食物放在碗里，以免他那几十年都不曾洗过的双手坏了一桌的食物；前来送菜、五谷、六畜的马车络绎不绝，却非常仗义地卸下货物就走，声称东家让他们把东西安全送到，不许收钱、不许吃人家一粒米、喝人家一滴水……
平康坊这边流水席的恩主就是张出尘的好闺蜜赵芮娘，她的丈夫米福安乃是长安城的巨富。说起来，张出尘和赵芮娘也都算是前朝大贵族杨素的门人，张出尘手拿一把红拂，赵芮娘则臂挽一缕紫招，他们都是杨素身边最得心应手的侍女。因为故国亡失，家人离散，命运的转轮将她们连同主人乐昌公主一起带到了越国公杨素家里。
乐昌公主本是陈后主叔宝的亲妹妹，才色冠绝当世。乐昌公主的丈夫徐德言也曾是南国数一数二的大才子，他有感于南朝政治日益腐朽，心知家国亡失之祸已经近在眼前。于是拿来一个铜镜破为两半，与妻子一人一半，并相约：“他日必于正月望日于集市出卖这半边铜镜，你拿着另一半去买镜，破镜重圆之日，既是你我相逢之日。”
后来，隋朝大军攻灭南陈，乐昌公主被杨素带来长安，徐德言辗转数年来到长安集市出卖半边铜镜，终于与结发妻子相会。当杨素知道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约定之时，也为他们坚贞纯粹的爱情所打动，于是就玉成此事，并赠送金银细软让他们回归南国故土安度余生。
红拂女张出尘被主人乐昌公主的事迹打动，也钦佩恩主杨素的慷慨大义，于是就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来到年轻的李靖下榻的馆舍，表达了自己愿意许下终身的爱慕之情。李靖对张出尘的大胆、伶俐、柔情、果决大为惊异，于是就与他结为夫妻，算到今也有二十余年了。
红拂女并没有忘记他的好姐妹紫招，他把紫招赵芮娘介绍给了一直以来追求自己的长安富商米福安。张出尘力劝他的好姐妹赶快出嫁，因为他在侍奉杨素左右的时候，敏锐地觉察到，恩主杨素倒台之日为期不远。因为，杨素年事已高，却仍然参与机密的宫廷政变，这些风险系数极高的政治动作，极有可能危及到杨素的满门……
如今，天下重归安宁，终于可以圆起儿时的梦，过起太太平平的日子，不必再受故国亡失家人离散之苦了！
在这举国欢腾的同时，大唐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四方。在武德殿与群臣欢宴的李渊，也收到了江淮杜伏威和幽州罗艺请求称臣的上表，他们表示愿意派兵追随大唐征战天下。
李渊心情大悦，似乎天下一统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