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可悲 可笑 可叹!
神机营中,喊杀之声震天。
朱由检身着常服出现在演武场,抬眼望去,一片热火朝天。
此时情形,完全不似初次来时那种满营皆是老弱病残的情景。
这批人是新募兵员,老的神机营经过筛选后,尚能作战的兵士都被派往陕西历练。
朱由检觉得未经战火洗礼,不配称为大明的精锐。
“陛下,这些人所演练的阵型便是陛下所说的线列阵吧?”
跟在身后的孙承宗疑惑地看向演武场的一侧。
那里数百神机营士兵排列成三排,第一排手持三眼铳,单膝跪地,第二排和第三排皆持单眼火绳枪。
只听旗官一声令下,一片枪声响起,第二排紧随其后,又是一阵枪声大作。
“不是,这只是单纯的射击阵,火绳枪的缺点想必爱卿也知道,此队列仅为填补火绳枪装填时的空隙,尽量做到无间隔射击。”
点将台上的满桂远远望见朱由检一行人缓缓走来,赶忙带着熊兆勋一路下台。
远远望去二者像自己走来,朱由检转头道:
“孙爱卿,满桂,你应该认识吧?”
“臣知晓此人,勇武非凡,此人可堪大用。”
朱由检闻言笑道:
“你看那是谁?”
顺着朱由检所指,孙承宗看向不远处来人:
“这是满桂?”
王承恩在一旁接话:
“孙大人,这位就是新任京营总督戎政满桂,满总督!”
孙承宗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心中暗惊。
这京营总督自开国以来皆由陛下极为亲信的内臣担任,大多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毕竟三大营乃是陛下的亲军,非一般机构可比。
一时间,哪怕孙承宗朝堂沉浮几十年,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看着沉思的孙承宗,朱由检笑道:
“朕还是那句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臣满桂。”
“臣熊兆勋。”
“见过陛下。”
说话间,满桂及熊兆勋已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满桂当先躬身拜道,熊兆勋紧随其后。
“此乃私访,无需多礼。”
语毕,朱由检指着孙承宗道:
“满桂,看看这是谁?”
满桂早已在来之前就已看到孙承宗,心中亦是惊讶。
虽然早就知道孙承宗将会回朝,复职之事怕是板上钉钉。
毕竟是陛下亲自遣曹化淳曹公公亲赴高阳传旨赴京。
如此殊荣当朝第一人。
今日看到孙承宗跟在陛下身后,想来孙大人的事情已经稳妥。
只是陛下有兴趣介绍,自己也只能装作不知。
赶忙顺着朱由检指的方向看去,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随后由惊转喜:
“哎呀,经略大人。”
孙承宗尚未说话,朱由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满桂啊,你这三连惊的作态有些假啊。”
满桂闻言一愣,朱由检与孙承宗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满桂不好意思地挠头,朱由检摆手道:
“好了,好了,孙爱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现任神机营坐营熊兆勋。”
语毕,朱由检又补充了一句。
“此人是熊廷弼的义子。”
孙承宗闻言神情一黯。
当年熊廷弼一案牵连甚广,所涉及之人之多,在天启一朝实属罕见。
熊廷弼沉浮半生,却最终死在了党争之下。
党争,党争,自己亦是因为党争被迫辞官还乡。
多少有能之士因为党争最终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小人得志攀高位,有志之士沦为阶下囚,真是可悲、可笑、可叹。
孙承宗记得熊廷弼最后时刻,先帝听从兵部侍郎王在晋的建议,敦促熊廷弼、王化贞等人出关收复失地,以立功赎罪。
王化贞恩师内阁首辅叶向高也写信给熊廷弼,警告“不出,则于法无贷,吾再不能救护”。
熊廷弼知道自己未来终不免于逮且死耳的命运,抗旨不出。
直至最后被捕入狱,因黄立极的一句“夜半片纸了当之!”,那魏忠贤最终杀了熊廷弼,以求打压东林一党。
一代英雄人物,最终死于党争。
孙承宗看着熊兆勋,所有的思绪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无言以对。
“孙大人?孙大人?陛下喊您呢。”
恍惚间听到有人喊自己,孙承宗转头望去,只见周围众人皆在看着自己。
他赶忙回过神,对朱由检拜道:
“陛下还请恕老臣无状,老臣看到此子,便想起了熊经略,一时间有些恍然。”
朱由检笑着看了看孙承宗,摆了摆手:
“无妨,朕上月已让熊兆勋携熊廷弼夫妇的尸骨回乡,交由其子熊兆璧好生安葬祭拜,并令韩爌票拟追赠熊廷弼为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号襄愍,官复原职。”
看着微微有些震惊的孙承宗和亦不知情的熊兆勋,朱由检微叹一声:
“朕并非糊涂人,也不是那昏君,谁好谁坏,朕还是分得清楚的。熊廷弼在国家多难之时,保卫社稷使其没有危险,独自坚守辽东,被权臣奸臣共同嫉妒。先帝在时已经知道他的冤屈,而朕实在怜惜他的忠诚。”
“先帝如何,不是我等所能评判的,朕能做的便是赐他死后荣耀。”
语毕,朱由检沉重地一叹。
忆起历史记载,熊廷弼最后一年何其悲惨。
天启六年,广东道御史刘徽诬告熊廷弼家产百万,其所私吞的军费远不止梁梦环所说的十七万。
江夏知县王尔玉趁机向熊廷弼索贿,稍不如意就威胁以严刑。
熊廷弼长子熊兆珪不堪凌辱,自刎于狱中。
熊廷弼的遗孀陈氏前往江夏县衙喊冤,王尔玉又剥去她的两个丫鬟的衣服,杖责四十。
熊廷弼的财产凑不够数目,于是抄了他的姻亲家,与熊廷弼沾亲带故的家庭几乎都为之破产。
如此英雄人物,最后一年却被小人蹉跎。
熊廷弼两次经略辽东,皆因党争不治而终,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检一心想要划分军事与政治的目的。
有时候朱由检真的搞不懂崇祯是如何想的,这熊廷弼死后,崇祯元年徐尔一上疏为熊廷弼伸冤,请求对熊廷弼平反昭雪,崇祯却不允。
二年,熊兆璧请求收葬其父尸骨,韩爌等阁臣票拟允许,却被崇祯删去。
一个死去的人,且是一个含冤有大功的人,既是不为其平冤,但让人落叶归根也是好的,何必跟一个死去的人过不去呢。
念及此,朱由检终是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
“此事就如此吧,斯人已逝,说再多都没用。”
说完,他转头看向满桂:
“那毕懋康可在械造所?朕交代的事他做得如何了?”
闻言,满桂一脸无奈道:
“陛下,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