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馆选庶吉士分制
眼见御书房内的气氛再度紧张，朱由检轻轻摆手：
“好了，好了。朕明白你们两位都是出于对朕的忠心。只是先容朕将自己的想法阐述一番，然后各位再畅所欲言。”
说着，朱由检缓缓扫过在场的五位，随即继续：
“请各位先听听朕的想法，之后再提出各自的见解。”
孙承宗闻言，立刻敛容肃立，恭敬道：
“陛下敬请明示，臣等洗耳恭听。”
朱由检轻轻摆手，温和道：
“诸位不必如此拘谨，此处是朕的书房，大家权当是家常闲谈。”
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道：
“自宣德年间起，我大明确立了南六北四的取士制度。朕考虑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细化科举选拔。朕计划将会试分为三卷，其中南直隶的应天十二府州，以及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等五省划为南卷，南卷取士人数定额需占当年总科举人数的五成。”
韩爌与施凤来闻言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思虑。
韩爌沉吟片刻，首先开口：
“陛下，将南卷录取人数限定为总科举人数的五成，固然是为了平衡南北，但江南地区历来文风鼎盛，士子众多，此举恐怕会对江南士子造成不小的冲击。他们可能会感到不公平，认为朝廷此举是对江南文人的轻视。”
施凤来接过话茬：
“韩大人所言极是。江南士子素来以科举为晋升之阶，若是一朝变革，可能会导致士子们心生不满，甚至可能影响到江南的稳定。再者，科举取士，本应唯才是举，若是过分强调地域平衡，恐怕会有损科举的公正性。”
黄立极听罢韩爌与施凤来的担忧，忍不住反驳道：
“诸位，陛下已经考虑到南方士子的优势，将录取人数划为五成，这已经是极大的优待。单独分为南卷，正是为了凸显南方文风之盛，有何不公平之说？”
语毕看着不在言语的韩爌与施凤来，黄立极继续道：
黄立极言罢，目视沉默不语的韩爌与施凤来，继而言之：
“多年来，北方士子在科举场上屡居下风，并非全是天灾人祸，其间亦不乏才智过人之士。陛下此番决策，意在为北方才俊开辟更多机遇，使他们得以崭露头角。若我等仍旧固守成规，不革现状，那才是对北方士子最大的不公。”
黄立极环视诸人，放缓了语气：
“再者，陛下并未减少南方士子的录取名额，而是通过细分卷别，确保了南北士子都有公平竞争的平台。若南方士子确有真才实学，又岂会畏忌这五成的比例分配？”
施凤来冷哼一声，面露不悦。
作为江南氏族的代表，此事关乎江南士子福祉，不能不争。
对于任何可能损害江南士子权益的改革，他都必须据理力争。
“黄大人，您的话未免太过轻描淡写。”
施凤来语气带着一丝不快，
“南方士子的确人才辈出，文风之盛，乃是世代积累的结果，岂能简单地以比例取士来衡量公平？”
顿了顿，施凤来对朱由检躬身拜道：
“陛下，南方士子在科举中所展现之优势，非偶然所致，实乃南方地区重视文教，士子们孜孜以求之结果。若朝廷过分追求地域之间的平衡，而忽略了士子的真实才能与努力，岂非是舍本逐末，颠倒轻重？”
黄立极闻施凤来之言，冷笑一声：
“施大人，你的话颇有趣味。难道你是在暗示北方士子惰于学业，没有勤苦攻读？我看啊，非也，非也啊！北方士子，亦具坚忍不拔之志，于逆境中求学问，其辛劳之处，未必输于南方士子。”
黄立极直视施凤来，又道：
“北方之地，烽火连连，生活艰苦，然即便如此，北方士子仍怀雄心壮志，欲凭科举以改天命。我等不可因地域之别，轻下断言，评判其努力与付出。”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朱由检轻轻摆手，温和打断：
“诸位爱卿，无须急于争论，朕的话尚未说完，暂且不必急于表态。”
二人闻言，俱是冷哼一声，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别过头去，不再多言。
朱由检见状，无奈摇头，续道：
“诸位，且听朕将话讲完，再行发表高见。朕方才提到，全国科举将分为三卷，其中北直隶顺天十府州，以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四省，加上辽东、大宁、万全三都司，划为北卷，录取人数定为当年总考生的三成五。”
言罢，朱由检目光扫过在场之人，询问道：
“对此划分，诸位可有异议？”
孙承宗环顾四周，见群臣沉默，便恭谨地回应：
“陛下，臣等暂时没有异议。”
朱由检微微点头，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朕接下来说说第三卷的安排。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四省，加上南直隶的庐、凤、安三府，以及徐、滁、和三州，将定为中卷，其录取人数为当年总考生的一成五。”
语毕，朱由检顿了顿，见几人皆是沉默不语，朱由检继续道：
“至于馆选庶吉士，亦应设定相应的比例，大致遵循南四北三中三的原则。对此，诸位是否有何高见？”
南中北分卷制，众人尚能保持平静。
然，当朱由检提及连馆选庶吉士都将限定比例时，众人皆感震惊。
在明朝以前，科举及第之后，士子们便被分配官职，依据其政绩逐步晋升。
然而，在明朝，进士与翰林的身份极其重要，非进士翰林出身者难以担任高官。
举人以下，便无望问鼎大官，因此科举之中也形成了明显的阶层划分。
进士及第者被视为清流，如同水面之上的清泉，直奔前程。
而秀才举人则沦为浊流，如同沉渣，永无翻身之日。
但朱由检并不打算对这个科举风尚动手。
毕竟历经两百余年沉淀下来的风气，一旦由他亲手改变，极有可能会引发满朝文官的强烈反弹，甚至可能使自己站到了大明文人的对立面。
这一风尚亦非全无益处，明代众多名人贤臣，皆出自翰林院之门。
科举制度本旨在选拔人才，而并非直接培养人才。
但在明代的进士翰林制度之下，却意外地能够培育出一批批精英。
进士及第之后，他们在中央任职的这几年间，逐渐对政府的各项实际政务有了深入的了解。
朝廷赐予他们良好的出身，预示着他们未来有望成为高官大员。
前途稳定，他们便可安心致力学习政务，为日后的大展宏图打下坚实的基础。
如今，他提出的细化三地分卷取士制度，虽然表面上仍显得偏向南方士子，但实际上已经触及了南方派系的根基。
这一改革，虽看似微不足道，却有可能逐步削弱南方士子及其派系在朝堂中日益增强的影响力。
从而提升北方、西北、西南等边远落后地区的人才在进士和庶吉士群体中的比重，为朝堂带来新的活力与平衡。
但，朱由检如今将进士选拔取士分制，无疑撼动了南方士子的根本。
又将馆选庶吉士纳入分制之列，此举无异于将自万历三十三年以来，南方朝臣把持朝政、独占科举优势的局面，直接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