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神怒之日
天空中密布着青色的云，仔细看去的话那种云中有着海水般的纹路，再看往这片海的深层，会觉得海底有着隐约的光带，仿佛巨大的青色裙摆。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海面像是一整块琉璃一样平整。这个尼伯龙根似乎真的被藏在了海水的镜像中，也许楚子航的头顶真的是倒悬的北冰洋，而她脚下的海才是真正的悬挂极光的天空。
这个岛上没有龙王，这就说明奥丁还没有回来……楚子航降落在岛边的简易码头上，它用简单切割的石块砌成，是那种只能容纳一艘小船的简易码头，连栓船的石柱都只有一根。她收拢背后的膜翼，两只脚掌生长出利爪落在细长的石柱顶端，没有情感的双目锁定海天交接的地方。
她的翅膀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即便是收拢了还是能盖住她的大半身躯，膜翼的阴影下剧烈的龙化现象出现。
奥丁会在今天回到此地，这是楚子航唯一确定的事情。这里的气息对于楚子航来说太过熟悉以至于她难耐心中的躁动——就好像一个怪物在她的心底苏醒，竖鳞立爪地咆哮着。
她长久的凝视着，直到天海交界处亮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一点微光，很快半个天空都变成了金色。当他到来的时候，世界都被他的光芒照亮，奥丁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面接天的高墙。有狂风从海上吹来，参天的龙柏树在风中扭动，仿佛一群濒死的蟒蛇。
奥丁裹着白色的斗篷，乘坐一艘没有帆没有桨的小船，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船头，小船的四周有数十道白色的浪花划过，就像是鲨鱼群。
楚子航的心脏战鼓一般擂动，难以言喻的激情充斥在她的肺腑之间……就好像一把钥匙找对了锁，她第一次清醒的明白的什么是龙族的“杀戮意志”，那就像是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去撕碎眼前的一切，但是那个声音并不令人烦躁，反而像是至亲骨肉一样温柔。
去做吧，那个声音这样说，去做正确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曾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明明找到了一直追寻的仇敌，明明我就要再次见到夏弥了——”楚子航展开膜翼升空，她的眼里仿佛包含着一场盛大的火。
她咬牙切齿，像是在质问着虚空中的某人或是她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这样的痛苦？”
楚子航的脑海中那个苍白色的世界升起，在那里有一千万个厉鬼在尖叫，那些无处不在的火焰黏在一切物体上燃烧着，那是她曾犯下的罪，也是她力量的根源，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那气味既不是焦油，也不是血，也不是臭氧。烛龙的怒火在空气中沸腾着，即便供它发泄的对象已然化为至纯的白灰。突然在这个已经死去的世界里面有一块被挖去，替换成一片青色的大海，海的中间还有一块小岛。
苍白色的火焰就在那一刻在这个尼伯龙根里面突兀地出现了，火焰不是一点一点的蔓延，而是在短暂的一瞬中在整个世界的各处出现，仿佛它们已经在那里燃烧了很长时间一般。明明奥丁的出场就像是天国之门洞开，但是楚子航一瞬间就把天国拉进了地狱的最底层，在这里就连海水都被替换成了流动的火，粘稠的就像是油脂，滚烫的就像熔岩。
楚子航曾把整个世界都焚尽，现在她把那种未被采用的可能性置换了出来！
奥丁站在那艘小船上一动不动，船头的灯笼很勉强的驱散了船周边的一片火焰，但是更远处的水底那些“鲨鱼”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痛苦难耐的跳出了火焰组成的海面，依稀可以看见它们面部的面具，如此熟悉的形状和纹路，多年之前的雨夜，他们曾经见过。
幸存的面具聚集在小船的附近，寸步不敢离开，奥丁在众人的簇拥下加速，想要冲到楚子航的面前，他在这样的敌手面前已经失去了长久以来的信心，他想要胜利的话必须要速战速决。
楚子航习惯性地想要抽刀，但是摸了个空。奥丁向着她冲来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如果说她没能遇到夏弥的话也许她会认为和父亲一起死在那个雨夜里面是个很好的结局……但是现在不行，还不能死去，还不到时候。
“你竟敢冲向神的御座！”她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于是指着奥丁大喝。
现在的一切和多年前是多么的相似，只不过是把雨幕替换成了火焰。天上地下都是流动的火，火焰把这里的一切都染上了苍白色的光芒。只不过这次轮到楚子航站在高处俯瞰奥丁向着她无谓的冲锋……
小船微微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小岛驶来，有几个面具怪物被掀翻到火焰里面。船头的奥丁抬起头注视着在码头顶端悬浮着的楚子航，那双璀璨的黄金瞳里面饱含着怒气。
超乎想象的重力突然被施加在这个尼伯龙根里面，以楚子航为圆心周围一切的一切都被压缩成扁平状，刚刚勉强从火焰里面存活的岛屿瞬间沉没，奥丁的小船被打翻，顷刻间化为灰烬，船头的灯笼向下沉没，那点灯光没过一会就熄灭在苍白色的浪潮深处。
但是奥丁不见了，他和那些面具怪物就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里面一样消失了。
“时间零！”楚子航瞳孔微缩，她只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还没有发育出龙躯，而奥丁手中还持有一柄必然命中的长枪。
按理说她明明可以免疫时间零的效果，在凝固的时间里面与奥丁一起行动，但是偏偏他抓住了楚子航操纵重力的那一瞬间，于是牢不可破的定则被击碎了。在使用一个言灵的瞬间，即便是一个极化“权”的完全体龙王也会被言灵影响，这个时间可能只有0.001秒或者更短，但是它依旧存在！
一个面具的聚合体出现在了她的身前，与楚子航的火焰出现的形式差不多，它们都像是从虚空中冒出来的一样。它的浑身贴满了黄金的面具，畸形的身躯像是神话中的百臂巨人，手持一把微微弯曲的长枪，真正的杀机来源于身后，奥丁的手上握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凑到了楚子航的面前，只差一点就能扣到她的脸上！
他们明明快要成功，但是却停顿了一瞬间——一个纤细的影子依偎在楚子航的怀里，一只手握住了长枪尖锐的尖头，另一只手握住了裹着层层叠叠的裹尸布的手臂，那影子虚幻的像是鬼魂，但是却真实地挡住了昆古尼尔和奥丁。
“夏弥？”楚子航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望着怀里虚幻的人影。
“你还是这么喜欢cos英雄。”那个影子轻轻地说，随后像是泡影一样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楚子航在空中旋转，长枪刺入了奥丁的腹部，他手中的面具扣到了那个怪物的身上。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手抓住了长枪和面具，那个名为夏弥的鬼魂似乎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影。
但是她真的出现了，楚子航坚信这一点，在她出现之前自己的手压根没有抬起，但是一晃神自己的手就出现在了该出现的位置。
她一拳击碎了面具的聚合怪物，所有的面具都变得残破，碎片混合着血肉从天空坠落，落入火海的一瞬间就全部被焚尽。她握住长枪，巨大的膜翼扇动，顶着奥丁飞上高空。
他们抵达了尼伯龙根的顶端，这里的天空是波涛汹涌的北冰洋，倒悬的天空海下奥丁无力地挥动着四肢。
他是天空与风之王，越靠近天空他就越强大，但是这里的天空是现实中的海面，现在他身处的地方是他最无力的地方。
楚子航抽出奥丁腹部的长枪向下掷出，它向下飞行的同时竟然在减速，因为枪头引出的丝线的另一端伸入了奥丁的头颅，那丝线的名字叫做命运，世界树的枝条制成的长枪不管向着什么方向投掷最终都会射中它的目标。
无形的引力束缚住了奥丁的四肢，将它们向外扯去，楚子航振翅飞到了奥丁的上方，伸手按住了他的头颅，低头望向下方的昆古尼尔，它在接近海面的位置终于调头，枪头的位置染上了一点苍白色的火焰，它向上飞来，越来越快。
楚子航全身用力向下，奥丁的四肢被两股相反的力撕扯着，终于在关节处被撕裂，他们一起急速下降，冲向那射向主人的永恒之枪。
在这样的局面下奥丁竟然在笑，他的笑声疯狂而欢乐，就仿佛是他赢了一般。
长枪贯入胸腹，巨大的冲击力几乎把奥丁的整个上半身击碎，苍白色的火焰一瞬间蔓延。楚子航猛地减速悬浮在半空中，双手抱住奥丁的头颅拔出，他在这样的伤势下那双璀璨的黄金瞳仍旧熠熠生辉，楚子航随手挖出他的眼睛然后捏碎了那颗头颅，裹尸布下是一张衰老的脸。
幸好不是又一个面具。楚子航松了一口气，她的身边碎裂的四肢纷纷扬扬地落下，就像一场极小范围的血雨。
头顶上倒悬的海面倾斜了，这个尼伯龙根正在坍塌。奥丁可能把出口设置在了小岛上面，但是那座岛已经被烧成灰然后又进一步地被压碎了。
楚子航茫然地站在空中，她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打开尼伯龙根的门。她进来时是通过海面，但是现在就连海面都不剩了，而天空顶端的北冰洋也无法进入。奥丁没有设计这种情况的应急预案，可能他也没有想到有一个能把海水烧干的家伙进入他的尼伯龙根。
空气中一个虚幻的门被勾勒出来，海拉推开了一个门缝探头进来。
“这怎么搞的这？”她好像被吓了一跳，“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这……欸？我记得诺顿不是死了么？”
海拉挠着头看向天空中悬浮的楚子航，那眼神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一种可怕的猜想涌上了楚子航的心头：“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海拉飞上天空，“但是我感觉你挺眼熟的……你认识一个叫耶梦加得的么？我在找她，你很像她。”
“还有你胸前这是什么啊？”她皱眉指着楚子航的胸口，“挂坠么？讲真你的品味很差欸。”
楚子航低下头，一个黄金的面具嵌在她的胸口，像是碎了之后又拼起来的一样，她一把掀开了那个面具，把它扔到了下方的火海里面，看到它的一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面响起，像是奥丁的声音，但是里面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当你戴上面具之后你就会被世界遗忘，和你有关的一切都被抹消。
楚子航绝望地抬头，却看见海拉的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搂住她的肩膀：“你不是楚子航么！你瞅瞅我这脑子，一下忘记了——走，咱们出去……”
所以奥丁最后的诅咒就这？楚子航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支离破碎的尼伯龙根，心里祈祷那个羊皮卷一定要是真的。
···
凌晨四点，卡塞尔学院，楚子航的独栋小楼。
“他们给你住这么小的房子？但是家具很多啊，比我那里多好多……”海拉咋咋呼呼地四处乱看，而楚子航进屋后径直走向里屋的门。
“这些家具我搬进来之后还没动过呢。”她把手放在把手上，迟迟不敢拉开门。
海拉站在她的身后，其实两人都能听见屋内根本没有任何的声音，楚子航的身体微微颤抖，海拉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她深呼吸了一下，旋转一个普通的门把手感觉比捏碎奥丁头颅还要更加需要力量。
门敞开了，屋内的水晶棺敞开，衣柜也被拉开了，就像有一个人在挑选出门的衣服一样。衣柜里面的衣服少了一两件但是整个衣柜里面的衣服都被翻出来了，夏弥原本穿的那身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边。楚子航的手提箱竖立在水晶棺的旁边，她哆哆嗦嗦地打开箱子的卡扣，里面有点凌乱地塞满了衣服和人能想到的一切出行用品。
“她连内衣都帮你收拾了？”海拉凑在一边往里看，“这不是儿童款么——”
“这个尺码的都这样。”楚子航跪在地上，把箱子翻过来，一张明黄色的便签纸贴在上面。
“我回来了，下次别逞英雄。”她小声念着上面的话，泪水夺眶而出，“知道你要出任务所以给你收拾了箱子，我在日本等你……”
的确是她的笔迹，落款是一个猫头，后面还有话但是楚子航读不下去了。
“你说，她为什么不今天就和我见面？”良久，泪眼婆娑的楚子航抬头看向海拉。
海拉沉默了一会，严肃地做出推测：“害羞了？”
她用力拍着楚子航的肩膀：“别哭了！你可是世界上第一个把人给复活的家伙，就连我残暴的父亲都未曾拥有这样的能力——我们一块喝点吧？应该庆祝庆祝！”
“你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楚子航面无表情，“别说年龄够的事——”
“你就是记恨我说你的内衣是儿童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