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付之东流

海滩度假之后，辛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关三日，掏出一份2万字的剧本。上篇的计划是5万字、2小时的游戏量，加上序章的五千字和之前已经完成的部分，差不多已经达到了预期的5万字目标。

剧情也发展到了经典夏日海滩回，一方面可以卖卖比基尼美少女福利，另一方面可以推进男女主之间剧情的发展。男女主们在经历了海滩合宿之后，彼此之间的误会解开，第五家三姐妹的过去被逐渐揭露在玩家眼前，剧情迎来一个小高潮。在落日余晖的沙滩上，男女主们深情相望，上篇就在这美好感人的一刻画上句号。

剧本转折达意，气脉流通，有笑点有泪点，用词近雅而不远俗，作为一个初心者来说已经是一张满意的答卷。Galgame社的其他人也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游戏开发工作，到十月下旬为止，已经把第一篇的共计五万字的内容完成了七七八八。即将完成一件重大事情的快感，如同坐在回家的火车但还没到家的心情一样，令人血液流速加快。

金秋季是十一月上旬，持续大约一周。钟瑞安老师在忙完金秋季的相关工作之后，就会来对galgame社进行中期检查了。换言之，在十一月中旬，就是galgame社的“期中考试”：如果能过关，还要看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才能决定是否能存续；可万一不及格，就可以当庭宣告解散了。

九月下旬，葭珊刚刚进入galgame社的时候，就目睹了对门电竞社社长胡北达的挑衅。Galgame社副社长路一元迫于压力，签下了“丧权辱国”的《社团合并申请》，并且立下了赌约：如果中期检查过不了关，galgame社就得直接并入电竞社。

所有人的头顶，都悬着一柄不知何时会斩下来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算老社长汤逊看了觉得没问题，也不过是起个心理安慰上的作用，没有太多实际价值。毕竟，他不是指导老师钟瑞安，决定不了作品的生死存亡。

钟瑞安老师并非是galgame的受众，甚至根本不了解二次元亚文化。在她眼里，二次元和儿童看的动画片《喜狼狼与灰羊羊》没什么区别。一件二次元作品是否合格，竟然要让完全不了解二次元的“现充”来评断，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

然而，现实永远比小说来得更吊诡、更跌宕起伏、更意想不到，比如现在——

“啪嚓”，随着一阵电火花的哀鸣，头顶的灯泡彻底闭上了眼睛。galgame社陷入一片昏暗，如同世界末日降临。活动室内的其他电器也如同反抗暴政一般，开始摆烂。电风扇叶片缓缓停下，仿佛渐冻症患者；空调更是像个死人一样，出风口没了半点气息。

“完了，没开保存！”楚禾发出如丧考妣的惨叫：“我的画稿！”

所有人陷入一片哭爹喊娘的悲声之中，但是哭得最惨的还是楚禾。因为他的这台笔记本为了延长电池的使用寿命，根本没有带电池，而是直接插的电源。别人的电脑断电，不过相当于人类断食断水，一时半会不会怎么样；可楚禾的电脑断电，就相当于人类断气，瞬间就嗝了屁。

更不必说，画画和写文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东西。写文只需要码字，在不插图的情况下，纵使洋洋洒洒几万字的word文稿，大小也不过几百KB，随手保存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可是画画则不同，即便是最常见的赛璐璐风格，也至少需要草稿、线稿、底色、二分阴影、高光、特效等多个图层。如果画面中分件多，则图层数量还要成倍增加。假使涉及到高质量素材的运用，文件体积只会更大，几十上百兆乃至以G来做单位也是家常便饭。也正因为文件体积大，保存速度较慢，所以“每画几笔就随手保存”这件事对于楚禾来说显得格外奢侈。他一般都是完成几个图层之后，再进行保存的。

由于缺乏随手保存的习惯，这场停电就像是泰森的一记重拳，把楚禾击倒在地，再起不能。

路一元也发出重重的叹息，像古墓的沉重石门被推开，飘出森冷的阴风。在没电的情况下，光靠电池也不能支撑编程软件跑太久。他飞快地敲完剩下的几行代码，点了保存，干净利落地关掉电脑。

葭珊默默掏出充电宝给手机续命。学校的大群里炸开了锅，学生们都在七嘴八舌议论刚才的停电事件。不多时，学校通知群里传来几条新消息，原来是修路把电缆挖断了，目前施工队员们正在竭尽全力抢修中。

姬宇乔撇嘴吐槽道：“一会儿停水，一会儿停电的，你校干脆叫‘国立停水停电大学’好了！”

“现在怎么办？”辛剑咨询社长的意见。他习惯了写几段话就随手保存，所以损失还不算太大。

“既然停电了，那我们干脆下班收工？”华鹰答道。他写了一半的大纲也没保存，不过他并不是太难受，因为刚才他陷入了不知道怎么继续发展剧情的困境之中——俗称“卡文”。一筹莫展的他已经开始在word上面开始乱写，各种稀奇古怪、不着边际的想法都冒了出来。若是把这一稿拿出来给大家提意见，怕是galgame社又要再出几个笑活活死的牛皋和宙克西斯。

好在命运之神用停电强行掐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否则不知道第二篇会冒出什么奇怪的情节发展呢。现在正好换个心情，干点别的事情，说不定灵感就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姬宇乔扯上窗户的拉帘，让室内变成黑夜：“我提议，我们来玩‘笔仙’吧！这种黑灯瞎火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他吐了吐舌头，露出少年人天真无邪的天使般的面容，神神叨叨地从手心里旋出一支笔，煞有介事地装成神棍的样子。

被音频混响和调教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姬宇乔，早就不想干了。在一个小时之前，他就开始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冗长的工作让他迷茫，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为什么自己要前带着耳机做音响后期，为什么自己会像个囚徒一样对着电脑面壁。尤其是自己做完一节的调教之后，发现后面还有茫茫多无数节的音频等着自己去加工，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站在山脚下的西西弗斯，望着山巅，看不到尽头。

这突然的停电，简直像是囚犯的假释机会，自己终于能有个正当理由摸鱼，岂不美哉。

小孩子的幼稚提议，路一元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他打开手机默默地刷着学校新闻，手机屏幕的荧光把他的面庞照射得如青面鬼一般可怖。楚禾还在哭天号地，一米九大高个的悲声令他格外心烦。

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个聒噪的大傻春安静下来，因问道：“楚老六别叫了，你不是用过你导师实验室的云盘么？”

楚禾做过“大创”，因此也混入了指导教师的实验室，偷摸地用过一些实验室的资源，这点路一元是知道的。

“云盘？”楚禾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如果云盘还健在，那我的画稿肯定还有救！”

楚禾拔步飞奔出门。

路一元的耳朵终于安静了。

谁知楚禾没跑两步又折返了回来：“路哥！我们实验室云盘用的台式机！能在停电中幸存下来才有鬼啊！”楚禾带着怒意，双手摇着路一元的肩膀，那感觉令路一元回想起了幼儿园时在超市门口坐的摇摇车，只要一块钱就能把九族都给摇明白了。

得到希望之后再失望，远比本就失望要来的痛苦得多。

路一元又摆出经典司马脸，脸部肌肉硬的像八宝山的墓碑：“那你说怎么办？”

楚禾瘫倒在椅子上，像个空无一物的皮口袋：

“我、也、不、知、道！”

整个galgame社陷入一片阴郁。这突发的停电，让本就紧巴巴的游戏制作计划雪上加霜。如果中期检查过不了钟瑞安老师这一关，galgame社就得原地解散并入电竞社。

华鹰拿起手机，学校消息群里响起通知，预计一小时后来电。他没好气地摇摇头。现代人离开了电源就像鱼儿离开了水，哪怕一分钟都令人难以忍受。

于是受损较小的华鹰、路一元、辛剑和姬宇乔决定原地下班，回寝室休息去了。唯有楚禾受损最为严重，现在一筹莫展，只好坐在活动室的椅子上生闷气。

“三爷，走不走？一起？”姬宇乔打了个招呼，示意要不要同行。

“没事，等会我跟楚老六一起走。”葭珊拒绝了姬宇乔的邀请，陪楚禾留在昏沉的活动室内。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大家早就吃过了晚饭，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对于“直接上床睡觉”这件事来说，还是显得太过奢侈。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只要能在转钟之前上床睡觉就算大胜利了。

楚禾还在自个儿生自个儿的闷气。亲手看着自己精心绘制的画稿在眼前化作齑粉，就像一个刚分娩的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一样。而迫于中期检查的时间压力，现在这位可怜“母亲”的唯一选择，竟然立马是再生一个。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强大的负面情绪席卷了他的大脑，眼前的galgame社活动室，让楚禾觉得难受。虽然活动室里有绿植，有漫画，有他钟爱的动漫手办和galgame游戏，但是又有什么意思呢？galgame活动室，分明是钢筋水泥铸成的囚笼，让人怎么也逃不出去。

丰容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座动物园。

他，只不过是囹圄中的一只小兽。

可怜，弱小，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