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珍珑之局
啪！
张尚宫遵从圣训，抽打刘良女的耳光。
方才还有华南声辩的声音，这会消失不见，她心头狂震，皇帝变了，若换以前，皇帝必亲自炮制华南，惹得朝野沸腾，互相争吵不休，最终闹得没法收场。
如今他用华南敲山震虎，引华南背后人入局，步步为营，处处算计。
张尚宫见刘良女脸上泪痕未绝，内心一震，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啊，皇帝为了她是能豁出性命的。
太后骂她是红颜祸水，皇帝几个月不跟太后通信，母子关系降至冰点，皇帝为何忽然转性，惩治她了呢？还兴师动众地从宫中诏姑姑掌刑？
掌刑姑姑力道十足，几个耳光就打花了刘良女的脸。
她嘴巴被堵住，眼神肝肠寸断，泪流不止。
根据张尚宫了解，刘良女洒脱快意、潇洒无拘，和皇帝性格相近，是皇帝的灵魂伴侣，受这点委屈她怎会哭成这样？
张尚宫脑海中浮现一个恐怖的想法，她是当代西施？被人特殊训练，送进宫中魅惑君王的密探！
那她在给谁卖命？皇帝是怎么发现的？何时发现的？
“太后和前朝走得那么近，是不是也被算计了？”
想到她出宫之前，毛纪正在仁寿宫和太后讨价还价，她不禁如芒刺背，前朝处心积虑，连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居然是死间，太后能玩过他们吗？
而皇帝呢，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他挚爱刘良女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此刻发难目的又是什么？
张尚宫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御医华南、夫人刘良女、张锐跳反，今夜豹房中忽然传出的假死讯，当这一切串联起来，仿佛看到一把利剑，剑指前朝！
一场恐怖的政治风暴正在形成，而身处漩涡中的太后该如何自保？自己呢？
张尚宫双腿一软，她从不敢低估朱厚照，这位爷谋略勇武样样顶尖，唯独不够心狠，牵挂太多，想做的事情太多，又惯会手下留情，不足以谋全局。
看他这次，将华南和刘良女推出来当靶子，用诈死迷惑前朝，步步为营，就知道他变了，变得阴狠！
她看见郑通快跑入殿，微微凝眉，处置一个御医，又在豹房之中，真的非要遵循规矩吗？
再说了，捕风捉影、栽赃陷害是东厂老本行，皇帝先用陈敬，再用郑通，舍本逐末，提拔人员也不是这个时候呀！
皇帝在磨蹭什么呢？
张尚宫身体骤然一抖，皇帝故意传消息出豹房，是在等前朝营救华南？不，他在逼前朝营救华南！
不对！
华南只是药引子！
第一道口谕是将御医泡入太液池，可按照时间估算，华南应该被押出豹房了，结果华南迟迟没出来，甚至消息如石沉大海！
中间，又宣诏她张尚宫入豹房，之后又如泥牛入海，消息断绝！
皇帝这是在制造华南背叛假象，又不像背叛，设个谜团让前朝去猜！
张锐、华南、刘良女、张尚宫，一环扣一环，让前朝自乱阵脚，而皇帝稳坐钓鱼台，和前朝比拼耐心，看谁先犯错。
甚至，皇帝以身犯险！
今夜的皇帝是最弱的皇帝，羽翼不在城中，背叛者云集，而皇帝又与狼共舞，玩弄人心，逼前朝铤而走险！
仿佛在说：快动手攻打豹房呀，杀了朕，你们就赢了！
朕现在最弱了，又没有发声的渠道，朕死了就死了，史笔掌握在你们手里，随意书写，快来杀朕吧。
皇帝故意传递这种信号，让前朝感受到危机的同时，又有机会可以亡羊补牢，诱使前朝入局。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布局！
刘良女、华南，都只是筏子，是皇帝指向前朝利剑中的一环，他的目标，是前朝，是杨廷和！
念及至此，张尚宫浑身冷汗，反观张太后，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可张太后却傻乎乎地掺和其中，前朝难道就看不透皇帝的布局？
可前朝却在推张太后往前走，推她出来和皇帝打擂台！
母子针锋相对，让天家沦为笑柄，这是前朝的算计！
张尚宫面色惨白，身体摇晃，立刻抓住身边的木柱，眸中惊惧万分，自己这点谋算，在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是！
如今隔空对弈的，才是权谋高手！
……
仁寿宫外。
毛纪刚从仁寿宫退出来，和蒋济碰头。
“毛阁老，大事不妙了，万岁传出第四道口谕，诏令内阁将题本送入豹房，万岁欲圣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毛纪脸色大变。
能看题本，说明身体是真的好了。
那张锐怎么会传出死讯，二月时御医也确定皇帝撑不了几天了，怎么忽然就好了？
若说张锐假反水说得过去，御医敢骗他们吗？
这些年，太医院可是个吞金兽，早被喂饱了，而且彼此牵绊极深，他们不可能反叛的。
莫非他真有天命？
毛纪立刻驱赶这不靠谱的想法，他更愿意相信皇帝在临死前，要拉人陪葬！
快步进入内阁，关闭房门，毛纪顾不得擦汗，急声道：“介夫，连续四道圣谕，东厂丘聚入豹房，宫内尚宫入豹房，华南被治罪却没被押出豹房，坏事了呀，咱们的庙算被看破了！”
“维之莫慌！”礼部尚书毛澄，是杨廷和的智囊。
他收到皇帝驾崩密语，便立刻起身来到内阁，刚巧赶上豹房太监宣诏第四道口谕，直呼不妙。
“还不慌？庙算被看破了，就瞒不住了？”
毛纪慌了：“华南定被扣在豹房里，大刑伺候之下，必然招供，届时吾等无从遁形。”
“还不如提前起事，反正城中控制在吾等手中……”
“闭嘴！”
一身红色蟒衣的杨廷和陡然厉喝：“维之，你心乱了！此等大不敬之话，永远不许说出口！”
毛纪被呵斥，急得要解释，可杨廷和不怒自威，生生噎在嗓子眼里，不敢说出来。
杨廷和语气微缓：“维之，静下心来，再看看这番筹谋。”
“张锐背叛真假未知，张尚宫入豹房是真，华南出豹房是假，这番筹谋，亦真亦假，错落有致，其实是诱吾等上钩。”
“他不断示弱，将最柔软的地方向我们展开，其实是逼吾等行暴烈之事。”
“这一局，在比拼耐心。”
“谁先动，谁就输了！”
杨廷和捋着胡须，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不愧是我杨廷和的学生，这番机警谋算，非常人具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