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日
周三的清晨，带着寒意的微风轻拂过C环的街道。
白日和红日于天顶转过一轮，已经回归东方。光芒交织着在地平线上形成明亮的橙红色光带。
灰日依旧高悬，投下淡淡的柔和光芒。
昨夜的雨水洗涤了这片饱受尘埃困扰的土地，虽然地面干爽，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晨风中夹杂着细小的碎石和沙粒，星榆捂住口鼻，跟在希尔身后，穿过昨天上午刚走过的街道。
她们的精神仍然连接在一起，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太多无关的内容。
“习惯了吗？就算没习惯也得快点。”
“差不多，用精神交流确实比口头方便多了。”星榆转念回应，“不过，有必要这么着急吗？你一直使用能力会很累吧？”
“训练你才是最优先的。你是除我以外的唯一一个超凡能力者，需要快点成长才能协助我完成各种任务。”
“协助你？”
感受到星榆的疑惑，希尔解释道：“那些大大小小的任务都只是杂活。我们的主要收入来自理事会的任务，都是指定我亲自完成的。最近事务越来越繁忙，有你的协助会让情况好转很多。”
她又沉吟了片刻，承诺道：“半年吧。跟我半年，我一定能让你成为独当一面的代理人。”
星榆点了点头，转换了话题：“你精力有限，那收管理费这种事情也要亲自做？”
“这是这儿的惯例。委托所还好些，尤其是帮派，收租是她们收入的大头，都是亲自去做的。”
“因为不信任她们？”
希尔并不在意这略带冒犯的提问：“怎么会呢。只是，没必要去刻意考验她们。”
星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些许困惑。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街道。
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让她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之间。
“……这是我们昨天来的6号街？不是被烧了吗？怎么现在跟新建的一样？”
昨天这里还是一片火海，血与灰烬交织成地狱般的景象。
然而今天，不仅地上的污渍与残骸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被烧毁的建筑也在一夜之间奇迹般地重建了起来，恢复成了完整如新的模样。
唯一没有恢复的，是街道两侧原本生长的各种杂草和植物，留下了光秃秃的空地。
“每天都会有流血事件，没点整理的手段怎么行。”希尔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她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希尔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希尔朝星榆挥了挥手，示意她去挨家挨户敲门收钱。
星榆跟上她的脚步，但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强烈。
“这，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够一夜之间把这些房子全部重建啊？是昨天说的‘清扫者’？”
希尔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对。发生这样大规模的事件后，我们会派遣清扫。”
“清扫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星榆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不停地追问着。
“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希尔耸了耸肩，语气隐隐带上不耐，“我们只负责联系沟通，把任务交给她们，仅此而已。”
“——星榆，别老是追根问底，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运。在这里，知道得太多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我知道了。”感受到希尔话语中的警告意味，星榆轻声应道。
……
在雨滴委托所下辖的街道转过一圈后，星榆就跟随希尔回来了。
尽管已经是成为代理人的第三天，但前两天都在忙于入职测试和购置武器，她还没有真正接手过任何任务。
按照日程安排，下午的时候，希尔不在雨滴委托所内。
“作为见习代理人，你目前只能参与F级和E级任务。F级任务都挺安全的，基本都外包给外面那些邮差。E级任务，就是你见习期的主要训练内容。”
“从E级往上，任务难度会有明显提升，经常涉及交涉和战斗。等到了B级，一般就是所长这种资深亲自带队，基本和普通代理人没什么关系了。”
“那A级任务呢？”
“那是最高的评级，全都是非常危险和棘手的情况，和我们的日常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就像A环，它对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是封闭的。一旦打上这个字母，基本就是和我们一辈子都没有关系的事情了。”
星榆认真地听着，微微颔首。
她的眉头微皱，想起了昨晚的对话。
“对了，我有个问题。”星榆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之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署了某份‘契约’。看起来，我必须要每周完成某些要求，不然可能就会有危险。你对此有什么了解吗？”
法兰闻言，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的语气中带着担忧：“‘契约’？肯定是委托合同。”
委托合同是整个委托所机制运转的基础。
经过事务管理局认证，双方亲笔签署的委托合同具有特殊的约束力。
其它形式的合同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都如同一纸空文，随时可以用暴力撕毁。
“代理人和委托所都会利用这种契约的特性，”法兰补充道，“签订对己方有利的不平等条约是常态。”
星榆点点头，联想到监管员那仿佛模仿代理人制式的胸牌。
她的猜测愈发确定——
边区互助联盟的背后必定有代理人作为担保，甚至很可能监管员本身就是代理人。
“你不清楚那份合同的具体内容就签了？”法兰察觉到她的不安，追问道。
“……嗯。”
“这可不是好事。”法兰的眉头皱得更紧，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作为委托所的内勤，处理委托合同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委托合同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它的效力完全取决于文字内容。”他耐心解释道，“但这些文字又极其容易被钻空子。比如说，‘每周五交付’和‘每周的第五天交付’，看似一样，实际效力完全不同。”
星榆若有所思。
内勤这个职位尽管没有代理人那样饱受尊敬的地位，但远比表面上要重要得多。
她们的工作就是在合同的字里行间布下陷阱，或者避开陷阱——
用最严谨的措辞保护己方利益，同时在不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最大化自己的优势。
“没人会考虑真正的公平。每个委托所都有专人负责起草合同。像我们雨滴委托所人少，这个工作就落在我头上了。”
他指了指桌上厚厚的文件：“所有合同都必须经过严格审查。一个词的偏差，可能就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而你这种情况……对方很可能连表面的公平都懒得伪装。”
这番话让星榆更加担心。
如果连经验丰富的内勤都要如此谨慎对待的合同，祈雪又是在完全不懂的情况下签下了什么样的条款？
“有什么办法可以取消吗？”星榆问道。
“这……最好的方式是直接去委托所，或者直接与对方一起到事务管理局申请取消。利用委托合同特性从事私下交易和控制的人不在少数，这条路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看到星榆脸上浮现出的失望，法兰赶紧补充道：“不过，既然你也是代理人，我猜事务管理局会优先处理你的取消申请。”
“没有别的办法吗？”
法兰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歉意：“这要取决于你们合同的具体内容。但在没看到合同之前，我很难给出更具体的建议。”
星榆烦躁地叹了口气。
没有合同内容，她还是没法判断祈雪签的那份合同到底有什么内容、有多大的危险。
更糟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违约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这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