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向南方去

巴黎，里昂车站，开往终点站马赛的列车即将发车，在西蒙的催促下，士兵们将两大箱子的金币搬上了车厢，这些可是欧仁现在唯一的家当，自己起家的根基。

站在月台上，欧仁有些感慨，要离开巴黎了。对于欧仁而言，巴黎就像新手村一样，给了他基础的名、财和兵，接下来的发展就要靠他自己了。

而对于之后的打算，欧仁要做的就是尽快逃往乡村地区，只有深受保守主义影响的乡村地区，欧仁才有翻身的机会。

一直到1900年左右，法国还能被称为“美好年代”，这是因为在资本主义席卷整个法国之前，在远离城市和大工厂的周边，法国的农村和中小城镇还保持着强烈的乡村色彩，农民、手工业从事者和小业主，怀念那些过去的价值标准。

而只有这些人，才可以像以往一样继续支持波拿巴家族的统治。

至于巴黎，即将面临内忧外患，现在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通往巴黎的通道已经打开，普鲁士可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到时候的巴黎将会成为一个困兽之笼

“共和派”中的激进主义者、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的建制派、以及工人群体当中觉醒阶级意识的革命者，三头猛兽将在其中碰撞出火花。

“共和派”中的激进主义者，他们是临时政府中的异类，理想主义者。在围城下，他们必然第一个站出来，鼓舞人心，强调将抗争坚持到底。

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的建制派，他们在维护现有制度的同时，是大工商业主在政治上的代言人。

而这些大工商业主，是法国社会理性化过程中的排头兵。他们贪婪，抛弃了感性的个人特质，成为一个纯粹的“经济人”，着眼于如何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效率。

现在，法国由君主制变成共和制，当权者上台后，他们会发现资本主义的发展速度之快，以至于大工商业主们可以团结起来，收买选票，控制公众舆论，霸占民意，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多数人”。

工人阶级，他们中的部分人已经意识到了大工商业主对工人的不公平对待。

自从1864年拿破仑三世允许罢工开始，法国各大城市的工会迅速发展。随着普鲁士军队的到来，许多工厂暂时停止工作，工人们将从工厂的“服从”和“纪律”中暂时的被解放出来，为革命的爆发提供一批批的生力军。

现在，又将多了一个普鲁士，在普鲁士这个外部压力的刺激下，巴黎将会乱成一锅粥。

大工商业主们人人自危，许多人在接到风声后，立刻逃离巴黎。当工人阶级拥有整个巴黎，企图翻身做主人的时候，那些在面对普鲁士大军时软弱祈求媾和的资产阶级利益代表，将会露出他们凶狠的一面。

而当这一切都将落幕的时候，当临时政府觉得自己可以喘口气的时候，欧仁会以拯救者的姿态君临巴黎，就像1799年雾月十八的拿破仑一世，就像二月革命后回到巴黎的拿破仑三世在1851年所策划的那场政变一样。

法国社会的特征可以总结出两个规律。第一个规律是大家所熟知的：当人民不满他们统治者的时候，会通过一场革命，将他们拉下台。

但请不要忘记第二个规律：在危急时刻，他们渴望从某位人物那寻求庇护。无论是七十年前的拿破仑一世，还是七十年后那一位横空出世，拯救法兰西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法兰西人民的骨子里，刻着对强人政治的崇拜。

那么，在尝到共和制的滋味后，法国民众还会认欧仁的统治吗，会对君主制感兴趣吗？

会的，他们还会继续对君主制感兴趣，在19世纪的君主制还是有很大优势的，所以欧仁必须抓住这个历史的小尾巴。

和以往的所有革命一样，在巴黎爆发的这场革命，人们先是怀着对旧制度的不满，渴望推翻掉旧制度，摧毁一切想要摧毁的东西。但当他们想要建立新制度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旧制度的法律、政治习惯同样重要，企图恢复被遗弃的东西。

从波旁王朝到奥尔良王朝，从第一帝国到第二帝国，制度一直在发生变化，保留旧的，接纳新的，不变的只有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世袭制度。

因此，欧仁想要确保的，是当民众需要“拿破仑”这一回旋镖的时候，他能够精准的命中巴黎这块靶子。

到时候的巴黎，就像一位历经沧桑，被丈夫抛弃的美丽少妇，内心极为脆弱，情感急需安慰。在这个时候，欧仁将趁虚而入，嘘寒问暖，这样不就手到擒来了。

至于拿破仑三世之前犯下的那些坏印象，欧仁知道除了反对派议员外，没有谁会记得此事的。

民众的记忆是短暂的，鱼一般的记忆。在波拿巴家族消失在政坛上的一段时间内，巴黎人民经历了不成熟的工人自治，共和人士的软弱，在人们的记忆中，拿破仑三世执政时期留下的印象将会被冲刷。

欧仁想起了古罗马时期历史学家塔西佗，他在评价一位罗马皇帝时说过：“一旦皇帝成了人们憎恶的对象，不管他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后世将这种现象称为塔西佗陷阱。

在欧仁看来，拿破仑三世在执政后期就陷入了塔西佗陷阱。

拿破仑三世在执政的后期曾颁布许多有利于工人阶级的法令，包括允许结社自由。但当拿破仑三世失去公信力后，无论他本意如何，民众们已经不再信任他，他做的任何事均会给予其负面评价，不相信他的说法。

在共和国家，通过选举产生总统，当总统失去民众信任时，代民意的议员可以弹劾掉总统，而政府一直都在那里没有变。流水的部长、铁打的文员。但在君主专制国家，无法通过更换元首的方式来延续政府的生命。

随着民众越来越关心自己的生活，在君主专制国家，如果继续延续，要么当无权君主，要么塑造强人形象，要么降低民众的参政欲望，要么政教合一，将元首塑造成至高无上的形象，要么直接军政府，靠着恐怖来统治。

在欧仁看来，拿破仑三世在执政后期实行的所谓专制自由化不过是君主的软弱，他应该学一学他的伯父，好好读一读《君主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