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祖奶奶
“那事是真的？辞老爷一夜替三个丫鬟开了脸？”
莺儿吐了吐小舌头，辞老爷瞧不出来，竟然这么厉害！
薛宝钗手里正拿着一块手帕在刺绣，闻言，被尖锐的针头扎了一下。
所幸莺儿和香菱的并没有注意到。
宝钗蹙起秀眉，不动声色地拿起另一条手帕，擦拭掉指头上细微的血液。
香菱手捧一本诗集，头也不抬道：“我是听辞老爷亲军说的。”
“说来也奇怪，林姑娘不知咋地，被这些话给气哭了，当时我还纳闷呢。”
莺儿眸子一瞪，“会不会是你听漏嘴，开脸的不只三个丫头，是四个，这里面还有紫鹃或者雪雁那个蹄子。”
“你瞧呀，琏二奶奶都送贴心人过去，林姑娘再送一个，这也说得过去。”
香菱茫然抬头，呆呆地看着一脸笃定的莺儿，“是这样的吗？”
“紫鹃姐姐的年纪倒好说，可雪雁还只是个孩子呀！”
“差不离，雪雁还小，只能是紫鹃她了。”莺儿笃定道。
宝钗的美眸忽闪起来，禁不住停下手上的活计。
听见莺儿后面的话，她顿时好笑道：“乱讲，赏梅宴那日，你们也在场，辞…大哥不是说了，要和林姑娘她们平辈论交。”
“林姑娘，自是无须去讨好对方。”
莺儿点着小脑袋，插嘴道：“姑娘说得对，辞大爷真真好威风，一句话，就让二房一家子都去跪祠堂……”
“你说甚？谁让姨夫一家子去跪祠堂了？”
香菱听见这道声音，浑身一颤，继而和莺儿从杌子起身，朝迈步过来的大爷见礼。
却是薛蟠赴宴回来，本想过来和妹妹打声招呼，孰料听见跪祠堂的话。
莺儿便将从香菱听来的话，转禀大爷。
薛蟠听得瞠目咋舌，陆辞这么有能耐？
只一句话，便让威严的姨夫乖乖跪祠堂？
“老太太那边怎么说？她没有出面阻止吗？”薛蟠的心脏激烈跳动起来，问了一嘴。
“回大爷的话，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让林之孝家的送了炭火过去。”
听见莺儿回话，薛蟠心花怒放。
这也让他更加笃定心中所想。
可当他瞧了眼低头做着女红的妹妹，做贼心虚的他，噎在喉咙的话又说不出口。
陆辞这么威风凛凛的人，当要好生巴结才行。
“妹妹，妈呢？我找她有事。”
薛宝钗专注手里的活计，檀口微启道：“妈在房里小憩，灶上给你留了鱼汤，待会记得喝。”
“我先找妈，回头再吃。”
薛蟠急急往薛姨妈的厢房去了。
“妈，妈，这么早睡什么睡，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讨。”
薛姨妈才刚阖上眼没多久，便被孽畜大声嚷嚷给吵醒。
同喜同贵也拦不住大爷，薛蟠推门而入。
“孽障，吵吵闹闹，让人睡不安逸。”
和衣躺下的薛姨妈头昏脑涨，她在同喜的搀扶下，从床榻坐了起来：“你又有何事？”
薛蟠嘻笑着搬了张绣墩，挨在薛姨妈的脚边坐了下去。
“妈，我这几日思来想去，陆辞救了我一命，他那边，咱家得好生报答。我想了想，要不然，咱家就将此事交给妹妹去办如何？”
薛姨妈先前被陆辞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给吓住。
一听还要和对方打交道，刚要一口回绝。
当听见后面那句，她儿子不是让她去和对方去打交道。
顿时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欣然点头：“是该好生报答，此事你和宝丫头商量着办就好。只要不把家底掏空，由得你们折腾。”
“妈，你就瞧好罢，我定和妹妹将此事办妥。行了，妈，天冷，你赶快躺回被窝歇着。”
扔下一句，薛蟠又急冲冲出去找宝钗。
可真当薛蟠来到宝钗的面前，他那句：妹妹，要不你去报答陆辞罢。
话到嘴里，硬是没脸皮说出去。
蓦地，薛蟠想起，陆辞同时给三个丫鬟开脸的事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竟然是同道中人。
咱家妹妹这副模样，陆辞想必难能拒绝。
只要不戳破这件事，让妹妹多和对方接触。
岂不成了？
“妹妹，你明天替我走一遭宁国府，请陆辞过来咱家赴宴。”
薛宝钗螓首微抬，看了一眼薛蟠，旋又抬下螓首。
薛蟠讪讪一笑，说道：“妹妹，咱们家总要报答陆辞的救命之恩，请对方来家里吃顿便饭，此事，妈也答应了。”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请人，也是你去请，我一个女子怎好出面。”宝钗秀眉蹙起。
薛蟠吃了一惊，瞪眼道：“妹妹，你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啦？”
“宁国府前院，已被陆辞亲军禁止男人踏足，我再胡乱冲撞进去，你岂不是成心让我没好果子吃嘛？”
薛宝钗听了哥哥的话，沉默着，不说过去请人，也没有发声拒绝。
薛蟠见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这会子，香菱过来给大爷奉茶。
薛蟠看了眼娇滴滴的香菱，顿时眼珠子乱转。
这让他想起陆辞身边，还没有贴身的丫鬟服侍。
香菱的相貌虽然出挑，眼下却被妹妹要去。
他就是想开脸，也不知要猴年马月。
一个女人罢了，青楼里的清倌儿多得是。
而且，送了香菱，妹妹这头也有了借口。
过去宁国府寻她闲话也便宜些，正好趁机和陆辞多多走动。
再者说了，自己将如此可人的美丫鬟送过去。
料想陆辞定会铭记在心。
届时，姨丈或是出面训斥自己，他再回头找陆辞出面，姨丈必然哑口无言。
甚至，妈若是不肯给银票了。
咱也抬出陆辞这块生招牌，顺带把妈也给调教顺了。
这不妥妥一石数鸟吗？
真是佩服我这个聪明的大脑壳。
念及此处。
薛蟠双目通红，霍然起身：“妹妹，我决定了，就把香菱送过去……”
……
……
且说较早前，林黛玉被气得跑回庭院。
在回到厢房前，她留了个心眼，打发雪雁躲在院门内探听消息。
三春和湘云也都跟了回来，在厢房里面劝说着林黛玉。
等到陆辞回来后。
雪雁听了一会，连忙打发一位耳报神回去汇报。
“姑娘，那位爷砍了动手摔打银蝶的嬷嬷手，又让亲兵押着那些嬷嬷出去了。”
“还有还有，我听见那位爷说了，让老爷带着太太去跪祠堂。”
小丫头声落，黛玉厢房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
探春从失神惊醒，将手里那本字帖放下，焦虑道：“定是因为那几个恶嬷嬷，继而害了老爷。”
说罢，探春带着侍书匆匆离开。
湘云刚想要拦下三姐姐，却被林姐姐给劝了下来。
“由她去罢，舅舅要跪祠堂，探丫头不好在这里待着。”
林黛玉刚说完，雪雁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小祖宗不知和琏二奶奶她们说了啥，吓得素来威风的她花容失色，和珠大嫂子摔倒在地上。”
雪雁提着裙摆小跑着冲了进来，而后比手划脚，描述着当时的场面。
“你说甚？”湘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站了起来，“那陆辞可有扶两位嫂嫂起来。”
“琏二奶奶是在小祖宗离开，方才摔了。”
林黛玉攥紧绣帕，罥烟眉紧蹙，张嘴问道：“你可有听见……他们说了甚？”
“离得远了，我不敢出去。”雪雁呆呆回了一句，又道，“平儿姐和素云姐，后面又被人送了回去，我找鸳鸯姐打听过了。”
“昨儿晚上，是那位爷在教她们算账的法子，她们愚笨学不来，那位爷便打了她们的板子，方才被人听岔了。”
听见雪雁回报，诸钗方才发觉闹了个大乌龙。
敢情，昨儿晚上，鸳鸯她们是在学习一宿。
湘云嘻笑着摆手道：“我就说辞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的。”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响起司棋和入画的惊呼声响。
“不得了，不得了啦。才一小会儿，小祖宗的别院那边，门口进进出出，去了好几拨人。”
“我瞧见了，有老太太房里的琥珀和喜鹊，有平儿姐姐、素云、银蝶。”
“我也瞧见了，还有姨太太身边的同喜同贵。”
“瞧那个样子，她们都是大包小包的，似是要长久住下去的样子。”
“大家伙说说，那位小祖宗会不会，今晚就将她们全都开了脸。”
“咦，倘或她们被开了脸，岂不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个個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长辈了。”
湘云脸色一变，从厢房跑了出去，忙忙问道：“谁成了咱们的长辈？”
厢房里，林黛玉手里的帕子攥的紧紧的，小脸也是紧张万分。
才这一会儿工夫，陆辞的房里就塞满了人？
这这这？
迎春和惜春相视一眼，顿感不可思议。
怎么府里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往陆辞院里过去了？
她们这几小非，要不要，也过去拜拜码头？
“我出去看看。”惜春从厢房跑了出去。
迎春见状，只好挪着绣墩，坐到床榻前，连声宽慰起情绪低落的林黛玉。
一顿饭工夫。
湘云和惜春一同折返回来。
人没进屋，湘云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我觉得吧，应当是辞大哥给了她们二十两银子裁衣裳。这些人收到了风声，才一窝窝地往西溪跑。”
“咱们先别过去，省得让他小瞧了，识以为咱们是在贪图他的银子。”
惜春皱了皱琼鼻，没有搭话。
林黛玉飞扑出来，心脏扑通乱跳，颤音问道：“那些丫头，陆辞全收下了？”
此话一出，林黛玉马上察觉，自己太着急了。
都怪那个陆辞，打他一出现，她的情绪方寸，渐渐乱成一团麻。
还当着一众长辈的脸面吐口水！
要死了！
念及此，林黛玉害臊地双手捂脸。
湘云她们没有注意到林姐姐的异样，还在讨论先前探听到的事。
半晌，渐渐回过味来的林黛玉，忽而幽幽道了一句：“平儿姐姐和素云姐姐，也只能进入西溪这一途径。”
“至于薛姨妈那头，宝姐姐和我说过，陆辞救过薛大哥，料想，这是薛家的报恩之举。”
“原来如此。”湘云插上一句，继而呆滞着一张小脸蛋，“林姐姐，你不怪陆辞身边那么多丫鬟？”
“很是哩。”旁边的惜春皱起巧鼻，掰着手指数了数，“西溪庭院除了鸳鸯，还有平儿、素云、袭人、喜鹊、香菱……”
湘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最后长叹了一口气：“也不能说多了，毕竟，二哥哥院里有十来个丫鬟。除了那些嬷嬷，他还有十来个粗使婆子和丫头侍奉着。”
“这么一比划，陆辞也不算多诶……”
“很是。”跟出来的迎春搭了一嘴，“毕竟…辞大哥和老太太同一辈分，我觉着吧，这已经很少了。”
“诶，很有道理，哪我收回先前说他丫鬟多的话。”湘云拼命点头。
惜春歪头细想一会儿，随后说道：“还真是哩！”
“莫说生前的珍大哥，就连蓉哥儿房里的丫鬟也不少。被二姐姐这么一说，陆辞身边的丫鬟，还真是少得可怜。”
林黛玉被她们仨，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替陆辞解释得清清白白。
她的美眸忽闪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这时，辞别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的探春，现身回来。
探春将在宁安堂两位嫂嫂的对话，一句不差地提了出来。
临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平儿的身契，还是大太太拿过来的，大太太说这是大老爷的命令。”
“送走大太太后，两位嫂子，便将平儿和素云重新打发过去了。”
闻言，众人方才明白，平儿和素云再次回到西溪的原因。
林黛玉察觉到众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黯然垂下螓首，醒起是自己误会那位了。
湘云见了，嘻笑着走近探春，岔开这个话题：“三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不用跪祠堂了？”
探春近前，掐了一把湘云滑腻的脸颊，说道：“你就那般想我跪着？”
“嘻嘻，不是你说的嘛，老爷跪去了，你也不好在这边干坐着。”
湘云后仰小脑袋，想要躲开这一掐，却被三姐姐一把将她身子摁住，两边脸都被掐了。
探春一面揉着湘云滑溜溜的脸蛋，一面说道：“辞大哥发了话，老爷便令我和珠嫂子，带着兰哥儿先行回来。”
“陆辞发话？”湘云鼓起腮帮子，睁圆杏眸，不解地看着探春。
探春松开湘云，那双英眉下面的杏眸忽闪着，瞥了一眼倚在门框的林姐姐，说道：
“辞大哥说，林姐姐身子不便宜，让鸳鸯过去宗祠发号施令，让我巴巴回来，侍奉着咱们的林姐姐。”
湘云和惜春，还有脸色变得绯红的迎春，都一脸好笑地瞧着把头埋在胸前的林黛玉。
探春将林妹妹的害臊瞧在眼里。
俏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素手拿起绣帕，掩嘴道：
“鸳鸯可是说了，切记要好好侍奉，莫要让咱们的小祖…奶奶，受了委屈。”
“呀？小祖奶奶又是谁？”湘云惊呼问道。
迎春细细一琢磨，顿时明白三妹妹说的是林妹妹。
惜春清冷的脸颊难得浮现一抹笑意：“林姐姐未来的夫君，是老太太的表弟。那小祖奶奶，说得岂不是林姐姐了。咯咯。”
说罢，惜春嘻笑着一溜烟跑开了。
林黛玉呆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乍一听探春先前的话，她起初还挺暖心的。
原来那位，心里还记挂着自己。
这让她不免想起朝对岸啐口水的一幕，整张脸颊重新变得通红。
再等她听见后面的那句小祖奶奶。
林黛玉整个人被臊得浑身发软，她想要迈开腿跑回被窝躲起来，却怎么也迈不动小脚丫。
再听见惜春的打趣。
林黛玉怒而跨过门框，心头小鹿乱撞，眼神闪烁不定。
声音也微微颤抖：“瞧我今儿个，不撕烂了你们这张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