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作为理论性学科之经济学，及其与历史的、实用的经济学科之关系

第一章　国民经济学领域研究之诸方面

提要： 一般历史性学科与理论性学科，具体而言有关经济之历史性学科与理论性学科之对比。——关于经济之历史性学科之性质与论题。——经济理论之性质、论题和意义。——关于经济之实用学科之性质与论题；它们与理论经济学之关系，与经济实践之关系。

现象世界可从两个本质上不同的视角考察。或者，现象世界存在着在其时空位置之具体现象，彼此间有具体关系；或者，存在有其多样性之经验形态（empirical form），关于它们的知识构成我们学科研究之对象。第一种研究取向旨在认识现象之这种具体的或更正确地说，个别的（individual）方面；另一种研究取向旨在认识其普遍的（general）方面。因而，与获得认知之这两大取向相对应，我们得到两大类科学知识，第一种简称为个别的知识，第二种称为普遍的知识。 [1]

人类头脑投入于认识具体现象（都是个别的）之兴趣，及其对实际生活之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致力于认识个别东西所得之结果的形式化性质，也是不言而喻的。普遍性知识之性质和重要意义，对一般人的理解来说却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而由于这一议题对理解理论性学科之性质有重要意义，并与历史性学科恰成对比，这里也许应当略做考察。

尽管存在大量具体现象，但哪怕只是粗略地观察，即能认识到，不是每一单个现象都能展示具体经验形态，区别于所有其他经验形态。相反，经验告诉我们，有特定现象在不断重复，有时十分严格地重复，有时没那么严格，以略有变化的形态重复出现。我们称这些经验形态为类型（types）。具体现象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如此。这些不会在每一单个情形中展示都完全的个别性状。相反，我们能够毫不费力地在其中观察到某些关系，或多或少有规律地重复出现［也即在时间的前后相续（succession）、在发展、在并存（co-existence）时表现出规则性］，这种关系，我们称之为典型的（typical）。买卖、货币、供需、价格、资本、利率等现象就是经济中典型经验形态之例证。另一方面，一种商品的价格会由于供给增加而有规律地下跌，一种商品的价格会由于通货的增加而上涨，利率会由于资本积累的大幅度增加而下降，等等，向我们展示了经济现象间之典型关系（typical relationships）。经过这样一番讨论，我们所说的普遍的与个别的现象间之对立，或关于现象的普遍性的与个别的知识之对立，当已完全清楚。

探究现象之类型和典型关系，对于人类生活确有无可比拟之重要意义，丝毫不下于对具体现象之认知。若无关于经验形态的知识，我们就不可能把握我们周围的大量现象，也无法在头脑中厘清它们；它是更全面地把握现实世界之前提条件。若未把握此类典型关系，我们就不仅不可能深入地理解现实世界，对此，下面将深入讨论；而且，可以轻易看出，我们的全部认知也无法超出眼前观察之范围，也即，不可能对事态做出预测、进行控制。人的一切预测，从而人的一切随自己之意塑造事物之活动，都以我们前面所称普遍的知识为基础。

此说法适用于现象世界之所有领域，当然也适用于一般经济现象领域，及其社会形态，即具体的“国民经济” [2] 领域。对国民经济现象，我们也可从上面所说两种完全不同的视角进行考察。在经济领域中，一方面，我们必须区分个别（具体的）现象，区分其在时空中之个别（具体）关系；另一方面，我们也得区分类型（经验形态），区分其典型关系（最广义上的规律）。在经济领域中，我们也同时碰到个别的和普遍的知识，相应地，也存在着关于现象之个别特征之学科，和关于现象之普遍特征之学科。前者属于经济历史学和经济统计学，后者属于理论经济学；因为前两者的任务是探究个别的 [3] 经济现象，即使是从不同视角进行探究。后者的任务是探究经济现象之经验形态和规律（普遍性质和普遍关联）。 [4]

上述区分通常体现在这门学科划分为历史性部分和理论性部分，即便其含义略有不同。关于经济之历史和统计学属于历史性学科，经济学则是理论性学科。 [5]

除了上述两大类经济学科之外，我们在此需要谨记还有第三类，其性质截然不同于前述两类：此指所谓的各门实用性学科或技术（practical sciences or technologies）。

这种类型的学科不使我们认识现象，不管是从历史的视角，还是从理论的视角；它们并不教给我们实然知识。其论题毋宁是确定一些基本原则，据此，在不同情况下特定类型之努力是最适合实施的。它们教我们，人要实现自己特定目标需要什么样的条件。经济领域中的这类应用学科就是经济政策和财政科学。

因此，基于我们的具体目的，我们将经济学领域区分为三大类学科：首先是关于经济之历史性学科（历史学 [6] ）和统计学 [7] ，其任务是探究和描述经济现象之个别性质和个别联系；第二类是理论性经济学，其任务是探究和描述经济现象的普遍性质和普遍关联（即经济现象之规律）；最后一类是国民经济之实用性学科 [8] ，其任务是探究和描述在国民经济领域中据以采取恰当行动（因条件而异）之基本原则（经济政策和财政科学）。

而对用国民经济学 [9] 一词，我们理解其为关于国民经济之理论性-实用性学科之总和（理论经济学、经济政策和财政科学），现在它们共同归入此词之下。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