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冤枉
在这种空旷宁静的夜里,突然响起的歌声刺耳又突兀。
妖魔原形是没瞧见,已经在家休息的渔民却是被惊动了。
先是近处的某家船坞窗口透出亮光,紧接着是成片成行,万户千家。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
“鬼嚎个什么玩意,真特么难听!”
“有力气朝娘们身上儿使,唱鸡毛啊!”
被闹醒的渔民们纷纷将脑袋探出窗口,边骂边寻是哪家丧良心的。
左张右望,借着皓月的辉光,他们瞧见了湖边船坞上高歌的乞丐,还有一旁倒地的人影。
这还能行?
本来沉睡的渔村即时苏醒,村民们举着火把,鱼贯飞步来到船坞上。
只是当他们真到了这儿,又有些不敢动手了。
因为眼前发生的事儿,真让他们有些拿不准主意哈。
那个本该绑在旗杆上的乞丐脱困了,这是小问题。
瞧着吓得缩在地上发抖的姜大富,还有他身边那把剪刀,人们就大概能闹清楚怎么回事情。
但那个自称“驱魔人”的乞丐的做法,就让渔民有些看不懂了。
他手上摇着乐器,对着湖面大声唱歌。
歌声曲调倒是悠扬,就是唱得鬼哭狼嚎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货唱着唱着,湖里就有银钱抛洒出来。
这场面渔民们能不熟悉么,就是最开始湖灵馈赠的场景。
只是以往他们祈祷,湖灵都是只给鱼虾。
当然当然,鱼货卖了也能换钱。
可这小乞丐何德何能,就唱些破歌,湖灵就库库赏银啊。
虽说瞧着只是些铜钱,还有散碎银子,但这意义却是非同寻常。
湖灵赏钱说明什么,说明祂爱听,想听。
双峡村的渔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最基本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
湖灵正听曲儿你去绑歌者,这不就相当于村长做寿你掀桌么。
所以住得近的青壮虽然来得早,却是不敢动,后面赶来的人瞧着这情况,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直到老村长拄着拐杖,火急火燎的赶来。
本来是害怕乞丐触怒神灵,但当他赶到瞧见眼下场景,当即就不急了。
并唤来几个村里机灵的男孩儿上前,低声嘱咐道:
“平日里你们几个不是爱哼哼么,好好记下这乞丐哼的歌,湖灵爱听。”
男孩儿懵懵懂懂的点头应是,而其余青壮听了,却是纷纷眼睛放光,直呼村长英明。
于是,一众渔民便举着火把,将船坞照得透亮。
静静等候着面朝内湖的玄奘,引吭高歌不停。
湖面下,水妖越听越是来劲。
很难描绘那种感受,伴随着岸上的歌声,它不仅身心愉悦,就连灵性都有飘飘欲仙之感。
恍恍惚惚间,它竟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思考的东西。
比如,它是谁?
它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它能统御鱼群,操纵沙泥?
这些原本只是被他当做本能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一个个的问题。
而它最想搞明白的,就是自己。
它是杨存孝么?
不对!
虽然这个名字很熟悉,很亲近,仿佛冥冥中有莫大关联。
但书生是书生,它是它。
那么它是水妖?
一开始他们都这么叫它,可是现在想想好像也有些不对。
那么它是湖灵?
现在他们就这么叫它,每天还跟它说话,给他送香香的食物。
那它应该就是湖灵吧。
但灵性中却隐隐潜藏着另外一个声音。
好像是在提醒,它好像还有个另外的名字,那个名字要比它的性命还要重要,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水妖越想越迷糊,然后眼皮子便越来越重,最后竟深深睡去,然后静静沉入湖底。
妖身沉眠,但灵性却在激烈反应,来回思索着那个问题——它是谁。
沉睡着的鱼妖看不清,当它灵性翻滚的时候。
那本来已经庞大的身躯,还在不断生长,而湖底的沙泥,也正与他的灵性做着呼应。
三十丈,五十丈,九十九丈;
三百里,五百里,八百里河域!
在水妖的身躯长至九十九丈长时,它的灵性却像耗尽火油的灯盏样,暗晦下去,似要一觉不醒。
……
同时同刻,南天门
一尊金甲神将,猛地睁开了眼,低声沉吟:
“灵舟成,时辰到。”
六字说完,他便又将双眼闭上。
而此时瑶池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蟠桃盛会。
场地是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金花玉萼影浮沉。
席面乃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盛着是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
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
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五方五老。
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
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
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大小尊神。
受邀的众仙品仙酒,吃蟠桃,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御座上,是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桌上摆的,是九千年一开花,九千年一结果的蟠桃大果。
看似同往年并无二样,只是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的玉帝,却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机。
听到南天门神将的低语,祂先望了受邀而来的观音菩萨一眼。
观音拈花带笑,朝其微微颔首,意在此时。
玉皇了然,想来这趟劫缘,便是应在蟠桃大会的某仙身上。
但能够受邀蟠桃大会的,皆是有道真仙,甚至不乏历劫登神的,早已跳脱宿命之外,不在界限之中。
那么这个仙又会是谁呢。
玉皇大帝兴致盎然的扫过瑶池众仙,却未瞧出端倪。
直至目光扫见云帘后一金甲神将,满脸认真的持杖推帘,却未注意到右臂肩甲动线上,那束琉璃盏灯台。
是他!
玉帝笑了。
祂知道他,侍銮舆的卷帘大将,是个诚心志挚,办事仔细的,即便是微末事宜,亦从不怠慢,勤勉得力,机缘归属,倒也恰如其分。
“啪!”
一如预见,待得云帘起顶,神将肩甲亦碰上琉璃灯盏将其撞的摇晃,他却面不改色。
毕竟瑶池何等地方,此间一方灯台,便是三界里不世出的奇宝,莫说是金甲碰到,就是卯足了力磕一磕,谁先崩碎还不一定。
只是这灯台怎么会放在这个位置,不应该啊。
金甲神将心里思忱着,但却没有太在意。
可谁知这平日里罡风都吹不动的灯台,此时就好像假的一样。
就被肩甲一碰,就直直的往地上倒。
金甲神将吓得连忙单手擎杖撑帘,腾出另一手抓向灯台。
幸得反应机敏,他一把便将倾倒灯台抓住,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这灯台上的琉璃盏,竟然滑下去了。
它...滑下去了?
一时间,金甲神将竟然有些呆愣,要不是飞升已经好久,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开什么十八层地狱的阎罗玩笑!
灯台上的琉璃盏怎么会从灯台上滑下去,它们是一体的啊!
有上仙捉弄?
金甲神将来不及细想,便激发神念仙法,欲将琉璃盏摄起复位。
但比他神念发生更快的,不是仙法,而是意外。
擎杖的单手突然遭受一股澎湃巨力,一阵罡风突然,本该轻若云渺的云帘,此时仿佛变做亿万斤重,如泰山压顶般落下。
就是搞我!
金甲神像这下可确定了,但能够飞升天界,并只花了几百年便从天兵做到卷帘大将位置的,又哪有简单的。
巨力袭来,他立即鼓荡仙力,硬生生靠着单臂持杖,把云帘下落泰山压顶之重,给顶了回去!
作为仪仗庭的卷帘大将,他还是能分清工作的轻重缓急的。
云帘是他的本职,琉璃盏摔就摔了,一会儿捡起来就是了。
反正又摔不坏。
全力顶回云帘时,抓着灯台的金甲神将心里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听见,
啪嚓。
神将的面容瞬间呆滞,他扭动僵硬的脖颈,便瞧见从灯台落下的七色琉璃盏,此时拍在地上,四分五裂,明光大放。
这是摔碎了?
这都能碎?
金甲神将呆呆瞧着琉璃盏放光碎片,半天没有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