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化龙（卷终）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东城门口一道马车掠过，看着他们身上的服饰，守卫并没有阻拦，直接放了他们进去。
奔波千里，终于回来了。
丁亮指着不远处的府邸，朗声道：“到了！”
齐刚从马车上出来，看到沈府之中已有人等在门口，是沈婉儿，她面容憔悴，当看到他们，已经走了过来。
“怎么样？轩之伤得重不重？”她瞥了一眼齐刚，语气焦虑说道。
齐刚脸色复杂，不知道怎么回复，拉起车帷，里面躺着一个少年，看到这一幕，沈婉儿捂嘴哽咽，忍不住要哭。
“来人，将轩之抬下来，……去找李大夫速速赶来。”
“掌柜的……”
一滴汗顺着昏迷中秦轩之的额角，滑落下来，滴在了枕头上，这时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极力睁开眼睛，只撑开一条小缝，恍惚地看着周围空间似乎有些熟悉，像是自己沈府的房间，不由地眉头微皱，想着：“我不是在清风城……怎么回来了？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我魂魄？”
我草，这老天爷还真爱开玩笑，上一次睡死了就穿到「庆余年」，这一次把自己穿成鬼魂？若是这样，还不如让他魂飞魄散，何必来这世上遭罪。
秦轩之的眼睛终于能看清晰了，瞧清楚了在自己身边已经哭红肿的沈婉儿，忍着不肯发出声音，替他擦着身子，她看见那些伤口，豆大的泪珠子流了下来，擦了擦眼角，又仔细替他擦干净身子，然后按照李大夫开的「创伤药」洒在伤口。
“哼……”
秦轩之疼地轻哼了一声，沈婉儿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下，转过头，喜极而泣，“你骗人，你不是说这一趟没什么危险的吗？怎就弄成这幅模样？”
“出了点意外……”
伤口处传来的麻痛感，让他知道自己的伤并没有治好。
声音仍很虚弱，他看了眼那梨花带雨的女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沈小姐，原来哭的时候也怎么美……咳咳，我……身上那个木盒子，沈小姐你替我交给沈大人。”
“他已经来过了，看你还昏迷当中便将拿盒子拿走了，现在还在宫中没回来。”沈婉儿轻声说道。
“那就好……”
半昏迷状态中的秦轩之，微微闭上眼睛，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来睁开眼睛也会如此劳累，他想要伸手拍拍沈婉儿的手背，却脑中一嗡，又昏睡了过去。
沈婉儿知道他很虚弱，便小心翼翼地替他换完了药，轻手轻脚地离开。
清风城剿灭圣火教之事。
这件事情瞒不过天下人，此事不仅在江湖传开了，也在上京都传开了。
不过令江湖人想知道的是，白衣神使与萧山之间的战斗过程，能够瞻仰北齐用剑第一高手，与用刀第一高手的对决一定相对精彩。但令人遗憾的是，那场对决无人得知，只是有小道消息传来，白衣神使如今已在诏狱之中，胜负已不得而知。
萧山在北齐的名气一直很大，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一闻这消息，江湖人都纷纷表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白衣神使莫青桓用剑第一，即使打不过萧山凭他的身手想走，也应该能跑掉，但一想萧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他想抓之人定是有万全之策，所以有人猜测萧山是使用了某种手段才擒住了白衣神使。
至于圣火教为菩提泪重出江湖，聪明人便从中看出了端倪，十一位神使同出手，还有数十名护法，数千门徒股声势那个江湖宗门能与之相比？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可没想到这兔子是猎人放出来的诱饵。
——
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的陛下，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将手中最后一奏折批阅完之后，放在一侧，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重，此时的他，双手拢袖，神思却不知在哪。
“咳咳……”
皇帝陛下轻咳一声，心里很是欣慰，这局沈重下得很好，恩威并施，将北魏那位皇室血脉逼得自破丹田，漂流东海，立下誓言，不入北齐。
多年围困的心事，如今一扫而空，也算是有始有终。
天下人都认为锦衣卫是自己手中的快刀，那这把刀一定要有杀人的能力，让沈重成为这把刀刃，就是想磨炼一下他的能力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交付的重担。
以两个月布局，便能将心头大患除去，这种魄力与能力，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皇帝陛下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
虽然豆豆还年小，但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有一个托孤重臣，朝纲便不会乱，战家根基依旧如故。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沈重，微笑说道：“沈重，你看这……莫青桓如何处置？”
沈重微微行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人是萧指挥使抓的，臣觉得交给他处置最合适。”
皇帝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想翰文皇子写给他的降书，里面便是有一条件就是放了白衣神使，不过这翰文皇子如今只是北魏遗孤，败者可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陛下，翰文皇子乃是北魏遗孤，身份血脉不变，即使他自废修为，解散圣火教，可只要他在的一天，就有着忧患，若是有朝一日，有居心裹测之人以他之名，大手一挥，便又能重聚叛军，那又该如何？”沈重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看解，此时翰文皇子示弱，是因为他知道大势所趋，自身实力大减，不得不低头。
“那你觉得，该如何？”皇帝陛下问道。
沈重含笑说道：“我已令水师冒充海盗，截杀翰文皇子，带来了他的尸首，臣已验明。”
“你竟……颤自做主，朕已许诺与他，你这是置朕于何地！”
皇帝冷漠说道，虽语气冰冷，但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沈重跟在他身边多年岂不知，翰文是他心腹大患，但又顾忌着皇家脸面，翰文毕竟是北魏最后的皇室血脉，自己又曾是北魏大将，所以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当年也不得不放他一命。
但他老了，而翰文还年轻，他始终是不安定因素，沈重这个局，并不是单单扫除他的实力，而是斩草除根！
直至今日，皇帝内心才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年轻人或许会显得鲁莽，但也会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与魄力。
沈重，是最适合做孤臣！
“那个小锦衣卫如何了？听说他在数千名圣火教中杀出了一条路出来，这等人物，若是磨炼好了，便是手中的一大助力。”皇帝忽然转变话题，引到秦轩之身上。
沈重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小木盒，递上御案，皇帝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他打开了那木盒子，将里面的少年人鱼油脂捏在手中，又放回原位，很满意笑道：
“萧山以两百七十名安邑州锦衣卫为引，帮助安邑王获得圣火教信任，而你沈重就用这枚珠子就能将那群莽夫骗得团团转，一文一武，都是我北齐国的栋梁。”
“朕曾说过，他若活着便赐给他四品官，……想了一下，他既然是你锦衣卫之人，那朕便升他为千户，再赐四等子爵，赏千金，百亩良田。”
“拟旨吧，候公公，待会你便随沈重回去宣旨。”
沈重脸上一惊，连忙替秦轩之行跪拜礼。
其实这封赏太重了，千户虽位五品官员，但却从没有爵位的先例，哪怕是他南镇抚司指挥使，也没有被封爵。
秦轩之这才入锦衣卫多久？这一下子就成京城名流，在他心里，皇帝的这份封赏可能会改变秦轩之的命运，在推动他一步步走向权力之争，这位皇帝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已年过古稀，很多事情都已看透。
谁都无法真正地猜测到，这位帝王的用心，毕竟圣渊难测。
但对于自己花费精力培养的“孤臣”，皇帝十分满意。
所以，他此番封赏秦轩之，一是看在沈重劳苦功高的份上，二是为沈重扶持自己的势力，秦轩之能成为沈重一个很好的棋子。
他让沈重当“孤臣”，并不是让他无人可用，无人可信。
作为锦衣卫，皇帝陛下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朝廷官员与沈重有勾结，而秦轩之不同，他是锦衣卫，这一辈子都是锦衣卫，他无法入朝堂之中，只能在背地里踏踏实实地做一把刀。
“天色已晚，今日暂时如此，先回去吧。”
皇帝一挥袖，沈重与候公公毕恭毕敬地离开了御书房。
在路上与候公公闲聊了几句，有意无意地询问起陛下的睡眠状态。
对此候公公坦然回答，并没有猜疑。
随后两人分别坐着马车，一同前往了沈府。
候公公，看着秦轩之迷迷糊糊，伤势严重，便简单地宣读了下圣旨，便回去复职。
当天夜里，沈重一直守在秦轩之床头，面容憔悴，他是真没料到这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子。
——
转眼半个月过去，天刚亮，便突然下起了大雪，这是今年下的第二场雪，街头里民屋内有几个孩童跑出来，在街道，在雪地里踩出一朵朵小花。
秦轩之推开沈府大门，穿着一身千户龙鱼服，看着嬉戏的孩童，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抬头看着满天大雪，脸上又转而多了几分愁容。
每年这时候，城外乡野，又是一片哀嚎，雪埋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