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经方理论与临证集萃(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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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用结合谈《黄帝内经》及经方体系中肝病的治法

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刘光伟

《黄帝内经》首先确立了肝脏病的治疗方法,对肝病的治疗提出了甘缓、辛散、酸收三个原则,即“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成为后世肝病论治的根基。肝脏的生理特点和功能包括肝体和肝用,疾病的发生也是如此,而上述三大治法均将其囊括其中。《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中又明确提出了:“肝之病,补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药调之。”因此,经方中继承了《黄帝内经》的治则,又扩展了苦味在其中的作用,可以将其总结为:体用结合,酸可补肝,甘可助肝,辛可疏肝,苦可清肝。

王旭高认为:“肝病最杂而治法最广。”近代医家虽结合临床进行了比较切合实用的分类,但亦未能取得统一意见。我们结合临床观察及经方应用经验,提出肝病治法应从“体阴而用阳”这一根本特点出发,根据肝的生理特点、病变规律,掌握其治疗原则,才能执简驭繁,以应变于临床,可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疏通肝脏气血,以调达为要

喜条达而恶抑郁是肝脏的生理特性,若肝失疏泄、肝经郁滞,则经气逆乱、瘀血形成,是以气病和血病可以互相转变,在肝病临床实践中,无论是早期炎症,还是晚期失代偿期,疏通气血这个原则应贯彻其始终。《素问·至真要大论》云:“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柴胡类方出自《伤寒论》,包括小柴胡汤、柴胡桂枝汤、大柴胡汤、柴胡加芒硝汤、柴胡桂枝干姜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六方,均具有和解少阳、调畅枢机的作用。柴胡类方作为论治肝病的代表方剂,其组成配伍立足于肝胆,具有和解枢利之妙,在祛除少阳邪气的同时又不伤及正气。此外,从经络、藏象、五行等理论角度来看,肝胆与脾胃存在生理与病理的双重联系,所以柴胡类方在和解少阳的同时也有斡旋中州的功效,攻补兼施的同时又兼顾脾胃,后世李杲的《脾胃论》也十分注意疏运肝木,叶桂创通络法巧寓疏肝,凡此种种,皆贯彻“疏通气血”之旨于其中。这说明肝病治法虽多,但必须掌握“疏气令调”的原则,并将其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才能真正提高治疗效果。

肝病者初伤在气,气机紊乱,继可化火动风,所以疏肝理气是肝病的基本治法。叶桂说:“过郁者,宜辛宜凉,乘势达之为妥。”即使郁而化火,使用时也应注意“用苦泄热而不损胃,用辛理气而不破气,用滑濡燥涩而不滋腻”。(《临证指南医案·肝火》)郁久及血,伤及血分,如果到了气滞血瘀的程度,那么在治疗时就应该有轻重之别,病症轻的就疏肝活血养血,病症重的就理气活血化瘀。如果瘀血阻滞络脉,则应和肝通络,用药上应注意使其宣通而不辛窜,化瘀而不峻猛。总之,肝病治法应条达舒畅,以复其自然生理之态。

二、将肝之体用相结合,补泻适度为宜

补泻理论是中医治则学说的核心。补虚泻实是诸病治疗的大法,肝病的治疗也必须遵循此根本原则,临床常选用茵陈蒿类方清肝火,其中临证治疗肝病时使用最多的代表方即茵陈蒿汤。肝病发展到一定程度,大多有黄疸的表现,方中含有茵陈,即可清肝又奏退黄之功。茵陈蒿汤为治疗黄疸病阳黄之专方,临床辨证只要属湿热内郁,胶结不解,热象明显,胆热液泄者,症见身、目黄,黄色鲜明如橘子色,小便黄赤而短少,发热,口渴,心烦,脘腹痞满不适,大便秘结,汗出不畅,舌苔黄腻,脉滑数,或弦数者,即可用茵陈蒿汤治疗。要纠正肝之“体”“用”失调的基本矛盾,使其恢复平衡,可以依据“五味入胃”“各归所喜”和“各有所喜攻”的理论,才能达到治愈肝病的目的。五味归经学说认为,酸入肝。《素问·藏气法时论》云“肝欲酸,急食酸以补之”“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以辛补之,酸泻之”的原则。其中,酸、辛、甘是指药物的五味,“欲”和“苦”是指肝脏的性质,说明协调和恢复肝脏功能活动的原则是辛散、甘缓和酸收。但要说明的是,对“补用酸”与“酸泻之”,“以辛散之”与“用辛补之”,应有一个正确的理解。“酸补”是指运用酸性药物补益肝体而言,后世的酸甘化阴即是;“酸泻”是指运用酸性药物收敛肝用太过而论。

肝为将军之官,易虚也易实,“以辛补之”是指助肝阳之用,“以辛散之”是指疏泄肝气之太过,“以甘缓之”是补肝之体。《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指出:“木性条达,辛散则助用事之能,所以说是补;酸收则违犯其条达之性能,所以说是泻。”由此可知,五味补泻之法的运用,都以调整肝的体用为出发点。此外,《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明确提出“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则当先实脾”已成为后世治疗肝病的基本原则,即通过甘缓药物补充肝体,使肝病不能传脾而论,缓肝之传变,建立中气,使中气健,则肝病则不易传变。所以,《难经·十四难》中的“损其肝者缓其中”,以及张仲景主张的“益用甘味之药以调之”,都是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三、辨肝之体用标本缓急,治养兼顾

正确认识和理解中医肝病的前提是,首先要理解中医肝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脏器。中医没有解剖学,因此对于人体的认识是建立在“象”医学的理论前提下。中医整体观和中医肝病的脏腑临床理论,均发源于中医关于肝脏的“脏象”学说的“象”医学。正因为有了“东方-风木-酸味-肝脏”这一系列“象”医学的概念,肝脏之脏象理论的形成,逐渐形成了后世关于肝病的一系列理论和治法。《景岳全书·标本论》记载:“本为病之源,标为病之变。”病因是根本,表现出来的证候是标,同其他疾病的发生一样,肝病的发生也是先有正气亏损、无力抗邪的内在因素,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但不同的是,肝病错综复杂,在发生发展的过程中,可以由于不同的阶段而表现出不同的症状,标本也可以互相转化,比如肝阴不足导致的风阳内动之证,肝阴不足为本,风阳内动为标,然而治疗时不应直接治本,而是根据“急则治标”的原则,先平肝潜阳以息风阳,再培补肝阴以疗其本。肝病的病变,虽然主要是肝脏功能失调,但是人体是一个整体,脏腑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生理和病理上均是如此。这就需要我们尤其注意,在治疗肝病时不能见肝治肝,而应该从整体观的角度确立治法,从而达到恢复肝功能的目的。

由此可见,肝病的治疗原则,发端于《黄帝内经》,成熟于《伤寒论》,完善于后世。同时,肝体之根为肾阴,肝阳之根为肾阳,肝肾同源,两者之间联系密切,所以在治疗肝病时应肝肾同治,肝病的总体治疗大法为调理肝之阴阳,滋补肝肾,通过降阳明,健运太阴,调整少阴元阳,恢复肝脏和缓有序的生发。重视肝脏“体阴而用阳”这一根本特点,通过“体用结合”的方法,才能在复杂肝病的辨证中抽丝剥茧,直达病所,通过补肝体而助肝用,达到临床最佳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