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旧日火红成今日雾蓝
孙露娜给喻师傅打电话。手机铃声由远及近。刚才的女司机踉跄着步伐在急奔，差点错过蹲坐着的孙露娜。
“喻老师！”孙露娜挣扎着站起。
女司机刹住脚，转身，看到了贴在玻璃墙上的孙露娜。
“孙露娜？”
夜色中，两个成年女性紧紧抱在了一起。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孙露娜买了两杯咖啡。靠在喻老师的出租车上，两个人拿午夜当午后，热烈交换这些年的信息。
小地方自认为家里有权有势的人家，格外膨胀。她公婆串掇她前夫跟她死磕，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演变成面子问题。她才不管那么多，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要定了。何况前夫极力掩盖的小三娇气又矫情，笃定不会善待她女儿。
时隔这么多年，喻老师依旧能准确说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九条、第三十条及有关法律规定，两周岁以下的子女，一般随母方生活。除非母方患有久治不愈的传染性疾病或其他严重疾病；有抚养条件不尽抚养义务；因其他原因子女确无法随母方生活。
喻老师开着她的红色桑塔纳到处奔波，学校以她不务教务为由，找她谈话，她无比坚定地告诉副校长，就算丢了工作，也要争取女儿的抚养权。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她像一只母豹，撕咬着所有反对她的人。她不知道妥协，不知道退让，甚至不愿意曲线救国。最后确实达成心愿，虽然遍体鳞伤。
孙露娜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同样是女儿，她真的好羡慕喻老师的女儿啊。被父母抛弃，尤其是被母亲抛弃，至今还是她的暗伤。
“喻老师，你真的好勇。不愧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精神偶像。”
依照与前夫一家达成的私下协议，得到女儿抚养权的喻老师必须离开家乡。喻老师带着女儿，用桑塔纳载走了母女俩全部的家当。
娘家是回不去的，纵然娘家哥哥同意，嫂嫂也不肯。喻老师选择去上海嘉定。
在嘉定城乡结合部，她做过饭店收银员、上门家教、私立学校的班主任，网约车兴起后，她下班后带着女儿兼职开车。女儿稍大一些，为了不牺牲女儿的睡眠时间，喻老师把女儿独自留在家里，自己晚上出去开三四个小时的车，赚外快。
母女俩相依为命，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居心不良的坏人。她竖起一身的尖刺，把女儿保护得很好。
“喻老师现在很幸福吧？”孙露娜认定这样一位战斗系女神，幸福是理所当然的。
喻老师却迟疑了：“真要是幸福，也不至于深夜开车了。”
原来，喻老师把女儿护得很周全，却也因此害了女儿。女儿过于天真，不知世间复杂，加上喻老师总是撇下她一个人在家，久而久之，竟被房东家的儿子勾搭，睡在了一起。一个月以前，她女儿告诉她，例假已经两个月没有来。
“我做妈妈，不称职。”喻老师手捂住脸，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到她端咖啡的手在发抖。
最让喻老师崩溃的是，女儿对怀孕这件事不是很在乎。她认为只需要大人陪着堕胎就结束了。大不了以后小心点。她不珍视自己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喻老师的心。喻老师很迷茫，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出的是什么问题。
母女争吵。吵的结果是她逃出家，茫然地夜游神一样晃荡在上海的大大小小马路上。
说是在嘉定生活，其实在嘉定的生活也是片段式的。这几个月住在这里，那几个月住那里，生活经常随着工作变动而变迁。年幼的女儿只能随着她不断搬家，不断适应新生活。她认为她在为两个人奋斗，在女儿看来，是女儿在牺牲安稳陪着她颠沛流离。
“很多时候我都在拷问自己，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坚持带走她？倘若她跟着爷爷奶奶，跟着她爸爸生活，至少生活圈子稳定，每天有家人陪伴，而不是跟着我到处漂泊，小小年纪，一年里有大半年，一个人被锁在家里。我所谓的爱，是不是自私？是不是赌气？”
孙露娜在夜色中睁大眼睛。夜色给喻老师的面孔蒙上一层薄纱，使她看不清她的微表情。但她声音里的痛苦已然足够浓重，不需再用表情去佐证。
阿圆打来电话，关心孙露娜怎么还没到家。阿圆的电话中断了喻老师的倾诉。喻老师以为嗲声嗲气的阿圆是孙露娜的女儿，孙露娜脸红着解释，她还未结婚，打来电话的是她堂妹。
“你年龄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人，早点结婚。”
孙露娜很想问问喻老师，结婚的意义是什么？吵架了该怎么面对？想离婚时又该怎么办？未知的问题像一头头拦路虎，让她对婚姻充满了恐惧。纵观她的成长期，很不幸，竟没见过一对生活幸福的佳偶。
喻老师抱了抱孙露娜，说跟她吐槽后心情好多了，以后有机会请孙露娜吃饭。两个人互加微信，依依告别。
虽然谁都没有替对方解决半点烦恼，但支撑感却油然而生。这座他人之城，多了一位老相识，双方因为对方的存在，在这座城里扎根扎得又深一些。
夜风微凉。孙露娜抱着双臂，快步往前走。
“阿甲（姐）！”阿圆冲孙露娜跑过来。跑得颠颠的，像只二哈。
孙露娜看到夜色里出门寻她的阿圆，心里暖暖的。姐妹俩胳膊挽着胳膊，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孙露娜一感动，把邂逅喻老师的事讲给了阿圆听。
“哦，我记得她！她是名人哎。她智斗小三的故事至今仍是传说。”
“有吗？”
“必须有！大姨大妈们夏天喜欢去我们家超市，买根冰棍嗦半天，意在蹭免费空调。她们通常坐小凳子上，旁若无人拉家常。荤的素的，什么都敢讲。今天太晚了，改天我讲给你听。”
孙露娜心被阿圆吊得痒痒的。已是午夜，确实很晚了，无法辩驳，只好热切期待周末快点到来。
这个周末，还有宴请邵翰林的任务。
缺钱又缺爱的i人表示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