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认识中医，试手针灸

南京中医学院前身是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汇集了江苏大部分名医，师资力量雄厚，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优秀中医人才。北京中医学院组建时，曾从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调进不少优秀师资，如首批30名国医大师中的程莘农、王绵之、颜正华等均出自江苏省中医进修学校。南京中医学院1979级中医系有120名学生，男女比例相近，分成4个班，两个班在一个大教室上课，七八个人一个小宿舍。我对中医的第一印象是“中医不科学”。当时觉得阴阳学说倒是类似辩证法，但五行学说太牵强附会，循环往复，怎么说都有理，不能被证伪，因而不是科学的东西。中医的许多概念含糊不清，一个概念既有狭义、又有广义，一个概念有时有几种说法，概念之间又有交叉。而阴阳五行和这些中医概念又构成了中医理论的基石，对习惯于严谨的西方数理逻辑思维的我来说，中医理论一时很难接受。

中学数理成绩优秀的我，崇拜的是牛顿、爱因斯坦等西方科学家，踏入了中医的大门，却看到中医是这个样子，当时很后悔，真想第二年再考一次，就这样在痛苦犹豫中徘徊了大半年。

让我对中医重新认识的是，中医确实能治病，特别是眼看一些西医治不好的病症被中医中药救了过来，这些事实让我深思。学哲学时接触黑格尔的“存在即是合理”这一命题，这句话应该这样理解：凡是存在的事物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中医的存在也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实用主义哲学的命题是“有用即真理”，我的积极理解是“有用必含真理”，中医是很有用的，它一定含有真理，即含有科学性。认为中医理论是伪科学的人主要是没弄懂中医理论的核心思想和诊治疾病的范式，被阴阳五行的概念所迷惑，对“天人合一”的简单类比嗤之以鼻。我逐渐认识到：阴阳学说就是朴素的辩证法，它指导的医学在大方向上把握了生命与疾病的本质。阴阳学说不仅是中医的哲学指导思想，它还能深入具体的中医概念中。五行学说在中医的表述：首先，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器官之间是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其次，五行学说是作为构建五脏为中心的藏象学说的脚手架；再次，五行学说是积淀、归纳医疗经验的网格；最后，五行学说是中医的说理工具。

对中医的认识正确了，我学中医的兴趣也就大大提高了，能心情愉悦地学习中医知识。但开始也片面地认为，中医主要应该在临床中学习，因此上中医课时并不认真听讲，下课后也不复习，考试时突击一下，所以考试成绩不是太好。课余时间主要看文史哲、科技史方面的书籍，这使得自己的眼界大为开阔。

大学三年级，我们进入为期三个半月的临床见习阶段，我们一组学生被分到南京市中医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针灸科见习，带我们的老师是两位年轻医生。见习的第2天他们就让我接诊，自行针灸，我感到很突然，就对老师说针灸还很不熟悉，老师鼓励说：你们都是大学生（老师是中专生），学得多，针灸没事，你们自己看病操作，不懂再问。于是就这样赶鸭子上架，正儿八经看起病来。第一个病例是肩臂痛，开始我是一头雾水，不知选什么穴位，后来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胜玉歌》有一句是“两手酸疼难执物，曲池合谷共肩髃”，于是我就不管什么诊断，直接针刺曲池、合谷、肩髃三穴。虽然按古人说的穴位治疗了，但不知效果如何，心中惴惴不安。次日患者复诊，告知病痛大减，顿时自己信心暴增。由此独立看病针灸，不明白的地方先翻书，再不明白才问老师。新患者全部由我来诊治。我又另外借了针灸参考书，学习一些教科书上没有的方法，如神经刺激疗法、手足同名经对应取穴法等，时常和对面诊室的同学讨论、“研究”针法。不久居然有了不少患者粉丝，我看到了针灸的魔力，从此立志将来要以针灸为业。

1984年，大学第五年为临床实习阶段，我在无锡市中医院实习，跟师江南针灸名家杜晓山、周云鹏，获益良多。此时我已决定考针灸研究生，那时招收研究生很少，难度很大；我给自己又增加了一个难度，就是外语选用英语。因为我们大学学的是日语，我觉得日语无大用，故逼迫自己学英语，即使考不上研究生，把英语学会了也不错。结果第一次没考上，而好友府强同学考上了天津中医学院的针灸研究生。

20世纪80年代初大学生毕业后都是国家分配工作，当时苏北的经济条件不如苏南好，而苏南的学生大大多于苏北，因此需要一部分苏南的学生支援苏北，大家特别是毕业生家长对分配工作很是担忧，我却对此毫不在意。1984年我被分配到位于苏北的徐州市中医院，根据志愿等因素被分在针灸科。之所以当初对毕业分配毫不在意，是因为我已决心考北京的研究生了。1965年，我曾随太姥姥去过北京，对北京天安门城楼的印象特别深刻，心甚向往之。徐州市中医院针灸科门诊和病房的患者都很多，我在病房一个人管10余个患者，工作繁忙，在住院医师的岗位上得到了很好的中西医训练，业余时间都用来备考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