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增而久，夭之由也

1.《名医别录》称：“淫羊藿，丈夫久服，令人无子。”淫羊藿对性功能低下的治疗作用，一直被突出地注意着。《神农本草经》载：“味辛寒，主阴痿绝伤，茎中痛，利小便，益气力，强志。”《日华子本草》称：“主丈夫绝阳不起，女子绝阴无子。”历来注疏《神农本草经》名家，“视阴痿为阳不充”，而淫羊藿《神农本草经》称之为味辛寒，不好解释其药理作用，于是后来改辛寒为辛温。

清代邹澍认为：“辛温之物治阴痿固当矣。”然而，“如《别录》所载：瘰疬赤痈能消，下部有疮能洗出虫，又岂性温补真阳可为力哉！”同时如果改辛寒为辛温，则“丈夫久服，令人无子，必更为有子，而后可通矣”（《本经续疏》卷四）。他认为只有按《神农本草经》所说的味辛寒，才能解释其治“茎中痛，利小便”；才能解释“丈夫久服，令人无子”。不然说淫羊藿味辛温，则“丈夫久服”，应该是“更为有子”，才能说得通。

寒性药物久用固能降低生活机能，“恣用寒凉，伐人生气”，因而可解释“丈夫久服，令人无子”。然而淫羊藿的性兴奋作用，也是经过长期临床实践证明的，能够治疗阳痿。只是，性兴奋剂的长期应用，又确实可造成性功能减退，这正是“久而增气，物化之常；气增而久，夭之由也”，外源性补充和刺激导致内在性抑制和衰退，向对立面转化了去。

2.雄性激素的性兴奋作用，曾经被视为抗衰老药而盛行一时。近年发现它具有促进蛋白合成的所谓同化作用，被视为同化激素。可是临床应用发现，对小儿可引起副性征提前出现，在妇女可产生男性化；在有生殖力的成年男子，大量雄性素的长期应用，却可抑制精子的产生，引起输精管的退行性病变。一些精神化阳痿，或因前列腺炎等导致的阳痿，应用雄性素的结果，短时可见性兴奋，随后却出现真正的性功能减退，更加一蹶不振，以致“弄假成真”。

皮质激素长期应用，导致肾上腺功能减退和皮质结构萎缩，都属于“外源性激素的抑制作用”。它好比帝国主义对殖民地国家的商品倾销，表面上市场虚假繁荣，实际上使受害国民族工农业趋于萎缩瘫痪。其他如久用助消化药的“克伐胃气”，反而降低消化功能；经常用通便药，降低自身排便反射能力，是习惯性便秘最常见的成因。这些都是直接补充刺激的包办代替，反使机体原有机能退化。

元朱丹溪批判《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议方治疗，贵乎适中，今观《局方》，别无病源议论，止于各方条述证候，继以药石之分两，修制药饵之法度，而又勉其多服、常服、久服。”这样的“集前人已效之方，应今人无限之病，何异刻舟求剑，按图所骥，冀其偶然中，难矣！”结果必然是“将求无病，适是生病；将求取药，反成受苦”。

3.苏联医学科学院恰佐夫说：“对心血管病的治疗，在未来十年中，可能发生新的重大进展。我们正处在心脏病学方面做出十分重要发现的前夕。”是些什么呢？他“相信在最近期间，我们就能更有效地利用现有的治疗高血压的药物，微结在于：我们目前没有准确地了解，是否需要在数年内每天都给药，或者只在动脉血压升高时短期内给药”。（1972年）

关于药物治疗终点的辩证观点，应该是：用药治病，用药的目的是为了不用药。通过一个时期适应的药物帮助，目的是为了帮助机体自稳调节的正常化，恢复健康“以求勿药”，最终摆脱对药物的依赖。“需要在数年内每天都给药”，维持的也只能是表面上血压指标的稳定，只是粉饰太平。而况单纯纠正高血压能否防止缺血性心脏病，理论上似乎应该可能；相反，1963年的报告称，降压治疗后，冠心病和心脏病猝死的死亡率反而提高了；1970年也有人报告类似的结果。因此有人提出，对高血压的药物降压治疗，应予重新评价，并且应用时研究其危险性。已知降压治疗病人血中肾素和血管紧张素等加压物质反而提高。

选择性β受体兴奋药，为止喘提供新武器，但近年发现国外哮喘的死亡率增加，认为与增加气雾吸入这类支气管扩张剂有关。Conotly等指出，人和动物长期给予异丙肾上腺素、间羟叔丁肾上腺素、羟甲叔丁肾上腺素等β受体兴奋剂，可产生耐药性。由于外源性β受体兴奋剂与内源性β受体兴奋介质（CA）能产生交叉耐药性。这样被肾上腺素能神经所维持的支气管扩张作用被削弱，故尽管最初病情可控制，但长期使用使哮喘病人的病情恶化，这也可看作“气增而久，夭之由也”的新的案例。

“需要数年内每天都给药”的社会背景，是医药事业的商品化，它的学术背景则是“唯药物论”，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医生和药商将乐此不疲。而对病人来说，“将求无病，适是生病，将求取药，反成受苦”，受害者当然是广大劳苦大众。

（本文完成于197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