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参四诊 见微知著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药王孙思邈以此立煌煌巨著《千金方》,突出了医者对生命的尊重。惠伯先生认为临床四诊合参,细心辨证是对患者及其生命的关爱和尊重。
细心辨证,要理解整体与局部。整体思维是中医思维方式的特征之一。在整体思维的影响下产生了许多著名的观点,如“天人合一”“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等。阴阳五行、气血、经络、三焦等概念将整个人体密切联系起来。但中医在论述病机和诊断的过程中,却有不少是以局部为起点,比如寸口脉分脏腑、舌面分属脏腑、眼有五轮等。中医诊法中,望诊为整体与局部皆有之;闻诊集中于声音和气味,偏重于局部;问诊侧重于通过每个局部而整体了解;切诊(一般指脉诊)实施过程中集中在局部。四诊合参,既要知整体,也要知局部。
细心辨证,要把握好“象”与“机”。患者脉、舌、症符合,辨证较为容易,但患者三者不合的现象是屡见不鲜的。惠伯先生认为通过细心辨证,有的应舍症从脉,有的应舍脉从症,有的应舍症舍脉从舌苔。如何舍与从,关键要把握好“象”与“机”。所谓象者,我们见到的表现,所谓机者,为病机。虽然临床中强调“证”,但别忘了中医学是有“病”的概念的。临床中通常是通过表现去推断其病机,而其本质是病机导致表现,从其时间点上来讲,机在前而象在后,每个病有它的内在联系和发病机制,可以通过逻辑推理得出一定结论,握病机于病象之先,特别是一些变化迅速的疾病。
细心辨证,在现代还应参考西医的系统问诊、查体及辅助检查。中医也应进行腹部切诊,若发现患者具有“腹膜刺激征”,大多需要外科手术来解决,切不可持门户之见,贻误病情。西医学的一些资料也能给我们辨证带来一定帮助。比如有的蛋白尿患者,四诊无任何异常,此时我们只能通过西医检查中的尿蛋白来推论辨证:脾肾气虚、精微失固,或兼下焦湿热等。
临床辨证,还应注意动态辨证,观察治疗效果,反思诊断。每个病自有其发病演变规律,如果其演变发展不符合一般规律或治疗无效,此时就应反过来思考最初的辨证是否准确。惠伯先生在自录医案时,专设救误一栏,详细记录了患者因疗效不佳,反思初时诊治方案,重新调整治疗方案而收效的案例。
惠伯先生在温病舌诊,尤其是舌苔方面,有自己独特的经验。
许多内在脏腑,通过经络与舌相连,如足太阴脾、手少阴心、足少阴肾等。舌为心之苗,脾之外候。故舌诊能察脏腑功能变化。舌苔乃胃气熏蒸,能辨脾胃功能之盛衰。湿热类温病,多以脾胃为重心,故舌苔在很多情况下,更能反映湿的病机本质,有见微知著之功。
经验一:以苔鉴别 惠伯先生在辨温热、湿热中常用舌诊作鉴别。例如肺炎属风温,辨证有属温热型的,亦有属湿热型的,关键在于辨舌。舌苔厚腻,当以治湿温之法生效。
惠伯先生曾治中年男性患者,发热将近1个月,中西药治疗无效。恶寒发热,时令近秋分,而患者身着棉衣,头裹毛巾,上午体温38℃,下午40℃,耳聋,目赤,头痛,身痛,小便黄,大便结,舌质红,苔黄白腻,脉数。
初诊诊断为外感风寒、内有伏热,从表里双解,拟三黄石膏汤、荆防败毒散合方,2剂。
二诊仍发热不退,大便滞而不畅,舌苔白厚腻,脘痞不饥,时有恶心,余症如前。病情有增无减,实为湿疫蕴结膜原,阻遏三焦气机,邪在半表半里而形成上述发热等症状。仿吴又可三消饮法予药。病情大减,后随证调治而愈。
后惠伯先生在提及此患者时指出患者初诊时恶寒发热、头痛身痛似外感风寒表证,目赤、小便黄、大便结、舌质红似内有伏热。辨证为表里合邪,但用三黄石膏汤、荆防败毒散表里双解,不仅未能见效,而且病情加重。原因在于诊断辨证中忽视了浊湿为患的耳聋及腻苔,且发热近1个月时间,已非一般外感风寒所致。二诊时,抓住长期发热、日晡益甚等症,尤其是苔白厚腻,从而辨证为湿疫发热。按此投方,佳效立现。
经验二:以苔定方 凡见苔白厚腻如积粉,达原饮为主方,因为这种舌苔最能反映湿遏热伏夹秽浊内阻之本质。后有专论,于此不赘述。
回顾惠伯先生的一生,在家学师承、求古问今、探索实践的基础上,将前辈的沉淀与自己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凝练成“温热湿热,厘清属性;祛邪救正,先发制病;以方系病,以法创方;衷中参西,重视药理;细参四诊,见微知著”的学术思想,这些是“夔门郑氏温病流派”的核心理念。在学术思想下形成的系统辨证论治、特色方药应用标志着流派真正意义上的创立。“夔门郑氏温病流派”侧重于温病和危重症,又不局限于温病,重实效、简洁,对巴蜀地区中医药事业的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