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石肤饮水,龙气秘辛
走上二楼,按照玉壶所言走进一间低调厢房,李无进去前瞥了门上阵盘一眼。
“冷玉绝视阵,倒是个有钱财的。”
这些密室也是三渠楼所经营,密室品阶便是根据门上阵盘划分,如这‘冷玉绝视阵’,便是第二等,能隔绝炼气士的灵觉查看,租上一个时辰也不算便宜。
嘀咕一句,又拿出木牌贴在阵盘中心的冷玉凹陷处,微弱灵光闪动,房门无声露出一条缝隙。
李无推门而入,只见房内装饰简单,器具朴素,中间置放一张小桌,桌旁坐了位身形魁梧的壮汉,戴了张黑铁面具。
随手将门合上,李无落座桌前,取过酒壶给自己倒上,先自行饮了一杯。
嗯?啥味儿都没,竟然是壶山泉水。
面具人似是察觉到李无不解,嗓音嘶哑道:
“我身体残破,如今苟延残喘,饮酒不得。”
放下杯子,李无这才看向对方,未用灵目视人,毕竟此举稍显不敬。
但只是扫视一眼,也能瞧出这魁梧壮汉气息萎靡到了极致,甚至隐隐有些死气溢出,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阁下寻我作甚?”
李无又不通医理,春四势的灵剑真气虽能助人平复心境,却治不了肉身疾病,便疑惑问道。
面具人沉默些许才缓缓开口,其喉咙中隐有‘嚓嚓’声响,像是被敲破的锣鼓般刺耳。
“那院子里的......鬼物,可有东西留下?”
说到‘鬼物’,他的语气略有停顿。
李无闻言也不含糊,就将那根木簪子拿出放到桌上,他又不养鬼,这东西收着也是无用。
面具人伸手将那簪子捧到手中,只是低头沉默看着,这张面具连个孔洞也无,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清的。
李无又看向他的双手,只有七根手指,裸露出的皮肤遍布伤痕,仿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一般。
但想着这家伙算是自己的‘金主’,李无心中也无有不耐,只是饮着泉水等候。
不知过去多久,面具人缓缓将木簪放下,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李无,
“阁下对我有大恩,可惜我现在能给你的,也只有这间小院了。”
李无拿过一看,正是竹林小苑的房契,他客气了几句,果断收进袖中,就要起身道别,又听得对方继续开口:
“阁下不想听听我是那鬼物何人吗?”
李无眉头微皱,他早就猜得这人应是女鬼口中的‘俨郎’,但心中总有种莫名直觉,应当远离此人才是。
“在下只是寻常游侠剑客,有些隐秘也不便知晓了。”
听得李无婉言拒绝,面具人也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又道:
“此事亦与你性命有些干系,兄台还是听听吧。”
我的性命?
李无心中不置可否,他有老头子给的保命手段,就算这长安有在世仙人,他亦有自信能逃得一命。
但对方话已至此,不若听听谁对自己这无名小卒有了杀意。
“还请与李某分说一二。”
面具人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取过水壶,往自己手上倒了不少。
皲裂伤痕竟自行张开,贪婪吸收泉水,李无见状也不惊讶,这可不是什么妖魔行径,‘九重玉楼’的下三楼炼精,分为石肤,玉骨,灵血三境。
到了玉骨境界,可随心所欲控制全身筋肉,这种‘以肤饮水’的手段只是寻常。
饮完好些泉水,面具人似是好受不少,这才缓缓开口:
“人间王朝里的高官,哪怕只是凡夫俗子,也不受道法侵害,而一尊人皇,便是道门真人亦要伏首,你可知此是为何?”
此问太过简单,初入修行者也知晓,李无只是简短回复:
“王朝顺应天命而立,自有气运庇佑,也就是所谓‘龙气’了。”
面具人微微颔首,
“无错,龙气,此气与国祚纠缠甚深,说不清是谁依仗谁,皇帝也好,官员也罢,均是凭着此气才可无惧鬼神。”
“就连修为高深的道家真人亦是不敢沾染太多此气,生怕牵扯王朝因果,丢了一身道行。”
“而如今的司天监监正,不良人主帅,不过是在微末之时凭借李唐龙气而起势罢了。”
李无听得津津有味,这般秘辛,老头子可不会教他,又听得面具人再次发问:
“王朝既有龙气,兄台又可知晓前朝君臣国破家亡后会被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面具人七根手指轻点桌面,语气却变得萧索,
“秦二世亥被赵高枭首,秦朝龙气崩散,楚汉夺取大半。”
“献帝协被曹操迎走,魏国大兴,后司马氏违背洛水之誓,晋以代汉。”
“炀帝广死于乱兵之中,前隋气运瓦解,李唐却无张良范蠡般的高修,故未得到几分龙气。”
“王朝初建,便有弑兄叛君之举!”
“但李唐也算宽广,接纳不少前朝降将,龙气交融,天下勉强太平。”
说到此处,他将脸上面具取下,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孔,两颗通红眼珠如若嵌进了皮肉之中,他重声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是隋将,便不会归于李唐!”
“吾乃隋将裴行俨!”
这都什么事儿啊,李无心里暗骂一声,自己只想在长安做个太平民,怎就跟前朝扯上了干系?
他几乎就要拂袖而去,但裴行俨一句话又让他动作停下。
“可惜今日便要殒命了。”
李无狐疑看向对方,这家伙气度坦然,的确有些慷慨赴死的模样。
“我为复立越王,置婉儿性命不顾,才有她夜夜啼哭。”
“功败之后苟活到了今日,一身本事也教给了两位幼弟,他们成人之后,会是李唐最忠诚的臣子。”
“我杀人无数,便让他们替我弥补一二吧。”
裴行俨站起身来,重新戴好黑铁面具,整了整衣袍,对着李无道:
“如今的司天监,只想着如何补足李唐瘦龙。”
“你斩了鼍龙,落到他们与泾河老龙的斗争中去,已是脱身不得。”
“切记,小心小心再小心,李袁二人,绝非何种良善之辈。”
他推开门去,李无这才发现屋外有两个头顶幕篱身披黑袍的身影,其腰牌之上,只是篆刻一个‘唐’字。
他们是不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