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凤呈祥（二）
这一年八月，林莫笙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顺利评上了二级演员。
可是，林莫笙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有舍才有得，她放弃的是与庄别尘暂时地恋爱。
多少个日日夜夜，常常是翻寻了《贵妃醉酒》的相关文章，从中不断地理解其中的心得，再化为自己对这出剧目的理解。
曾有一天晚上，正为论文感到焦头烂额的林莫笙接到了庄别尘的电话，让她不免心中一动。随之向着庄别尘诉起苦来。
庄别尘得知她是为论文不知从何下笔而困恼，便建议她先列出提纲，再进行总结。一番建议倒让林莫笙茅塞顿开，恰似柳暗花明，瞬间有了自己的写作思路。
评上二级演员后，林莫笙将自己的所得收入悉数交给了孙月。可是孙月也忒不争气，一有了钱，就拿去到棋牌室里赌，没几天的功夫输个精光，为此，林莫笙还和孙月吵过一架。
“妈！这可是我努力赚来的奖金，是让你留作生活费的，你怎么……”林莫笙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我哪知道嘛，这财神菩萨他不跟我走，麻将场上有个输赢不也很正常吗？再说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不是？看看你，都要进剧团了，多体面啊，要编制有编制，要名声有名声，还怕以后没钱花？”孙月噼里啪啦地说出一大堆。
“你够了！”林莫笙对这个妈妈也不知如何面对，毕竟从前还有学校的资助，可是毕业以后，家里过得多少还是有点艰难的，她不得不为以后的生活担忧。
好容易平复了心绪，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才悠悠开口：“妈，这钱你省下来改善家里的伙食、买些该用的东西回来，怎么不好？看看隔壁的杨婶、曹叔，和咱们家也都是一样的，看看人家现在，都换上了新家具，听说那曹叔都要搬去市中心的小区了……”
“行了行了，妈知道错了！就输个钱，惹得你说出别人家这么多好来，他们好，你跟着他们去啊？”孙月又不懈地撇过头去。
……
事后，林莫笙想想，索性自己知道妈妈就是这么一个人，才没为此事多说什么，而孙月却还是叨叨不休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屡次想和庄别尘诉说自己的委屈，又怕家丑外扬，只能一个人默默忍着。
总算等到了进团的日子。
进团的第一天便是在会议室里开会。
除了林莫笙这一批学生，还有团里四十多岁的老师们，加起来总有百十号人。
坐在主席台的当然还是团长赵任健了。
“我们先掌声欢迎一下新学员回团……”紧接着就是一片掌声。
林莫笙对这种会议丝毫提不起兴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些客套话，在她看来，这些都不如练功重要。
赵任健又说了一些对青年演员的要求，并让团里老一辈的演员多多提携这些孩子，又道：“青年演员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大多人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够上台参加正式演出……”
听到这里，林莫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她最爱的还是那一方舞台。
可赵任健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林莫笙感到十分欢喜：“因此，团里决定，请了名师继续带你们这一批青年演员，希望你们能够快速成长。下面掌声有请……”
在齐刷刷的掌声中，让林莫笙眼前一亮的是，进来的人正是熟悉的身影。
走上主席台的传来那熟悉的声音：“谢谢同学们，很荣幸还能带着大家。”
主席台上的两人，正是黄琴和冯桂珍二人，黄琴的笑容总是如春风般让林莫笙感到温暖，黄琴的第一眼，也和林莫笙互相对视了一番，目光中尽是赞许的意味。
当然，有人高兴的，自然也有人不高兴的。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虽然还是如同戏校里的情况，但剧团里的方方面面也都还过得去，也没有哪个中年演员，愿意为一些琐事和青年演员去计较什么的。
中年演员们进行着自己的正常演出，青年演员则忙着练最基本的四功五法。
好在还有庄别尘的陪伴，才让林莫笙平淡无奇的生活多了一些温馨，而他们之间的恋爱，在剧团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上至团长，下到各个老师都没说什么，那些眼红的同学也自然说不出些什么来。
另外，剧团还以缺老生这一行当为由，让庄别尘由原先的小生，改为了老生行当，不过庄别尘也没让剧团失望，他的大嗓本就比小嗓更好，更适合唱老生。
这天，黄琴进练功房给学生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刚才我去开会，剧团计划，将在明年夏季，举办一场《龙凤呈祥》这一剧目的演出。”
“演就演吧，不过还是剧团里老师们演，哪里轮得到我们上台啊？”康悦一脸无奈的样子。
“不，这次团里的要求呢，是允许青年演员参演的，因为明年是滏阳京剧团建团五十周年，这也是一场中青年演员对政府领导和广大市民的汇报演出。”黄琴说道。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炸锅了，唯有林莫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戏三个多小时，也要不了那么多旦角啊。”有女演员说道。
“可不是，出尽风头的，是他们男生班。”有人故意想要挑起些矛盾。
这时，又听男生不服了：“旦角戏也不少了，总该贴贴老生戏吧。”
“就是就是，京剧团里阴盛阳衰的风气可不好！”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黄琴立刻止住了这一片喧闹：“不管你们接到什么样的角色，一样的要求，就是认真对待，即便有演不了全本的可能性，我和冯老师也会把全本倾囊相授的。”
可即便如此，男生班和女生班的矛盾还是偶有出现。
此后，冯老师负责给学生说唱腔，黄老师则是给学生说戏、纠正身段，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明年的《龙凤呈祥》所服务的。
林莫笙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要有青年演员的加入，剧团里的老师们心里多少是会有不满的。
第二年年后，剧团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召开京剧《龙凤呈祥》的建组大会。
会议上宣布了《龙凤呈祥》的角色安排，剧中的宫女、太监、武戏等其他龙套演员都是选的青年演员，其他重要角色多是中年演员来完成。
几个重要的角色，如刘备、孙尚香、吴国太，是由中青年演员合演的。
建组大会中，林莫笙分到的是《别宫》、《跑车》中的戏份，《洞房》一部分的孙尚香则是由剧团里的老师、国家一级演员筱云秋所饰演。
巧的是，后半场的刘备以及《别宫》里的吴国太，分别是由庄别尘、康悦所饰演的，这让林莫笙更添了许多信心来完成好这一角色。
唯一一个由青年演员独自完成的角色，那便是贾化一角，是楚云天饰演的。
剧团的排练场里，所有的演员们都认真地看着台上演员们的表演，复排导演是特邀的国内知名导演——王晓阳老师。
到《洞房》这一场时，因为只是排练，筱云秋只穿了帔便上场。
坐在旁边的林莫笙认真地看着，不免被其精湛的表演所吸引。
好一个国家一级演员，出场的每一台步、每一指法都是那么的讲究，眼里、身上全是戏，没有哪一处不是在表演的，怪道能成为滏阳市京剧团今日的台柱子呢，林莫笙看了，多少不免也觉得自惭形秽。
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起身，学起了筱云秋的样子，一壁琢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壁复刻着她的一颦一笑，这一切都被筱云秋看在眼里。
整场的排练中，只有这一场的排练是最为顺利的。
很快就结束了一上午的排练。
刚一出了排练场，林莫笙就被筱云秋叫住。
对于筱云秋，林莫笙还是发自内心尊重她的，听到她的叫唤，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筱云秋面对林莫笙的问候，起先是闭口不语，身上尽透着一股不可亲近的气场，让人多少有些不寒而栗，或许这就是角儿吧。
筱云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林莫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别人不能理解，我倒是理解了。”
一句话说得林莫笙有些不知所云。
“难怪一毕业就能评上二级演员呢，省金花奖一等奖也是你。”筱云秋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是喜是嗔。
林莫笙陪着笑脸答道：“老师，您过誉了，只是运气而已，也是黄老师和冯老师教得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筱云秋抚了抚鬓边散开的头发，又道，“你身上这股学习的劲儿，倒是我不得不佩服的；可你这么死学，能学出你自己的东西吗？”
此刻筱云秋的话语里，多少添了点诘问。
林莫笙也似乎明白了筱云秋话中所指，眼前的筱云秋分明是在为排练场自己的行为有所嗔怪。
没等林莫笙想好该如何答对，却迎来了筱云秋进一步的发难。
“纵观四大名旦的艺术，有哪个是死学自己老师们的东西的？你，犯了大忌！”筱云秋一字一句地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