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贵妃醉酒（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庄别尘常常从林莫笙的舍友康悦那儿知道了林莫笙的日常行踪，常常故意制造了和林莫笙的意外相遇。
起初，林莫笙还很是抗拒见到庄别尘的。
这天，周日的晚上，林莫笙如旧在食堂打饭。
“谢谢阿姨，不需要打饭。”
“小林啊，吃完还去跑步呐？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打饭阿姨早就知道了林莫笙每天的跑步习惯。
“阿姨，也不用帮我打饭。”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林莫笙的身后响起。
林莫笙一听便没了好脸色，头也不回地在心里骂了几句，从牙齿间咬出几个字来：“又是他！”
林莫笙接过餐盘，就近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可偏偏不巧的是，她刚刚准备吃饭，庄别尘也跟着坐在了她的对面。
“诶，我说你这个人最近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操场见到你，哦，食堂也能碰到！故意的吧你！”林莫笙不安好气地说道。
庄别尘笑了笑：“我们是同班同学，平时在教室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啊。至于操场和食堂嘛，巧了呗，或许是……缘分呢？”庄别尘故意打趣道。
“谁要和你有缘了？弄得我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说完，林莫笙又只顾着吃饭不再理他。
庄别尘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莫名觉得格外的可爱，不觉偷偷发笑，以前还从来没有关注过林莫笙，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竟然对她的好感日益倍增。
“怎么？吃完了还是去跑步？”庄别尘试探着问她。
“一吃完哪能就运动了？这对身体不好，先出去走走，散散步了。”
“那我陪你啊。”
林莫笙此刻并没有反驳，或许已经渐渐习惯了庄别尘这几天以来总是粘着自己。
“明天就是周一了，听说，老师明天会安排我们毕业演出的剧目。”
林莫笙冷冷地“哦”了一声。
“不是，你怎么显得好像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啊？”庄别尘见她对这样的事竟也丝毫不上心，反而是冷冷的态度，感到甚是不解。
林莫笙只顾自己吃着，半晌才做了回答：“有什么好值得关心的？该谁演谁演呗，至于演什么剧目、演什么角色，老师恐怕早就定下来了吧，我们这些做学生的，能改变得了老师的心意吗？”
庄别尘看了看四处，悄悄对林莫笙说：“这次毕业汇报演出，可还是省级金花奖大赛呢，谁要是在这次比赛当中拿了一等奖，进了团之后，可直接申报二级演员了！”
“哦。”林莫笙依旧只是浅浅的回了一句。
庄别尘此时终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哎，你就不怕老师只是让你演一个宫女跑跑龙套什么的啊？”
“站在舞台上，不管什么样的角色，哪怕只是一个龙套，也要努力跑好；毕竟，站着的龙套虽然不起眼，但也是可以去衬托主角的存在，所以不管分配给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都会努力去对待的！至于什么二级演员嘛，全省有那么多戏校、那么多院团的人参赛，谁能拿下就各凭本事了呗。”林莫笙回答道。
庄别尘听了这番话，似是若有所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像有点道理啊……”
“行了，我吃完了。”话音刚落，林莫笙就起身离去。
“哎哎哎，等我等我！”庄别尘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追了过去。
庄别尘追上林莫笙后，林莫笙却是一言不发，直到走出食堂，庄别尘才忍不住开口：“林莫笙，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总是这么板着个脸，对人爱答不理的干嘛？”
“庄别尘，你有完没完？我天生不爱与人往来，天生一副冷面孔，你管得着吗？能允许你陪我出来走走，已经是对你天大的宽容了，珍惜吧。”林莫笙极力压着心头一团无名的怒火。
“好好好，”庄别尘立马认怂了，连声答应了下来，可随即又转而问她，“你……有谈过恋爱吗？”
一句话说得林莫笙涨红了面庞，小声道：“关你什么事儿！”
“要我说，以后谈恋爱了，可不能对男朋友这样；男生嘛，都是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孩子的……”庄别尘刚一说完，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立刻打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林莫笙虽然表面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内心多少还是有所触动的，只是不爱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校园里的路灯也依次全亮了起来，林莫笙和庄别尘走的是学校里一条最为幽僻的林荫小道，不时传来阵阵鸟鸣声。
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远处望向他们的背影，一个一米八五的身高的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地走在相差二十厘米的小女生的后面，想牵，却又不敢去牵林莫笙的手，如果让人瞧见，多多少少总会让人嘲笑吧。
“你？是不是很喜欢《霸王别姬》这个戏啊？”庄别尘终于开口，打破了持久的僵硬的局面。
“是啊，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戏。”
“能说说为什么吗？”庄别尘有些不解。
“这是我考入戏校时候的启蒙戏。”
“仅仅是这样？”
“当然，还有戏里的虞姬，才是真正的情根深种呢。”
庄别尘“哦”了一声。
林莫笙忍不住又说出了自己对虞姬这个人物的理解：“戏里的虞姬，爱霸王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我们学戏或许也是一样，舞台就是我们的命，要尊重自己的舞台，才能在台上立得住脚！即便到时候为爱而死、为情而亡，也都在所不惜。”
“那你说，虞姬死后，如果知道霸王也自刎乌江，那她会后悔么？”
“当然不会！”林莫笙立马否定了他这一问题，“霸王是英雄，自刎乌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其实我想，霸王也是心甘情愿追随虞姬而去的吧。霸王有他的失意，虞姬也有自己的无奈，但是他们也是真心地彼此相爱；所以，我希望我以后也能遇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楚霸王。”林莫笙说话地声音越压越小。
“嗐，跟你说这么多干嘛，说了或许你也不懂……”林莫笙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些什么。
“不，我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有心中那团赤诚火热的爱，这种双向奔赴的爱情，真的难能可贵，千年以来可遇而不可求。你放心，你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楚霸王的，至少，现在戏曲对你而言，已经是了。”
林莫笙笑了笑，不再作答。
戏校里的班会课总是排在周一的，甚至是在周一上午两节文化课结束之后。
班会课的内容无非是对上周的课程进行一些总结，以及对接下来的工作做一些初步安排。
“……好了，同学们，这是你们最后一学期的课程了。你们这一学期也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接下来就是你们的毕业汇报演出的角色安排……”班主任黄琴依次安排了老生组、净角组、老旦组、丑角组的演出剧目和具体演职学员的安排。
班级里四十多个学生认真地记下来自己相应的角色信息。
最后，黄琴才开口说出了“青衣组”三个字：“我们这一届的青衣，多数主工的都是梅派，由于演出时间的限制，可能很难顾全到所有派别的学生，今年青衣组的戏只有一出《贵妃醉酒》。”
话音刚落，整个班级里学习青衣的学生们都敛声屏气，毕竟这出戏的主角只有一个多少人都想抓住机会在毕业汇报演出上一展风采。
黄老师先是公布了八个宫女的名单，随后又宣布了由庄别尘饰演裴力士，楚云河饰演高力士，然而，最为紧张的却是饰演杨贵妃的人选，毕竟迟迟都没有报到林莫笙和李潇潇的名字。
“这一届汇报演出的《贵妃醉酒》，杨玉环的人选，将分为A角与B角，如果在A角身体不适，或者有其他任何突发状况下，将由B角临时替补，排练期间，A角和B角，你们的任教老师都会一视同仁地对待。杨玉环的B角，李潇潇饰演。”
听到这里，坐在座位上的李潇潇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玉环的A角……”黄琴顿了顿，开口道：“A角由林莫笙同学饰演。”
“老师，我不服！”听到这里，李潇潇终于坐不住了，立刻站了起来，而全班同学的目光也纷纷齐刷刷地转向了她。
“前面已经说过，无论是A角还是B角，都将一视同仁对待，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黄琴渐渐收起了脸上那一丝笑容。
“谁都知道，B角最终登台的机会少之又少，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知道，每天第一个起床吊嗓的都是我，练功房里最后离开的也是我，凭什么我只能是一个B角？或者，请老师取消B角人选，另请高明。”李潇潇的话语中，明显带着些许忿恨的。
可是，她这一番说辞，却也让讲台上的黄琴下不来台，教室里空气瞬间仿佛都已经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