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雨滂沱。雨点落在地面碎成烟幕。
陈建设一边开着出租车,一边在微信群里和同事们嬉笑怒骂。
“陈sir,你在我们公司卧底这么多年了,啥时候破大案子呀?”司机小刘。
“等老子找到你这个狗日的犯罪证据,哎,我就回去升官咯!你给我把你的尾巴夹紧了。”陈建设。
“陈sir,你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做卧底的。你去梦巴黎做卧底嘛,找几个公主钓鱼执法,又白嫖又立功不好嘛?”司机周姐。
“哎呀,自从我有了周姐你,我心里就放不下别人咯。再漂亮的公主我都硬不起来咯!”陈建设。
“你个死相!”司机周姐。
“你变咯,以前你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我,特别的温柔。”陈建设。
“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叫你哥哥的嘛?”周姐。
“十五年前嘛!我和我们孙大队扫黄,我刚把手铐铐在你手上,你就说,哥哥哥哥,我错咯我再也不敢咯我是第一次,真滴哥哥。”
“狗日的,别让我见到你,我撕烂你的臭嘴!”
陈建设透过密布着水纹的车窗,看到路边有个年轻人在等车。看上去像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双手插在皮衣兜里,佝偻着在雨中瑟瑟发抖。
“去梦巴黎!”
上车后,皮衣依然在疯狂地发抖,牙齿不自主地打颤。有时候他为了抑制打颤,故意咬紧牙关,没几秒钟便能听到磨牙的“咯咯”声,似乎克制得很吃力。
陈建设打开了暖气,但是丝毫没有减轻皮衣的不适,反而让他额头开始出汗。陈建设在反光镜中端详皮衣,干涸的嘴唇,惨白的脸颊,深凹的眼窝。
陈建设46岁,他干过八年警察,因为犯了错误被开除公职,妻子后来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老领导孙大队托关系帮他找了个开出租车的工作,转眼间已经开出租十五年。刚来上班时,同事们挖苦他说:“你被开除是不是假的呀,其实派你过来做卧底的?我看无间道里就是这么演的!”
陈建设最初是谁喊他“卧底”,他就叫谁吃拳头。吃了拳头的同事变本加厉:“哎哟我揭穿了他卧底的身份,我破坏了警察的行动,我有罪,我被打活该!”
后来陈建设面对“卧底”,保持沉默。没了拳头威慑,全公司上下都开始喊他“卧底”,他甚至也会无奈地答应。
而现在,陈建设已经锤炼地死猪不怕开水烫,面对“卧底”耍起无赖,一起开开玩笑找找乐子。拳头堵嘴如抱薪救火,沉默堵嘴如掩耳盗铃,唯有“打不过就加入”,嬉皮笑脸才能避其锋芒。你要生火,我就添柴,一起来场烧烤得了,既娱乐别人,又麻痹自己。
只是在这麻痹中,他的肉体和精神就像这梅雨季节里的海绵,若隐若现地散着霉臭味儿。
家里的床单有霉味,身上的衣服有霉味,车座上人造皮革裂开后露出的海绵也有霉味。陈建设不愿清扫,被霉味包围后立即缴械投降,想着霉就霉吧,又熏不到别人,自己多闻闻就习惯了。这么多年了,他的人生泡在大雨里,早就快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