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扬年华:有一种绽放叫青春
传奇·等一个芬芳的开篇
儒家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墨家道“治天下之一国若治一家”。家,让人们魂牵梦绕的归宿;家,一个浓缩袖珍的国度;家,承载着几代族人的兴盛与衰亡。
林府的宅子,是林长民的父亲荣归故里时置办的,算得上杭州上数的府邸。院外是绛红色的墙皮,斑驳中不失大气。院墙上有精致的雕花,琉璃瓦的光芒在日光的照射下耀着世人的眼。府邸外绿柳环抱,流水绕墙,老人话讲,宅子的风水是极好的。院内佳木葱茏,清流涓涌,生长得都越发茁壮和茂盛。
进院的大门很是富丽堂皇,大殿之内的朱漆方台,周遭墙壁上悬挂多幅名人的法帖,数十方宝砚横陈在白玉镶嵌的桌台上,书山笔海,徜徉其中,修身齐家的家传祖训,书香门第的优秀传承,无不震撼着每一位到访的宾客。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迸砌防阶水,穿帘碍鼎香。莫摇分碎影,好梦正初长。
林家家长林孝恂是进士出身,历任官职于浙江金华、孝丰、仁和等地。育有五个儿女,皆为众星捧月之才子佳人。
长子林长民,久居此宅,深得天时地灵人杰之灌溉,年少时便显示出了超凡脱俗的修养和学识。在父亲的栽培下,林长民早年便考取进士,可是早已远瞻近代中国之巨变的林长民决定放弃科举之路,在两位洋老师的谆谆教导之下,苦学日文和英文,为自己的求学之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光绪二十三年(1897),林长民远渡重洋,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完成了他人生的华彩蜕变。独身日本求学的漫长岁月,求知若渴、出类拔萃的他成为日本留学生中公认的明星人物。热心公益、乐于助人;善言雄辩、文采卓越;胆识过人、能力超凡;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描摹着他不平凡的人生轨迹。在东瀛人的眼里,林长民也变成了耀眼的异类,更成为优于本土青年的佼佼者。
林长民的求学经历让他更加清楚地看透了中国的不堪现状,更加清晰地了解了中国未来的发展。尼采笔下超人般的英雄,一个真正能够变革社会的勇士,是林长民立志努力的方向。回国后,他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国民政府的斗争旋涡中,投身于好男儿立志天下的宏达伟业中去。
叱咤政坛的真英雄,在家中却少了此番辉煌的境遇。林长民的原配妻子是指腹为婚的大家闺秀,夫妻间相敬如宾,却淡了许多的恩爱缠绵。无奈妻子膝下未能生得一儿半女,林家又为儿子娶了小家碧玉的何家幺女雪媛。这女子甚是普通,丝毫没有过人之处,尚有一丝容貌,却抵不过林家纷扰的生活,也只能平凡孤寂地度过一生。何雪媛是极为守旧的旧时女子,一成不变的发髻,裹得紧紧的三寸金莲,永远怯懦的语调和卑微的姿态,让她在林家并不招待见。但这个名字,却在嫁入林家的第八个年头深深地烙印在家谱之中,只因她诞下一个天资聪颖、旷世奇观的女子——林徽因。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女子若生于西湖畔,汲取西湖雨露的滋养,沐浴江南日光的温暖,用诗筑成身躯,用画绘出面庞,西子岸边的垂柳摇摆成秀发,钱塘江潮的波澜荡出微笑。此女可谓天上有,飞入人间万花丛。
林徽因,便是这样的女子,带着一世的奇幻和迷离降临于世。念西湖,龙井香茗,曲院风荷;听晚钟,侧盼沐雨,柳浪闻莺。山外青山楼外楼,生命的灵动诞生于此,哪怕就此安眠,也是一种永恒的美丽。
碧柳成妆,娇花斗艳,往来繁华,笑靥徜徉,林府的老宅子里好久没有这番明媚的景致了。八年时光,荏苒翻腾,林长民的心总是在不经意间期许着林家新生命的降临,垂泪低眉,却喜不胜收。
这一日,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层层的金色,透过弥漫的晨雾可以嗅得到来自天际的芬芳和温暖。林长民早早地起身踱步院中,他久久不能平静,内心期许多时的生命的降临,让他细细咂品着初为人父的稚拙和感动。朝霞的蜕变一丝丝牵动着林长民的心,此刻的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遥远东方的一抹希望。仿佛这即将降临的襁褓婴儿,已幻化成那升腾而起的一轮红日,那么耀眼,那么炽热,那么醉人心扉。
刹那间,万簇金箭似的霞光,从云层中迸射而出,那些浸透在霞光里的云朵,绯红转向鲜红,在晨风的轻抚下,渐渐飘散开来,徐徐地拨散了天地间柔软的雾帏,整个视线豁然开朗了。“哇——哇——哇——”几声结实而饱满的啼哭声,划破了清晨寂静的院落,林长民长长地吁了口气。等待的窃喜和煎熬让人无法捉摸,又挣扎其中。
说话间,婴儿已被奶妈抱了出来。远远地,只见奶妈抱着一个绛紫色的罗缎襁褓,精致的被面上绣着金丝勾勒的花式,被角上还系着一段浅色的流苏,随着步伐的走动左右摇摆。林长民迫不及待地把婴儿抱过来,这个柔弱的小生命,在父亲的怀抱里绽放出童真的色彩。林长民在得知婴孩儿性别的一刹那,有了些许的不快和失落,却转而被这美丽的面庞深深地吸引了。
这孩子虽刚降生,却没有哭闹不止,两只眼睛紧紧眯缝着,细长的一条眼际,看得出眼睛应该颇为灵动。耳朵贴附在脸颊两侧,耳廓鲜明而红润,呼吸匀称声声入耳。肉嘟嘟的小脸儿,吸收着太阳的光芒,仿佛透明的琉璃,交相辉映。下唇微薄,随了林长民的样子,定是个嘴上伶俐的人儿。掀开被角,雪白的肌肤上有透明纤细的毛发,像一块刚出胎的璞玉,那么晶莹剔透,林长民只轻触一下,便觉周身涌上一股暖意,这便是做父亲的宿命吧。
这个林家期许已久的孩子,在六月的光芒中迎来了自己的一生华彩的开篇。她的降生让林家的院子里多了一份生气和喜悦。虽然林长民的母亲对这个女孩儿兴致索然,但林长民却在日日的呵护中越发地喜爱这个女儿。在思忖许久之后,祖父林孝恂借用《诗经·大雅·思齐》中的一句话“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来赐名为家族带来传承的孙女。“徽”为美,“音”为声誉,“徽音”即为美德、美誉。有了美德、美誉,家族定能多子多福,这是何等期盼!几年后因“徽音”同当时一个小有名气的男性作家有重名之嫌,遂更名为“林徽因”。
林徽因的母亲并没有多少文化,女红也不甚优秀,所以对林徽因的传授和教诲大多来自其父亲林长民。幼小的孩子很是爱笑,说话间总流露出孩童的天真烂漫。素日里在父亲大人的陪伴下,读了很多诗书,在空闲的时间里,享受着美好的天伦之乐。林父的官阶越做越大,闲在家中的时间便起越发地少了。林徽因从五岁起,生命中另一个女性的出现,让她在启蒙阶段能够继续策马前行,渐行渐远,这就是她的大姑母林泽民。
林孝恂的大女儿林泽民,虽谈不上学富五车,学贯中西,却也颇有文学造诣,对诗词研究小有心得。作为林徽因的启蒙老师,大姑母林泽民对林徽因的栽培是恩威并施、管教有方的。在七岁时,年幼的林徽因便可以出口成章,诵读自如,同时还写得一手好字。在家中,才情凸显的小小女子,成了全家人书信往来的首席执笔者。
早年的生活痕迹,似一江春水一般逝去便不复返,流传于世的文献中,极少有记录这些生命最初的印记。在日后林徽因的一篇散文中,偶有提及年幼时的一次往事:六岁的小徽因,起了“水珠”,也就是如今说的水痘,可这美妙的名词,却让林徽因忘却了疼痛,满脑子想的尽是“晶莹的水珠”“娇嫩的灵动”,每每被问及是否出过“水珠”,林徽因幼小的心灵总是充满了莫名的自豪。这足以看出,在林徽因的灵魂里,已然住着一个诗情画意的奇女子。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回忆自己的姑母时说过:“大姑母比父亲还长三岁,为人忠厚和蔼,对我们姊妹兄弟胜似亲生母亲。父亲不在时,皆由大姑母敦促,林徽因更是受到了严格的教育。”
吾家有女初长成,在一年一岁的递增中,林徽因出落得越发清秀标致,皓肤如玉,笑靥如花,眼如点漆,清秀绝俗。才情容貌的出众,让她博得了更多来自父亲的关爱;聪颖好学的品性,使她享受了无微不至的呵护。
年纪轻轻的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成熟思想,心思缜密,行为严谨,这虽与伶俐聪明的头脑有关,但更多的是来自家庭的熏陶和影响。林徽因幼年时光,追根溯源一直是矛盾和挣扎的:一方面,她要在父亲面前展露精明可爱的童真;另一方面,又要应对母亲郁郁寡欢的生活。
林母的生活,拮据、清贫、无人问津。在偌大的宅子里,后院的凄凉是连仆人们都说得出原委的。这样不得人心的侧夫人,得不到丈夫的怜爱,满眼是婆婆的鄙夷,生活的困窘是可想而知的。在母亲的阴影下,林徽因内心的沉重远远超出了年龄的负荷,许多时候,她习惯了独自一人,在院府西北角的木楼上凭栏远眺,看云卷云舒,看花开花谢,看满眼慌乱的人们过着优雅或卑微的生活。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有的只是一个看客的伤春悲秋,亦暗藏更多的无奈和感伤。
多年之后,在林徽因的小说《绣绣》中,读到了女主人公绣绣的经历,那个乖巧的女孩子,生活在不幸的人家中,有一个同样羸弱无能、孤僻自怜的母亲。绣绣在心底大声地呐喊出对父母的爱恨交织,以及爱莫能助的悲凉。这不正是林徽因在那段孩提时光不可抹杀的记忆吗?
值得欣慰的是,林徽因的这种成熟,在同龄孩子中显得颇为出色,这让林府上下都对她刮目相看。适龄的林徽因,在父亲的操办下,进入虹口爱国小学学习,这在很多女孩儿的生命中是不曾奢求的经历。从此,一生的传奇,等来了一个芬芳的开篇。
温情·父爱暖如茶
父爱是杯浓茶,入口虽味苦,在细细地斟酌后却能体会得到那份与生俱来的香醇;父爱是盏路灯,灯火虽阑珊,却能在最黑暗的子夜指引归途的方向。
在旧时,不论贵贱贫富,家庭当中皆由女子操持家事,子女在家中的训教也基本都来自于母亲,但凡出得了厅堂入得了社会的佳人名媛,大都有一个贤能出众的母亲,但林徽因却从未有过这样一个贤能出众的依靠。
在林家,父亲林长民对她的影响和指引都是无人企及的。这位民国初年蜚声士林的书生逸士,在投身政坛后更加成绩斐然。倡言宪政、推进民主,作为当下改革派的先锋人物,林长民的政绩成效卓越,也得到了更多人的赏识。如此一来,琐碎繁杂的公务越发侵占了他的生活,林长民更加渴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哉与惬意。
林徽因的母亲地位卑微,林长民本对此房心无牵挂,鲜有问津,但林长民对女儿的喜爱却与日俱增。尤其是每日烦扰公务之后,家中有此颖悟绝人、兰质蕙心的女儿,更是难得舒心。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每一个父母的愿望。作为林家的三代长女,林徽因自幼便被家族寄予了厚望,而她也没有辜负家人的希冀,破茧成蝶,诗文歌赋件件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林徽因靠着三分天才,七分努力,让父亲林长民刮目相看。
对林徽因的教育,父亲向来是事无巨细的,严苛却并不教条。他积极鼓励女儿的自我发展,这种欧化的教育理念在当时是极为进步和新潮的。在林徽因六七岁的时候,时常奔波在外的父亲便用平等的态度和她书信往来,让女儿幼小的心灵对父亲的感觉少了几分惧怕和敬畏,添了更多的亲近和敬仰。
这些书信现在几乎无从考证了,所幸林家后人保存了少量的原件。记得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封,是林长民写给女儿的回信:
徽儿:
知悉得汝两信,我心甚喜。儿读书进益,又驯良,知道理,我尤爱汝。闻娘娘往嘉兴,现已归否?趾趾闻甚可爱,尚有闹癖(脾)气否?望告我。
祖父日来安好否?汝要好好讨老人欢喜。兹寄甜真酥糕一筒赏汝。我本期不及作长书,汝可禀告祖父母,我都安好。
父 长民 三月廿日
只言片语的信件,无不透露着父亲对女儿的喜爱,信中的语气和内容,谁又能想到这是说给年仅六岁的幼童呢?视女如子的待遇让林徽因获得了更多的教育和求学经历。在她八岁时,父亲安排她到正规的小学读书,在系统地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理念的基础上,林徽因在学校中接触到了更多的洋务学派,春风沐雨般的思想解放让林徽因视野更加开阔,目光更加远大。
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林徽因,备受父亲疼爱,他总是想将这个掌上明珠带在身旁,相伴左右。1916年,林长民因公务变动,从杭州辗转来到北京,也是最早把林徽因接到了北京,并为其安排进入京城口碑载道的培华女子中学读书。培华女中是西洋教会筹办的贵族式学校,教风严谨、学风端正,学生们无不出身名门、大家闺秀。林徽因和表姐们入学后,很快便脱颖而出。
1916年的一张珍贵照片流传至今,照片里便是就读培华女中时期的林徽因和稍大几许的三位表姐。统一的中式烫绒上衣,八分的袖口卷着白色的宽边,衣襟旁用白色绢线做出了好看的弧度。裙子是西式百褶过膝款,颜色砖红偏灰,大方得体又清秀灵动。黑色的裤袜是纯粹的舶来品,配上精致锃亮的黑色牛津平底皮鞋,乍看去甚是袭人眼球,形成一道别致的风景。在当时的北京城,这样打扮的时髦少女并不多见,林徽因便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在后来表弟的回忆录中,对这样几位魅力四射的妙龄少女在当时引起的轰动,也无不表现出羡慕和赞许。
原本就聪慧过人的林徽因,在这一方充满知识朝气、讲究进步文明的新天地里,热烈地汲取着每一分给养,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启蒙思想与日俱增,文学素养更上一层楼。此时的林徽因仿佛从禁锢中放飞出来的金丝雀一般,自由地徜徉于山林乡间,吮吸自然的气味,沐浴七彩的朝霞。在家中,林徽因也时常帮助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整理书籍,书写信件,甚至是处理简单的公文。趁父亲远游日本公差之际,她将家中收藏多年的数量可观的字画取出,进行细致入微、分门别类的归纳整理,汇编成收藏目录,虽然编撰并不成熟,但心思却十分难得。
在寄给父亲的家书中,她这样写道:“徽自信能担任编字画目录,及爹爹归取阅,以为不适用,颇暗惭。”林长民阅后也甚是喜悦和欣慰,这也更坚定了他全力栽培林徽因的决心。此次出行日本,林长民本是打算将徽因带在身边的,可是种种原因使然,未能如愿。所以,在给女儿的回信中,他这样写道:“每到游览胜地,悔未携汝来观,每到宴会又幸汝未来同受困也。”幽默亲切的话语,字里行间中流露出对女儿的喜爱和牵挂。
真如人们常说的,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而这林氏父女之间的感情更是涓涓如流水、声声如雀鸣,让人唏嘘感动。
回国之后的林长民,在日常公务闲暇时光里,总是少不了林徽因的陪伴。他将这位掌上明珠时刻带在身旁,徜徉于名流佳媛之间,游走在达官显贵之中,林徽因的容貌娇艳、谈吐优雅、学识广博、举止得体,不知不觉在京城的交际圈中声名鹊起。而此时,林父已经开始暗暗地思忖起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人选的定夺是极费心思的,也让林长民下了不少的功夫。
林长民和当时叱咤风云的启蒙先锋、政坛领袖梁启超先生是同僚,也是旧友,二人交好多年,在私下的往来沟通中便萌生出了天作之合、联姻结亲的想法。这林、梁两家本就是门当户对,又多了这一层挚友情谊,若能亲上加亲,岂不遂了林父的意愿,也了却了他一桩难解的心事。
1918年,林长民从日本公干回来,很快便着手操办着让林徽因和梁启超之子梁思成见面了。严谨聪明的两家父亲,秉承着西方的自由主义婚姻观念,没有乐呵呵地挑明主题,只是开明地由着两个年轻人自由地相处,随意地发展。
这一段旷世的情缘,由此也便拉开了帷幕。命运从此埋下了一粒晶莹的爱之种,待春雨滋润、阳光普照之后,盛放出娇艳芬芳的花朵。在时光的隧道里百转千回,两颗牵绊的心灵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再次相遇,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谱写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传奇……
成长·在岁月里捡拾一串故事
命运的船划过悠悠岁月,载着一船成长的故事,缓缓驶向未来。转眼间,美丽的徽因已是豆蔻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明亮的眼眸顾盼生辉,惹人生怜;她美丽的脸颊犹如桃花,让人陶醉。她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清甜,她的笑容里藏着一个温暖的春天。
这个美丽的女孩,备受父亲的疼爱,他总是想将这个掌上明珠带在身边。1918年,他本想在去日本之时,将女儿带在身边,可是种种因由,未能如愿。他的心中却始终牵挂着女儿。所以在给女儿的信中这样说道:“每到游览胜地,悔未携汝来观,每到宴会又幸汝未来同受困也。”仿佛女儿真的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有割舍不断的牵念。
而在此之前,父亲已经开始为女儿考虑终身大事。林长民和梁启超曾一起在段祺瑞的政府供职,二人多年交好,便萌生了让两家结亲的想法,而若能促成这样一段好姻缘,对两家人来说,算是一桩完满的好事。所以,林长民从日本回来时就安排林徽因和梁思成见面。
两位聪明的父亲并没有明言他们的关系,怕孩子心生反感,只是希望自然而然地培养起两个人的感情。所以,在两位父亲的撮合下,林徽因与梁思成见面了。
那时的林徽因仅仅十四岁,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青春少女。当梁思成推开门,第一眼见到林徽因时,就被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深深吸引了。她的双眸里充满了神采,她的笑靥里装着不一样的清甜,就如同仙子一样。而那时的梁思成亦是一个儒雅的少年,风度翩翩。他们在一起欢笑着聊天,都为认识新朋友而感到高兴。虽然当时他们并未想到遥远的爱情,但却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命运从此埋下了一颗缘分的种子,待到缘分盛放出娇艳的花蕾,他们将会在重逢里开始一段美妙的恋歌。
一场青春的相遇,一次短暂的交集,他们转眼间便又转向了各自的生活。1920年,芳菲的春天拉开了一段美妙的旅程。这一次,林长民远赴欧洲考察,他终于如愿带上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林徽因。他希望通过这一次欧洲之行,能够让女儿增长见识,拓宽胸怀,扩大眼光。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有灵魂有思想的人。
很快,父女两个登上的邮船,满载着一船的思念和期待,驶向大洋海岸。当海风拂面吹来,林徽因在邮轮上向远眺望,茫茫的大海,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浩渺之感,她深受震撼。这是她第一次坐邮船,她知道,这个偌大的世界,还有她未触及的精彩。而这一艘大船,一定会将她带向不一样的未来,暗暗地,她心中埋下了更多神秘的期待。
大海不仅仅给了林徽因壮阔的感慨,也给她带来了眩晕的困惑。轮船在大海上行驶了两个多月,每日里,林徽因看见的都是汹涌的大海和宽广的蓝天。日夜兼程的海上之行,让她慢慢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摇晃。就在着陆后的好一段时间,她仍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眩晕感。
五月,父女二人来到了法国,短暂流连后又去了英国伦敦。八月上旬父女两个又开始漫游欧洲大陆。巴黎、日内瓦、罗马、法兰克福、柏林、布鲁塞尔等城市都留下了父女两个的足迹。西式的风景、异域的风情,都给林徽因带来了深深的震撼。每一座城市,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美感;每一次参观,也都给林徽因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古老而迷人的欧洲,深深地吸引着这个青春的少女。而她像一块海绵一样,贪婪地饱览着欧洲各地的文明,来充盈自己生命的能量。
一座座陌生的城市,带给她无数新鲜信息的同时,也带给了她无尽的孤单和思念。她远离祖国,身边除了父亲便无人陪伴,而父亲又经常在外演讲。所以在异国他乡里,她孤单一个人,总是感到无所适从。
美丽的女孩,常常一个人依偎在壁炉旁边,手捧着一本本书刊,与文字为伴。可她的心,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思乡的情绪中。她常常会回忆过去校园里的点点滴滴,每日里都有朋友陪伴,大家可以畅谈文学,每一次交流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让她感觉生命充满了力量。
每逢孤独的阴雨天,她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她曾这样描写道:“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独自坐着,一个人一面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无人问津的少女,不禁让人生怜。
有时候,家里也会来一些客人,这是林徽因最开心的时候。因为父亲林长民交友广泛,所以在国外有时候会有同胞来访,这时候,林徽因就负责接待父亲的客人。她本就是个热爱交际的姑娘,接待客人自然做得游刃有余。而这位端庄的少女,也给客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些社交活动中,林徽因也结识了不少社会精英,与他们的交流,更是给林徽因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也许,林长民注意到了女儿的孤单,他聘请了两名教师,教她英语和钢琴,让女儿的生活过得更充实一些。她的英语教师叫斐理璞,是一名英国人,林徽因很快和斐理璞成了朋友。时间久了,他们相交更深。斐理璞便把林徽因带入了她的生活圈子,认识了她的亲友。这样让林徽因有机会更加深入英国民间生活。多年后,每当她回忆起斐理璞时,心中都倍感温暖,也会忆起斐理璞给的可可糖的香甜。
她像一只翩跹的彩蝶,灿烂地炫舞在大洋彼岸的天空之下。这一段异国的岁月,她见识了不同的文化,收获了更广博的知识,也收获了心灵的成长。时光在她的身上收敛起残酷,甘愿变成一个伟大的雕塑家,凝聚力量,为她雕琢青春、雕刻优雅。
娉婷·不负盛放年华
一卷诗书一卷梦,一盏清茶一盏魂。天光熹微,投落一袭江南山水,浸润在烟光里的风荷从容舒展,其间眉目淡雅如画。黄梅肥美的时节,阁楼窗棂总是湿透的,柔润的潮气里,有水木的清芬,清瘦如一阕宋词。
故乡江南的雨,在林徽因的梦里,依稀是如此。
她隔着千万里的辽远,怀念起故乡的雨季时光,而此刻,伦敦亦是烟雨蒙蒙。这座城市,有一个别名叫“雨雾之都”,于是,这里的天气,若非晴光潋滟,便是雨色潇潇。雨天的时候,林徽因时常坐在火炉旁,翻着一卷卷厚重或细巧的书,任由文字渲染她的清愁,将孤独寂寞排挤出心头。
她读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小说,读勃朗宁和霍普金斯的诗歌,也读萧伯纳的剧本。指尖轻轻掠过泛黄的纸张,圆润字体翩跹跳跃,像蝴蝶,也像窗外淅沥飘落的雨点。她的眼前,如神灯照亮了一个璀璨世界,窸窸窣窣的是中世纪贵妇们的优雅裙角、衣香鬓影,花月皎洁,烈酒冲淡玫瑰香气,一举一动一笔一画都是别有洞天。
原来大相径庭的,不只是两地的雨。
其实早在国内时,林徽因就已读过这些作品的中文译本,其中不乏像林纾这样的大家翻译的作品,然而此刻在伦敦的雨季里拜读原著,方知有些精妙奇趣的精髓,会在文字的转换过程中悄然遗失。她庆幸培华女中给自己打下的坚实基础,不仅令她极快融入了伦敦,毫无障碍地沟通和交流,还可以亲自领略英文原著的风采。那些文字,就像是一双双神之手,在她的心上奏起了美妙的和弦——少女玲珑剔透的心和文学的撞击,交织出了一首华美无比的乐章。
天气晴朗时,林徽因会跟着她的女房东一起去伦敦郊外踏青。人间四月,伦敦亦是满城芳菲,杨柳翠了河流,阳光点金了草面,粉色的娇小花瓣绵延了一片城池,黑发的中国少女背着画板,她的背影清瘦而窈窕,头上一顶小洋帽光芒柔和,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可谁未曾投过一瞥,目光流连,为这位美丽的少女?
女房东是一位现代女性,自有一份职业,是一名建筑师。她酷爱剑桥一带的风光,这也是她带林徽因去得最多的地方。
总有那么一个地方,总有那么一个瞬息,流转之间,仓促相逢,却带着席卷一切的汹涌力量,令你明白,原来什么才是自己心中最想要的。这个地方,未必正确;这个瞬息,未必恰当。于是便有了那么多错过,便有了那么多感叹——为何就不能在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事情?
而林徽因和建筑,便在剑桥这个地方,乍然相逢,便成为此生魂梦相依。她去过许多地方,山山水水,风风雨雨,海内海外,可从未有一个地方,如剑桥那样令她怦然心动。她还不晓得初恋是什么滋味,可那种酸甜又刻骨的感觉,大约就是这种奇怪的情感了。这里的河流,这里的拂柳,这里的朝霞和流云,恍若都是有生命力的存在,可以活生生地实实在在地嵌入到灵魂深处去,叫人不敢忘记。
林徽因更无法忘记这里的建筑——有一个词似乎叫作“鬼斧神工”,这个太过冷峻的词放在这里是多么的恰如其分啊!霞光漫天下掩映着恢宏华丽的皇家教堂,十字架庄严且巍峨,凛然之外又别有慈柔。不远处的皇家学院连绵成一片,安静温柔,像是一位美少年持一把小提琴站在云端。稍远一点儿的图书楼上,是一座拜伦雕像,意气风发的诗人目光沉定,凝视着遥远的远方,那天地融为一体的一线。
她的心里,仿佛忽然之间被震撼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有关生命,有关艺术,也有关整个繁华的世界,她懵懵懂懂。女房东说:“亲爱的,你要知道,建筑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东西,建筑师和盖房子的人,是不一样的。”
面对被晚霞染红的屋顶,听着教堂里悠远的钟声,林徽因记起幼时在祖父处看到的那些水墨画,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行走的旅人和房梁外的炊烟都是自然中的一道景致,寥寥数笔,却已描摹出一个浩然意境。
这位灵心通透的少女始终都知道,人类是渺小的,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人同一朵花、一片山岚、一颗闪闪星辰,并没有本质区别。可流转数个国度之后,她却在这个叫作剑桥的地方,蓦然回首,发觉人类原来还可以以如此美丽的方式,在大自然中镌刻上属于人类的印记。而这种方式就叫作“建筑”。那原来不仅仅是遮风挡雨的场所,更是一种艺术、一种美。或许,那时的林徽因,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会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将会长成怎样美丽动人的面貌,将会拥有一个怎样晶莹灿烂的天地,她青葱如水晶的心里,只隐约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怀着这个模糊答案,在1920年的9月,又一个硕果丰收的季节,林徽因考入了圣玛丽学院(St.Mary's College)。在这所学院里,林徽因如一株来自东方的莲花,亭亭净植,皎洁盛放。这朵洁净美好的花,开在了伦敦的雨季里。此地,此时,她出落成清秀姣好的女子,有一些只光片影被摄入胶卷中,冲洗,影印,留在历史里,被惊叹、惊艳,抑或质疑、否定。但,林徽因的美丽,在当时却是从从容容的。
有一位美国女孩儿这样形容她的美丽:一位高雅的、可爱的姑娘,像一件精美的瓷器。在外国人眼中,或许最能够形容中国之美的便是瓷器,以高贵瑰丽的瓷器来描摹林徽因的美,是那样恰当,正是“多一分则太肥,少一分则太瘦”。
当时的林徽因,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美丽。真正的美人儿,大多不太会关注自己的容貌。有人赞林青霞的脸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而中学时代的林青霞,却只觉得自己的同学长得好,反而对自己的容貌有些自卑。而林徽因,她的关注点也并不在此。
父亲林长民是忙碌的,十天半月见不着他的身影,对于林徽因来说,是常有的事情。父亲不在的时候,尽管她可以读书,可以画画,可以跟两位家庭教师学习,然而,她的小小世界,有时候依旧会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寂静冷清。都说少女情怀如诗,可她如诗的岁月里,怎么可以只有微温的炉火,照亮一张美丽而落寞的脸,拉长一道细瘦的孤影?
伦敦的雨总是下得没完没了,湿漉漉的地面,灰蒙蒙的天空,她的心里,渴切地盼望着有那么一只雪白的鸽子,像闪电一样划亮灰色的天,也划亮她孤寂的心。十六七岁的年纪,如花绽放的时光,若不相逢,若不驻足,若不璀璨地闪亮一场,平生漫长,该以什么来点缀怀念——她也像是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做着漂亮发光的梦,温柔浪漫,或邂逅或相拥的梦,这些梦里,都有樱花的颜色和玫瑰的馥郁。
爱情,浪漫……烟雨红尘,紫陌千丈,谁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如骄阳十里,炙热她雨季的生命?谁能牵起她的双手,如千年寻觅之后,成为她可以终身倚靠的肩头?水烟润透的玻璃窗,一片漫漫朦胧,她透过窗,目光迷离,等待着一场宿命的相逢。她还需要等待多久?是一寸日光的翩跹,是一次蝴蝶的展翅,还是一瞬天地注定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