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谋划
利奥站在他与杜林约定集合的地点，一如既往地等待着。
他手中的宣传册奇迹般地已经发完了。作为代价，他今天给不同的人背诵了至少十遍《生命圣经》的经典片段。
其中，那个胖乎乎的佐拉大婶分外地难缠……利奥叹了一口气，抓了抓乱糟糟的黑发，就看见杜林从前方走来。
看到对方的一瞬，两个人都同时呆了呆。杜林走过来，上下打量着，率先开口：
“你那些宣传册呢？不会丢掉了吧？你……真的发完了？”
听到杜林的疑问，利奥站得直了些，点了点头。杜林大受震撼，开始怀疑这家伙的传教天赋会不会比自己还强。
利奥同样狐疑地打量着杜林。如果说昨天的杜林像是去抢劫了一个流浪汉的行头，那么今天的他就像是去和流浪汉打了一架。
眼前的杜林浑身都是尘土，衣服也皱皱巴巴，甚至隐隐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你…这是又干什么去了？”尽管早就决定不该问的别问，利奥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你不用管。”杜林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他从包里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利奥，又特意叮嘱了两句他的家事，随即便急匆匆地往回赶。
这家伙……这又是怎么了？利奥望着杜林的背影，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他很快就被手中的两张钞票吸引，来来回回点数一番后，欣喜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
塞米尔城，三区，大地母神教会。
杜林将今天的经历一一说了，兰登神父安静地听完，这才温声开口：
“娜塔莉已经来过了，放心，你们没有感染病毒。你们做的很好，先去休息吧。”
杜林怔了怔，他本来以为兰登神父肯定会说什么“胡闹，鲁莽，你们两个都是。”，没想到今天的神父竟然这么和蔼。
“去换一身衣服吧，晚餐马上就好。”兰登神父点点头，转身走向教堂后方。
总算结束了……杜林松了一口气，决定先去洗漱一番。
在晾衣架找了一圈，杜林没有发现自己晾晒好的衣服。他回房间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
衣服哪里去了？杜林有些茫然。
他只好来到盥洗室，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洗完衣服后忘了拿。
杜林刚走到盥洗室内，没有在洗手台里看到自己的衣服。一旁传来细微的声响。
卫生间里还有其他人？杜林扭过头，就看见一个孩子站在卫生间内，手里拿着自己的衣服，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卫生间内的架子上。
“你在干什么？”杜林几乎不能理解眼前的画面，一脸的茫然。
听见杜林的声音，前些天开始暂住在教堂里的小乞丐尼诺有些惊喜地回过头。他马上收敛了表情，低着头声音轻微：
“那个…我听说您要洗漱，就提前把您的衣服送过来。”
“不…不用！！谁让你这么做的？”杜林的眼神几乎有些惊恐了。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您……您救了我的命，我想对您有所报答。”尼诺低下头轻轻地一笑，稚嫩的脸上泛起些红来。
“没必要…真没必要……要感谢你也应该去感谢兰登神父…你好好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杜林实在是不擅长应付此类场面，急得几乎要连“教唆”能力都用出来。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尼诺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像是反驳，倒像是小声陈述某种真相。
杜林算是明白了，这家伙看起来唯唯诺诺，实际上是个树根一样死犟的性子。他连连摇头，不想再做纠缠，气得想要笑出来：
“行了行了，谢谢你啊。现在赶紧出去吧，要不澡你也和我一块儿洗了？”
尼诺却像是只听见了前面八个字，表情一亮，从房间里退出去了：
“没关系的，您不用在意，只要您满意就好……”
杜林面无表情地目送他出去，只觉得额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这也是个大麻烦……得找个时间去劝一劝，幸好自己是“教唆者”，不至于这个局面应对不了……杜林头一次对自己的途径感到庆幸起来。
晚饭后，杜林去兰登神父屋里学习高原语和赫密斯语，尼诺则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这所教堂别的没有，空房间倒是不缺，安置尼诺一个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尼诺自己感觉受宠若惊，一直连连道谢。
时间一点点流逝，又检查纠正了一遍赫密斯语的发音和高原语的书写，兰登神父扶了扶眼睛，摸了摸杜林的头：
“先去睡吧，明天，我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杜林抬起头，望向身旁的神父。兰登神父温和地笑了笑：
“很简单，也很重要。”
“明天，你陪着玛拉一起，去一区的执政官邸一趟。”
“那神父你呢？你不去吗？”杜林隐隐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疑惑地出声问道。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既然你们今天得到了线索，那么我就应该去一趟。”兰登神父的声音温和，就像说着一件寻常小事一般。
“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呃，让那些邪教徒生出警惕躲藏起来？”杜林有些忧虑，担心兰登神父的行动会使那些人停止活动躲藏起来。
兰登神父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
“他们如果还有脑子的话，现在就已经躲藏起来了。”
“只有我如他们所料般前往，找到他们提前处理过的痕迹，让线索在我这里“断”掉。他们才会重新放下警惕，再次活动起来。”
“如果他们真的还没有察觉，或者大脑已经被邪神腐蚀的什么都不剩，那我也应该前往，迫使他们中断正在实施的图谋，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放心，你无需为我担忧。反而是你们……占卜中的画面不知真假，那里或许也潜藏着异常与危险，务必要多加小心。”
又拉着杜林不放心地交代了几句，兰登神父这才放杜林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摘下眼镜，拿出一张软布擦拭着。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温和的眼下略显发青的眼袋便有些凸现出来，眼角的细纹看上去也愈发的深，忖得那张温润儒雅的脸显得愈发的疲惫，透出浓浓的忧虑。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有人从床上起身。一双手臂搭在兰登神父宽厚的肩上，修长白皙的十指扣在他的胸前，声音很轻很柔，贴在他的耳边吹气：
“放心吧，都会好的。我在呢，母亲也在，一切都会过去。”
兰登神父疲惫地笑笑，摸了摸那双手，闭了闭眼睛。
…………
次日。
“这，这…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这种事得提前告示才是！还是说神父有什么急事……”
“玛拉夫人呢？小杜林呢？都不在么？”
几名教堂的工作人员和助祭站在大厅中，费力地向人群解释着。
这件事着实奇怪，清晨兰登神父，玛拉夫人和那个新来的小教士就集体出门，没有任何预兆，只留下了三言两语让他们解释。
尽管事情着实罕见，但兰登神父二人极高的声望还是起了作用，人们各自为他想好了理由，陆陆续续地散去。
至于杜林也不见了，人群倒是习以为然。他每天早晨都会出去传教，这件事已经是众所周知。
这家伙真的是传教去了？不应该啊？利奥站在人群的末端，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疑惑。
…………
塞米尔城，4区与三区交界处。
“赞美大地母亲。神父，今天的晨间祷告这么早就结束了吗？我家老祖母正准备去教堂呢。”
“嗯，我有些事情，明天再来吧，愿大地母亲庇佑你。”
兰登神父向这名热切的路人点点头，温和地回礼。
他一路往前走，不断有人向他问好，兰登神父一一回礼。
他很快走进四区，拐入一条隐蔽的小巷。兰登神父显然很熟悉这里的路况，不过一会儿，一条向下蔓延的阶梯出现在他面前。
兰登神父面色沉凝，一步步走了下去。
…………
塞米尔城，一区，执政官邸。
一名守卫打开大门，有些困倦地走出来。他正想往庭院的前门走，忽地怔了怔。
一个黑发的少年站在花坛边，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瘦弱，眸子是附近一片地区罕见的纯黑，还没彻底长开的面容十分秀气，正愣愣地低着头看着花坛中盛放的花朵。
“喂…喂！小家伙，谁让你进来的？这里可不能乱闯，快些走！”
守卫本想出声呵斥，但严厉的喝声到了嘴边竟下意识地变得柔和。
少年朝他礼貌地笑笑，往旁边站了站。他这才看见少年的身侧，还蹲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棕褐色的宽大衣袍，像是某种传统服饰。她蹲在花坛边，表情恬静，抚摸着一瓣花朵。
“玛，玛拉夫人？”
守卫的脸色马上变了：
“您，您怎么来了？这么突然……”
玛拉伸出一只手，杜林连忙搀扶着她站起来。女人温和地笑笑，声音有些柔弱：
“伊莎弥尔夫人来执政府邸之后，我还没有拜访过她。虽然我不方便走动，但还是不能失了礼数……”
“我…我这就去通知勋爵和夫人！”守卫咽了口唾沫，有些慌乱地告罪一声，连忙转身快步跑进执政官邸内。
大门内又走出几名花匠或女佣似的人佣，看见门口的二人，每个人都难掩面上的震惊和疑惑。仿佛这个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妇人，贸然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值得诧异和重视的大事。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果问塞米尔城内声望最高的人是谁，大家都会说是兰登神父，最近或许还会有个别好事者起哄说是伊莎弥尔夫人。
但如果问谁是塞米尔城内地位最高者，答案却只有一位，毫不疑问，不可置疑的一位－－
塞米尔城大地母神教会的主母，玛拉，今日出现在执政官邸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