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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过往的回溯

“是。”

守真和尚应答得很干脆,“贫僧俗家蓟州。”

在江陵州讲经传道的高僧是蓟州人士,从在场众人困惑的神情看得出,这不算是件人尽皆知的事。

“柳…..”刘知县捋着长须,吐出一个已经十余年没听人提起的词:

“蓟柳?”

“大人博闻,可否细说一二?”旁边的主簿条件反射般接下话茬,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捧场的机会。

刘知县多看了主簿一眼,换做平时,他会很有兴致地从柳家发迹谈到蓟州历朝兴衰,但或许是还未从残肢断骸的冲击中回神,他只是在沉默中回忆了一二。

在汴京翰林院供职的时候,他时常听闻同僚提起蓟州,儒生挂在嘴边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作为北境三州之一,蓟州算得上半个苦寒之地,得了二字的“寒”。小年能将墙砖冻成碎末的极端严寒下,将光阳阵阵纹师牢牢把持在手中的柳家毫无悬念地成为蓟州豪族。

只一个光阳阵当然支撑不起雄踞一州之地的野心,蓟柳二字之下,埋葬了无数于冻毙风雪中的生命。

彼时的刘知县作为圣人门生,和同僚一样仇视诸如此类的不公。事实上,弹劾蓟州知州的奏章堆起来可以供应御书房整个冬季的取暖。

知州像韭菜一茬换一茬,柳家却自巍然不动,蓟州一切也都照旧。

被贬出汴京,在宁台这处远离庙堂的桃源,更无人再与刘知县谈论天下兴亡,他不知该是遗憾还是庆幸。

守真朝着刘知县遥行一礼。“正是蓟柳。”

刘知县神色微动,记忆中浮现一桩旧事,像是洞悉了他心中所想,僧人继续说道,一如香火下经年累月的诵念。

“贞元十年,蓟州连遭了蝗灾大雪,饿死冻死者半百万余。”守真合上眼,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悲悯,朔风夹杂的雪片似乎呼啸着就这么砸在他面上。

“雪兆丰年,来年本该是个大年。”

“倘若豪族尚存一丝良知。”

刘知县一面回忆,在心里将守真未说完的话语补充完整。贞元十一年,在以柳家为首的操纵下,盐铁物资价格高居不下,其中尤以粮种为甚。

搁置了一整个暖季的耕地,在日渐冷冽的北风中被彻底封冻。

于是,饥荒和动乱开始蔓延。

具体死了多少人,刘知县没有确切的印象,也或许户部的官员最终没敢将统计的数字写进内参,只用了“十室九空”这样模糊的词。

这场名义上的天灾震动汴京朝野,从知州到县令,斩的斩,抄的抄,发配的眷属在北境转了一圈。始作俑者依旧巍然不动。

“……贫僧自觉有罪,却不得正法,只好遁入空门企求心安。”

僧人将故事讲完,合上双掌低诵佛号,仿佛这些年头无时无刻不在超度着雪原之下的亡魂。

“禅师出家之前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倒也算增长见闻了。”梁邑安静听他说完,点点头道,手中的剑刃却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梁施主觉得贫僧有罪,也好助贫僧早入轮回。”守真迎着剑迈进一步,并没有想象中的锐器割破喉管。

“禅师这么着急,反倒有些深闺小姐为了自证清白寻死觅活的小家子气。”梁邑盯着笼进袖中的半截墨剑,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不过禅师大可以放心,我道门也谈因果论报应,该活的不杀,该杀的也绝不留手。”

“在此之前,我还是比较好奇慧海法师为何会有和禅师一样的俗家名。还是说,禅师与慧海法师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守真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僧人神情的细微变化被陆冶收进眼底,朝着持剑的身影咕哝了一句“多事”,他视线在僧人和倒在血泊中的残躯之间游回。

梁邑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守真禅师初临江陵州时,身边还没有慧海的踪迹吧?为何结庐宁台之后,凭空就冒出一个师弟出来,难不成,这师弟是禅师栽在地里的萝卜,需要的时候就从地里冒出来?”

“施主说笑了。慧海是贫僧云游时偶然结缘,代师收徒,并非由师门方丈亲自受戒,称一声师弟有何不可。”守真很从容地一一应答,“至于俗家名,贫僧从未过问慧海,自然也无从得知。”

梁邑有些遗憾地说:“是这样啊。”

守真自认为回答地滴水不漏,不该与人言说的,绝不透露半点。虽然可惜经营多年的寺院毁于一旦,但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即便现在要他抛却这幅躯壳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只是青年接下来的话,饶是他修心养气多年也禁不住要冒出一身汗。

“这么看来,慧海也算颇具佛性,居然有幸能与禅师结缘。”

“缘法二字,强求不得,这是慧海之幸,也是贫僧乃至师门的幸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梁邑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禅师您,先扒了慧海的皮,再剖开他的心肝,曝尸三旬再行祭炼,好让这世上多出一尊人傀呢!”

一旁的众人听得有些森然,又是扒皮又是剖心,传闻中的邪道修士也不过如此了吧,孱弱而年迈的僧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碍于青年和他手中的剑,众人只能勉强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附和着。

刚看出些门道的陆冶,再听到“人傀”这个字眼,脸色有些难看,“怪不得…..”

“他在说什么?”隋南枝气息虚弱,问得很小声。

也不知是不是没听到,陆冶没搭理身旁的少女,而是隐晦地瞟了眼半空逐渐堆积起来的云层,没再说话。

他开始后悔没跟着徐良他们一块走了。

“只可惜祭炼的手法太过生疏,人傀自行诞生的灵智很快就消散了,重新培养灵智耗时太久,这该如何是好?”梁邑苦恼地皱起眉头,仿佛真的在思考如何破局。

透着一丝诡异的沉默迅速蔓延开,这次不光是凡人,远处的两人也有些不寒而栗,陆冶搀着少女往后挪了几步。

“他没疯吧?”隋南枝从来没见过他用这样的腔调讲话,这种感觉就像熟悉的人有一天被夺舍,虽然顶着那张面孔,但违和感像深深扎进皮下的木刺,少女不舒服地抱住双肩。

“……”陆冶抬头望天。

还是那道声音打破了持续片刻的沉默,像是灵光乍现,那声音忽然透着些许兴奋。

“有办法啦!”

是什么?

在场的众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着持剑的身影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着,屏住呼吸,似乎也被这份莫名其妙的喜悦感染了。

持剑青年的语速变得极缓,几乎是咬着每个音节地,从齿间艰难地挤出来,连人称不知不觉间也改变了。

“我可以修行《转轮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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