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娘家人
杨一帆和尹娜还有殡仪馆几个工作人员都面有惊色,在座的宾客也都面面相觑,杨一帆和尹娜连忙把老太太带到一旁,而在后排掉眼泪的石丽非却轻轻笑了,“她来了,也不枉这么多年往家里砸的钱。”然后盯着孙舒灵不解的神情,解释道:“那是我妈,旁边那个女人是我大姐,后边那两个小伙子是我大姐家的两个儿子,最后边的是我小弟。”
孙舒灵点点头,并向前看去,发现这一伙人似乎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架势。
杨一帆看到石丽非的家人来,还是很高兴,上前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
老太太却说:“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可能是站累了于是坐到了一边,好在VCR还在放着音乐,他们的谈话不至于传到大家耳朵里。
孙舒灵作为亡魂,走到他们旁边打听情况,只见老太太跺着拐杖说:“从得知我这可怜的二丫头被你害死,我就吃不下睡不着,赶了好几天的路才来,我一定要替她讨个公道。”
杨一帆想张口叫声妈,却叫不出来,因为也从没听妻子叫过,而且他们结婚,她也没来,于是上前好奇的问:“丽非是车祸而死,视频我不是发给立民了吗?”说着看着石丽非的弟弟,可这个弟弟却是软耳根,性格柔弱,只是畏畏缩缩的盯着母亲,而且跟着一起来的媳妇在身后拉他,不让他多嘴多舌。
老太太说:“你明知道她在路上,才故意打电话分她的心神,说不定车祸也是你小子安排的,我头一次见你,就看你不像好东西,这么多年,房子车子,公司,都是我二姑娘赚的,你有什么本事?你说说你一个月挣几个钱?”
杨一帆脸一瞬间发青,一旁的尹娜一股火似乎要从身体里窜出来,但她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握着拳头保持着沉默,并担忧的看着杨一帆,只见杨一帆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后,长吁一口气,忽然不屑的插着腰打量着眼前这些人,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来送丽非最后一程,你们是冲着钱来的对不对?但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合,现在可是丽非的葬礼,她现在都死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
尹娜从未见过杨一帆发火,却也听着解气,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只是看着时间,担心着影响后面的流程,又不敢往枪口上撞主动去说什么。
石丽非母亲依然端坐如钟,眼里丝毫没乱,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拐杖,一副铁了心的要胡搅蛮缠,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死的是我女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你现在说我没良心?”说完用拐杖敲了敲地,装腔作势的抹起眼泪,并站起来对着在座的宾客,声泪俱下的说:“你们瞧见了没?我闺女尸骨未寒,他就欺负我这个老太婆……”
杨一帆感觉头疼,尹娜则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叫到一边,让把音乐调大声点,但杨一帆突然去到台上拿起话筒,看着在座的大家有些激动的说:“大家好,我是石丽非的丈夫,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妻子的葬礼,刚才的视频只是我认识丽非时到如今她的样子,事业是她的心血,在座的不少人应该也见证了她一步步走来的过程,为什么想办这个葬礼,因为我不想让丽非走的时候是孤单的……”说着看了眼妻子的娘家人们,“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每天骑着自行车满世界找业务的销售,我们是同事,我做设计的,当初有抑郁症,是她总和我聊天,她对生活积极向上的态度影响了我,我也被她的乐观吸引……”
“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了解,一个人的乐观精神和积极态度是不是天生的,我想了解她的过去,可发现她仿佛在她的过去砌了一面高墙……”说着红着眼眶轻轻笑了,“今天我觉得我有一个机会,就是我丈母娘还有丽非的兄弟姐妹们都来了,我想向他们了解下,因为他们都是活在那堵墙后边的。”说着把话筒递给丈母娘,终于叫了声:“妈,你就告诉我们丽非她从小怎么长大的?您是怎么教出这样优秀的女儿的?”
尹娜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杨一帆也不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仔细琢磨着他的话,眼里又像被冰封住,甚至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
老太太看到所有人都看着她,慌了,握着拐杖的手心全是汗,她拉了拉身边的大女儿,大女儿连连后退,又去看小儿子,小儿子也似乎傻眼,也不指望他上什么台面,她实在想不到这女婿会突然说这些话,看着这些人,她只觉得头晕,然后挥挥手示意自己无话可说,并拉着一个成绩还不错上高中的大外孙,让他去说。
石丽非上高中的大外甥拿上话筒,不得不代表着家族上前发言,他仔细想了想从别人口中关于姑姑的事,和这么多年自己对姑姑的了解,于是挺直了腰板说:“我和我姑姑并不熟,不止我,我们全家都不熟……”此话一说,底下一片哗然,小伙子像似慌了,看到姥姥嘴里似乎在骂他,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但她去世,我很伤心,因为我一直对她充满好奇和崇拜,老家的人都说我姑姑像野草,因为她从生下……”
“住嘴!”老太太站起跺着拐棍,上前把大孙子拉过来,指着他的脑门说:“胡说八道什么……”
杨一帆看了一眼妻子的遗照,不想把一切闹的太僵,终于拿过话筒,然后交给殡仪馆安排的主持人,主持人几句巧言化解了尴尬,并继续葬礼的流程……
杨一帆走过去对石丽非母亲说:“这么多年,她待你不薄,能看出一直想挽回和你们的关系,我不知道她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但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真正的在乎过她?我恳求你们不要在她人生的最后一程,让她失望好不好?”
老太太嘴里嘟囔着,但气焰却弱了很多,最后板着脸说:“鬼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来就是让你知道,她死了,但娘家人没死,不要觉得她一死,钱都是你的了?我跟你说,没门!”
杨一帆终于看到了这家人的真面目,只替亡妻心寒,而比杨一帆心更寒冷的是不远处真正的石丽非,她听闻孙舒灵说她母亲是冲着钱来,还不相信,直到亲眼看到母亲这幅面孔,才体会到一种巨大的失望,她以为证明了自己,赚到了钱,家人就会认可她,这么多年也毫无保留的对这个家庭付出,两个外甥的学费,老家房子的修缮,弟弟的婚房,花这些钱从没手软过,想不到他们心里始终没她。
她没有掉眼泪,只是失望,这种失望,让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孙舒灵看着石丽非,小心翼翼的说:“我就说这个世界不值得期待,用钱所维系的人心,只能验证人的虚伪。”
每次都是石丽非站在高处评判孙舒灵失败的人生,而此刻竟然被她说教,她缓缓的转过脸,看着她说:“虚伪是因为恐惧,活着就要能把别人的恐惧抓在手里……”她低下头,没有说下去,怕把自己的恐惧暴露出来,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它,于是走出了大厅。
孙舒灵追上去说:“你也看见了……”然后指着大厅,“你虽然功成名就,但在你死的时候,你母亲惦记钱比惦记你更重,到头来你除了把钱抓在手里,还有什么?”
石丽非眨了下发酸的眼睛,抬头看着火葬场上方灰色的烟雾说:“虽然生我的人不喜欢我,但我不也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好的家庭和事业吗?我还是被这个世界和大部分认可的,名利总归还是个好东西。我还在用它掌握着一些东西。”
孙舒灵觉得眼前的石丽非可怜又可怕,再想到自己,觉得她说的不是没道理,许浩的背叛,孟晴晴对她的不屑,母亲逼迫她回老家结婚生子,不也源于自己没本事吗,如果她真的像石丽非那样名利双收,那对人生就有更多的话语权。
但……不对……
如果是这样,她只是在模仿石丽非,叫“孙舒灵”的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