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语传播时代的阅读
人类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几百万年前,人类语言的产生距今大约也有十万年的时间。人类传播史上的第一次革命便是创造了语言。语言符号系统的产生标志着人类彻底摆脱了原始的传播状态。它不仅创造了人类文化,本身还成为传承人类文化的载体。
不过,由于文字的后起和印刷业的极度不发达,在很长的时期,信息传播主要通过哈特所说的“示现的媒介系统”,或莫纳科所说的“表演时期”,也即用口耳相传的方式将自己的经验、思想或情感传递给他人与后代,这个阶段是口语+体态语言的传播时代。后来虽然有了文字,但由于书写不完善(例如没有句读标点),以及印刷业的极度不发达,书籍的载体,无论是中国的竹简、木牍,还是古希腊、古罗马的莎草纸、羊皮纸,抑或古印度的棕榈叶和桦树皮纸等,制作都十分繁难。所以,口语+体态语言的传播自然就成为阅读的最经济有效的手段。
在口语+体态语言的传播时代,阅读的主要方式是“听”和“看”。早期那些口传文化的传播者被称为“故事的歌手”(The Singer of Tales,洛德)。[11]这时的“读者”就是“听众”。例如,公元前9世纪至前8世纪伟大盲诗人荷马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故事的歌手”。他们代表口传文化的传统,集“歌手、表演者、创作者以及诗人”于一身。[12]他们在人类阅读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至今仍有巨大的意义。这时的“阅读”虽然也包含了对口语传播者表演所呈现的表情、动作、眼神等非语言符号的“看”,但毕竟以“听”那些“故事的歌手”的讲述为主。
与“听”密切相关的,就是早期阅读对于口头朗读、诵读的重视。希腊语中的“阅读”一词就有“大声朗读”的意思,一直到中世纪的欧洲语言里“阅读”一词仍然有“朗读”“背诵”等含义。即使出现了文字与书籍,阅读仍然保留着口头诵读的传统。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认为,在公元前10世纪,雅典、罗马人的阅读方式主要就是大声朗读。一直到公元前5世纪,苏格拉底对学生柏拉图还是一再强调口述的重要性。所以,那时诸如《柏拉图对话录》之类的口语体著作的流传是司空见惯的。我国先秦的孔子,也强调口述的重要,所谓“述而不作”,就有这样的含义。一部《论语》,其实也是一部口语体的对话录。战国时期的儒学集大成者荀子在他的《劝学篇》里就说过:“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可见,“入乎耳”——学生先听先生朗读,然后跟着先生朗读,是那时最基本的阅读方式。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口头的传播与阅读方式在古代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中一直留存了很久,乃至成为阅读教育(尤其是诗教)历史的一大传统,绵延不绝。许多大家在回忆儿时接受口语文化熏陶的情形时常常都是满怀深情。耿占春先生把这种来自“姥姥”的口承文化所给予儿童的无限惊异称为“言语的力量的最初的显示”。[13]所谓“最初的显示”,实际上意味着口语的传播与阅读对于儿童的精神成长具有一种“发生学”的“本体”意义,因此,这一阅读传统即使在今天,依然值得继承和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