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情

“庆元县来的？严县令？”

古色古香，韵味十足的书房内，一位耄耋老人正在悠悠动笔，手中的紫狼毫挥洒写意，落笔时浓墨如钢，淡墨如柔，一看便知是位书法大家。

之前还很不耐烦的小厮小心地远远站着，生怕打扰到这位老人，听见问话，才赶紧回道：

“他们还带了一封信！”

“念。”

老人没有停笔，小厮便将信拆了，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待念到一半时，老人的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笔锋有些迟钝——

“又是这些事！”

苏怀民看着已有瑕疵的笔锋，叹息一声，竟将整张宣纸都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直接给我。”

小厮将信递过去，苏怀民人虽老了，眼神却还好使，稍微扫了几行便知来意，他收好信，放进柜子里，问道：

“就他们两个？”

小厮闻音知意，小声道：“还有一辆马车，像是个商人。”

“商人？”苏怀民挑了挑眉，脸色舒缓起来：“商人也有向学之心，难得，难得啊，让他们进来。”

等方泉和林老爷进来，苏怀民已换了一身青色儒袍，笑容和蔼，问了几句严县令的事情，林老爷自然都挑好的说。

又问方泉一些经义解释，考较他的学问，看着似乎也很满意，林老爷试探的问了句何时能入学，苏怀民打了个哈哈，只说是需要再过两天，查验身份，转移学籍之类的事，若是没什么意外，自然就能入学。

方泉两人自是大喜，又唠了一会，苏怀民表现出几分疲态，两人便识相的告退。

待他们走后，苏怀民又精神起来，他快步来到书房，只见桌上已经放了三轴字画和一套笔砚，不禁眉眼带笑。

对于笔砚，苏怀民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而这三幅字画，则是小心翼翼的打开——

“还算凑和，起码是真品，也算用心了......”

待全部展开，他就有些失望了，这几幅字画虽然在外面卖的贵，但其实水平一般，苏怀民曾经看过，但没有下手——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买。

此时，一个书童来到屋外，小声道：“老爷，今天这人......要出意外吗？”

苏怀民还在欣赏字画，头也不抬，随意道：“哪有那么多意外可出，和那两边打个招呼就是。”

“是插班，还是明年？”

苏怀民本想说明年，但想了想这三幅字画，便改口道：“人家千里迢迢从庆元赶来，何苦让他再等一年？不还有几个空吗，让他插进去便是。”

“老爷慈悲！”

......

从苏府出来，方泉有些感慨道：“我还以为苏教授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原来是我误会了！”

林老爷却是提点到：“别那么轻易下定论——你没发现，当我们进来的时候，那看门的小厮就上我们马车拿东西了！”

方泉有些疑惑：“这有什么不对，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要送......”

话说一半，方泉突然醒悟，他们明明没说过有东西要送，门房的动作为何如此熟练？

他摇头苦笑：“岳丈教训的是，看来我还要多学！”

林老爷满意点头：“在冀州府，多学，多看，少说话！”

方泉面上点头，心里却有些厌烦——倒不是厌烦林老爷，只是觉得这环境有些烦人，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规矩，但又都不明说，要自己去猜，去悟。

就连林老爷也会在一个门房那栽跟头，如果换自己来，不知又要吃多少亏？

“唉，还是练武轻松，一是一，二是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靠水磨功夫磨也能磨上去......”

方泉不喜这般动用心机，但既然决定考取功名，日后定然是要混迹官场的，不学又不行——嗯？好像不学也行。

方泉念头一转，别人要学这些是为了向上钻营，他又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有个官身能庇佑自身就行，只要自己为政清廉，不让别人抓到把柄，不去搅和这名利场又能如何？

就当一个小官，闲官，日子过得自在就行！

心思转变，方泉的心情顿时开阔起来，而很快，冀州学府那也传来了消息，让他尽快入学，每年的春季开始办学，如今已经开课一月有余，他算是插班，更需要尽快补上进度。

方泉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前去报道，却被告知需要住在学府之中。

“为何要住在学府？我在冀州府已经有了住处。”

方泉疑惑不解，但为他办理事务的训导却不耐道：“此乃学府规定，为免生员在外心思浮动，无法读进圣贤书，才有此制——赶紧将这学杂费交了，我还有其他事务要办。”

方泉看着训导一点一点敲着桌面的食指，突然福至心灵，压低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训导的宣纸下，小声问道：

“小生家有老母，下有幼子，实在是不能远游，还请先生通融一二......”

训导面上严肃，训斥道：“人人都有隐情，我难道人人都要通融吗？”

方泉抽了抽脸，感觉手指有些痒，似乎指甲都要长长了一点，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不敢不孝啊！”

“你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

“训导仁心，小生铭感五内！”方泉再塞了一张银票过去，训导的脸终于和蔼了起来，隐约间，和苏教授的和蔼如出一辙：

“我学府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地方，既然你确有隐情，那便不用住宿了，但每日考勤，你不得缺席迟到，否则耽误了学业考核，后果你自己承担。”

“小生省得！”

之后的流程，便是一帆风顺了，别说，塞了钱，待遇确实不一样，这位训导不仅免去了他繁琐的流程，还送了他一套儒生服，黑矜灰袍，看着很是朴素。

“每年一换，明年你就得自己买了。”

训导这般说道，方泉皮笑肉不笑地将他送走，忍不住摇头：

“这冀州府的人，怎么都这么贪啊！要是没钱，简直寸步难行！”

岳丈大人，你得赶紧搞钱了啊，不然小婿真没钱用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换上儒生服，刚走出门没多久，便遇上一个同样穿着儒服却瘦削如柳絮的青年，看着非常虚的样子，方泉有意避让，却不料那人见到方泉，眼前顿时一亮，竟直接迎了上来：

“在下秦文亮，兄台可是新来的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