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沉闷
白衣少年弯腰摘下路边一株杂草,缓慢放于口中,微微嚼动,悠闲的在湖边散步。
一位瞎子老头拄着拐杖泰然自若的坐在台阶上,仿佛感受到了少年的存在,待到白衣少年靠近之时,老人开口道:“少年,你可知‘道’字如何书写?”
清风徐来,吹起少年的衣襟,顺带卷起几片树叶,在湖中掀起阵阵涟漪。
白衣少年神色惊愕,道:“老人家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少年,而不是老人?”
瞎子老头缓缓解释道:“脚步急促,沉闷而有力,腰间铃铛随脚步响起,这可不是老人的姿态啊!”
少年眉头紧皱,仔细聆听着瞎子老头的话,对此似乎颇有兴趣,少年驻足停下,问道:“老人家,我知‘道’字如何书写,但您可知何为‘道’?”
说罢便用手在空气上比划几下,赫然形成一个道字的形状。
瞎子老头淡然一笑,道:“吾看不见西方的日落,但吾却能看见东方的日出;我虽不知湖底淤泥的腥臭,可我却知湖面的清澈;世间的苦难我感受不到,而世间的美好我却能感受得到。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的心中坦荡,虽处黑暗但心中仍有光明,这便是我的道。”
老人仰头,对着天空大喊:“举世浑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白衣少年神色震惊,连忙拱手作揖,不耻下问道:“老人家真是学识渊博,晚辈受益匪浅,还请老人家再指点一二。
瞎子老头摸了摸那长髯凌云的胡须,开怀大笑道:“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果真其为然。”
老先生略作思量,起身伸手摘下一片槐树叶,将其置于白衣少年头顶,缓缓道:“道之有无潜在学习,不问归期。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学者,虚心求学修心。师者不以生愚为耻,学者不以师严为遗。取之所长,补之所短,相互促进,亦为学。少年,对于学你怎么看?”
白衣少年是水波镇私塾老师陈玉树的首席弟子。陈玉树在水波镇可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许多富家子弟挤破喉咙也想进他的学堂,争先恐后的利用金钱诱惑,但陈玉树为人正直,不为所动。因为他的规矩就是收徒只看头脑是否伶俐,如果头脑不灵活,就算是皇子皇孙也会嗤之以鼻,反之,就连路边的乞丐也不嫌弃。
所以白衣少年手中的陈玉树首席弟子称号是沉重的。
而对于学习,白衣少年再熟悉不过,于是脱口而出:“学习在于勤奋,在于刻苦。人生于学,弱冠之时勤于学,不惑之时爱于学,花甲之时叹于学。”
瞎子老头满意的点点头,道:“学习乃常态,我这半只脚进入土里的人依然在学习,尽管我看不见,学习困苦,但我依然学习。希望你不要忘记本心,始终热爱学习……”
少年再次拱手,毕恭毕敬道:“先生一席话令我提壶灌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之意实在深刻,真乃大贤圣人也!”
少年没想到,在这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一个无人注意的老人,却谈论着学习之道,蕴含着世道真理,仿佛触手可摸,但又遥不可及。白衣少年不禁对这瞎子老头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
瞎子老头淡然一笑,道:“我哪算得上圣人,我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
耄耋之年的老人正欲起身离开,白衣少年一把扯住老人的衣襟,不假思索道:“老先生你怎么可能是一个小人物呢,您在整个水波镇都算是凤毛麟角之人,您的才华就这么埋落实在可惜,所以我想引荐您来水波镇的静清观教书,还望老先生能答应我的不情之请。”
瞎子老头神态端庄,虽然看不见但眼神仍然犀利,肃穆道:“我只是个瞎子,来行走人间一趟,看尽世态炎凉。我不希望成为这笼中之鸟,来你们这教书我并不合适。”
说罢老人转身离去,而白衣少年也并没有再伸手拦下,毕竟得不到的东西再怎么委曲求全也无法挽留,而不稀罕的东西却如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上,挥之不去。
白衣少年望向老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喟然长叹道:“圣贤离去,我亦痛心疾首。天若有情,人若有缘,终能相见。”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三月的桃花开的异常茂盛,宛若红尘之中画上一点春意盎然的生机。
水波镇中心有一条灵渠名为通天渠,为皇帝下令所通,贯通整个水波镇,直抵大江。
通天渠交通便利,几乎每时每刻都能看到船只从北方而来赶往南方的大江。
沿岸的桃花每逢三月都会形成一道优美的风景,其中数一棵万年桃木最为壮观。三月一到,树上的桃花绽放出光彩,引得众人惊叹万千。传闻万年桃木最初是一名古代天骄所种,给予天地精华。有人说,桃木是为了追求倾慕的女子所种下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让桃木成为仙树,祭炼自己的神兵,还有人说,他是为了吞并整个国家,因为水波镇是重要的道路枢纽,占领了这里也就离占领整个国家不远了。
可是那位古代天骄并没有这么做,可能是中途陨落,也可能是得道成仙,总之,水波镇并没有受到攻击,因此这种说法大多数人是不相信的。通天渠波浪千叠,卷起千堆雪。在万年桃木旁,一名少女依靠着石柱,眼眸婉转灵动,皮肤晶莹剔透,风姿绰约,好似宫阙仙女下凡。白的透彻的肌肤在青衣下若隐若现,每走一步,身上散发阵阵清香,仿佛就是一朵娇艳的兰花,高冷且柔弱,与桃花相比也毫不逊色。
少女注视江面,嘴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叹息,或在自言自语。
鲤鱼拍打水面激起水浪与阵阵涟漪。少女神色黯然一脸忧伤,好像有什么心事。少女身后站着两位体态端庄,面容和善的老人。一人身着黑衣,另一人身着白衣,直挺挺的环顾四周。
少女名流霜,是戌玉城的圣女,从小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传闻出生时天降大雪,恐怖的是那场大雪不停息的下了整整两个月。人们常说,她必定是惊艳绝伦之辈,整个戌玉城的辉煌都掌握在她手中。
白衣老人走到少女身后,双手抱拳,毕恭毕敬道:“小姐,此行危机重重,您确定要……”少女抬头仰天,一片蔚蓝,她摆了摆手,“宫南长老,此事是我磨练性情的机会。我知道此次行动很危险,但是戌玉城需要我来守护,如果我的实力不够,戌玉城便会被瓜分殆尽。”
这位名叫宫南的老人,面露犹豫的神情,正想开口反驳,但刚到嘴边的字被他咽了回去。
黑衣老人却不像宫南那般踌躇不决,心中有话直言,“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姐你要是死了,那守护戌玉城玉岂不成了无稽之谈,还请小姐三思。”宫南神色慌张,连忙说道:“宫北不得胡说,小姐怎么可能会死?”
少女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犹如被一座大山压住喘不过气来。
自己与要保护的东西,优先选择哪个?向来都是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显然少女也被这个问题给困住了。
少女长叹了一口气,道:“宫北长老,不需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我也要去,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身后千千万万个人。麻烦您二老跟父亲汇报一声,希望他能原谅我,理解我的选择。”宫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缓缓道:“我们生于天地之中,如浮游般渺小,我们只能感叹星河之广阔,渺沧海之磅礴。人生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而小姐实在是大义凛然。”
说完,宫南轻微抹了一下眼角的眼泪。
毕竟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却要行生死不明的事情,这不禁使他挥然泪下。
少女捡起地上的一瓣桃花,仔细端详着。天空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凛冽的寒风刮在少女身上,少女松开桃花,桃花承载着少女的茫然,飘向远方。
少女眼神犀利,感叹道:“流水能从高处流向低处,却不能从低处流向高处,但我可以顺风而行,也亦可以逆风而行。我不是流水,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也只能我自己掌握。”
宫北沉声道:“此去落神塔,目的在于塔内小洞天,如今算算时间,正巧到了进入之时,是福是祸全靠小姐你自己了。”
“小姐,保重。”
“小姐,保重。”
两名老人说完便转瞬消失。
少女看了看桃树,又望向通天渠,低声呢喃:“父亲,请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