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
南京城城北,自洪武年间就是京营驻扎所在。
不过自随永乐奉天靖难,再加上洪熙、宣德将京师搬到北京,南京京营就逐渐愈显鸡肋。
二百年变迁后,曾一度成了勋贵们休憩的场所。有赖朱松近一年的整顿,好不容易将大小老少乱棍打出,才堪堪将御营安插驻扎在此。
不过在北部仍然是勋贵所领的勇卫营所在,这就不必多说了。
虽说是物是人非,只是足足二百多年沉淀的懈怠之心,却不是那么好消散的。
三月初五的这么一个中午,一群人围着伙兵做出来的肉食聒噪,将将看着分到手上的饭菜,或七八或三五一群,围在一块吃饭。
若是从天上俯视,却是到处都在开饭,虽是相同的饭菜,但是人群却不由自主将整个御营分成了三大片,也能算得上是泾渭分明。
朱松和马士英在朱成功提供的衣着下,也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在人群中蹭了一顿肉食。
一来是要验看一下御营的伙食,二来则是打算看看午后御营操练的情况。
三来嘛,朱松也打算在御营里好好挑选点人先把自己的镇抚司组建起来。
至于为什么挑着这天才带朱松来查看,那自然是因为初五这天有肉食了。
朱松动着筷,夹了一口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送到自己嘴里,看着马士英笑道:“这肉真香,马兄也快尝尝吧。”
胡乱披着个披风,脸上还抹了点灰的马士英也咧开嘴笑,迅速把一块肉往嘴里塞。
感受着油汁在嘴中荡漾,马士英正待说话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贵州口音的声音:“这肉真香。”
朱松和马士英扭头看去,就看到八个御营士卒围在一起吃饭,很显然,开口的这位,就是马士英之前领的黔兵了。
另一个贵州兵也打岔骂道:“相爷在浦口时,也不曾差了你肉食。怎么到了御营,就天天说着香?”
说着真香的兵丁面庞瘦长,放肆咀嚼着嘴里的肉时,又发出笑声说着:“虽说都是猪肉,可却是大不相同。”
然后瘦长脸将这块肉咽下去,又迅速夹起一块:“这可是十足真金的皇粮那!”
众兵都笑,朱松看着也笑而不语。
瘦长脸又拿手往北一指:“再说了,能抢那帮狗日的肉食。那爷就觉得这味道,它更香了!”
就见这人急急把嘴里的肉吞咽下去,直接伸出舌头,把舌头甩了起来,众兵更是笑作一团。
坐在附近的马士英不由也笑。
等到这阵笑意渐渐从各位脸上消失了,又有一人说着话,而操的自然也是贵州口音:“哥几个都不知道吧,早间蒋总爷和老张说了,最近啊要打大仗了!”
其他人聒噪起来,朱松这时候才听清声音分辨清楚了。
这伙坐在一起的人,居然都是黔兵。
“嚯,那打谁啊?”军营里自然是不缺没完没了想说话的人的,动筷之余这伙兵丁聒噪起来。
“打谁那鬼晓得!”
“嚯,那谁说的啊?”
“那自然是马相爷了,只说了要打一场恶战咯!”
朱松听到这里不由看了马士英一眼,马士英也不由动了下身形。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就出乎朱松他们意料了,瘦长脸居然将双手拍打起来,嘴里喊着:“那太好了,也该让御营那些少爷兵去送死了。”
马士英正待站起,朱松连忙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静观其变。
之前说着要打仗的人却叹起气:“可是按蒋总爷的意思,真要打起来,还是得咱们先上。”
此话一出,刚刚那个卖力搞怪的瘦长脸快速把几块肉往嘴里一送,直接就自己的碗往地上一摔,含糊不清地说着:“凭啥让我们去啊?凭啥啊?”
其人站了起来,手指胡乱点着,也不知道是被急得脸红了还是噎着的:“自打崇祯十五年来,弟兄们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吗?”
瘦长脸往胸口重重拍了两拳,朝着大伙吆喝:“祁门县的事大伙都还记得吧?过路的时候八百多人,结果被当成贼一样打了,逃出来就只剩几十口子!”
言及如此,瘦长脸又将一口痰吐在地上,直接骂道:“问题是相爷还不让报仇!我说弟兄们,在这狗娘养的东南,难道咱们成了贼吗?!”
而后其人又喊着诸如“咱们好不容易在凤阳打了胜仗,朝廷照样拖了半年的饷,咱们欠谁了?”、还有什么“好不容易等到马相爷熬成了相爷,偏赶巧就遇上黄澍叛乱了,这挨雨受冻的,感情不是咱们啊?”这些话语,不少好事的御营官兵就往着围了过来,自然无一例外,都是黔兵。
一个听着信的黔兵也发言说道:“就是!那次南京京营那群龟儿子,全跑老百姓家里避雨去了!”
瘦长脸脸色逐渐不红了,但是看起来还是义愤填膺:“后来这京营整顿了,弄出个御营来,结果呢?这江南各处的阿猫阿狗都选进来了!就是没咱们爷们的份,你说气人不气人?”
朱松拉着马士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只是想看着这出戏究竟能闹多大。
无心一瞥马士英的时候,发现他被抹成灰色的脸都显得涨红了起来。
瘦长脸继续说着:“我说弟兄们!你们满打满算数数,二月初三搬到这来,有一个月吗?不对,二月初六!”
马士英都要气坏了,这群人明明正月就来了,怎么好意思编排的。
不过马士英气坏的目光终究是没有干扰到瘦长脸的发挥,其人还在说着:“还有御营的那群王八蛋,平日见了人,鼻子都恨不得抬到天上去,就这样的骄子,凭啥不让他们去打,让咱们去送死啊!”
“咱们是和这江南人长得不太像,不如他们水灵,脑瓜子也不如他们好使。可是凭啥每次吃亏的事,都得轮着咱们啊?好不容易进到御营了,难道现在还要咱们去送死吗?”
朱松倒是笑了起来,这人这嘴要是说脑瓜子不好使就是屈才了。
扭头对着马士英轻声吩咐道:“咱们先出去,去找他们的蒋总兵,然后再把朱成功叫过来。”
等着二人往外走的时候,还能听到瘦长脸喊着:“这别的不说,今天这皇粮老子才是吃着第一口呢!”这种撒泼打滚的话,抑或是“万一什么山东河南损失惨重,要咱们就地整编进去了,吃那么大的亏,谁能忍啊?”这样动摇军心的话。
又有两三十人往这边靠了过来,朱松居然看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云南来的将官问着混在黔兵里的云南人,朱松恰好听到了诉苦的内容。
“别说什么沐王爷的兵,咱们都是老乡,现在您二位才是贵人,我们都是烂命一条。”
“咱们的苦,你们二位爷是真不懂。这江南人排挤膈应的很,弟兄们到这快两个月了,基本没认识什么人。”
两位将官不由也尴尬笑着,胡一青直接说着:“别说你们,我们两个将官都被排挤的很!看不到我的地方,那些江南兵就管我叫骑牛蛮子。”
赵印选帮忙解释:“是因为他马小,像是小孩子骑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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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骑剪鬃马,敌呼为‘牛’;遇之,辄曰:“避骑牛蛮子!”
一青短小便捷,上马腾掷如飞;善用铁标枪,于数十步外取人,百发百中。——《后明史列传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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