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猿躁似调(完)
解学龙也很烦躁。
白日间衙门这么一出,可以说是在同僚前把脸面扫尽了,有人拿着这出事情说着自己刑部当得极不称职。
更过分的是,有人居然拿着生活作风想要弹劾自己了!
风花雪月,本身就是文人浪漫的事情。再说了不就是听听曲儿嘛,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忙里忙外,伺候了一会都察院那群老少爷们;忙进忙出,又在大理寺走了一圈使了好多面子,才算稳住这群同僚。
回到刑部,已经入了夜了,而且天上还飘着雪,解学龙骂着倒霉的同时,内心还隐隐烧着一股火。
真的是倒霉透顶,明明还有几天就是年节,就能休了假的,还要去找个花魁唱个冬去春来的,怎么摊上这么桩事情。
越想越气,索性解学龙就干脆进了刑部大牢,找起了常纯忠的踪迹。
而其人早无了白天的跋扈痕迹,在这么个冷淡的夜晚,蜷缩在茅草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天寒冻着了,还是对不日问斩这个结局心生胆怯了。
解学龙吩咐牢头拉过把椅子,然后招呼着牢头朝里面喊话,等到常纯忠转过身来,解学龙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老爷呢,是刑部的尚书,在文人雅士之间,又称作大司寇。在民间呢,也有人喊老爷是青天大老爷,或者直接喊老爷是阎王爷....算了,老爷我也懒得和你说这么多许多废话了。”
“你这般蠢猪,自己嫌活了五十岁活到头了。要去寻死,那便直接去寻死就好了,怎敢污蔑当今圣上是假的?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朋好友值得你挂念的么?”
解学龙从原来靠在椅子上,渐渐弯过腰来,越说越气:“当今圣上仁厚,若是换了其他人,你这九族还容得下?”
“而且老爷看到你进衙门的时候,都已经认出皇上来了,居然还敢污蔑皇上是假的?你这蠢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娘的,老爷是真想不明白,为你这破人破事,老爷我还要遭弹劾,白日间受了多少罪,你明白么?”
说到这里,解学龙恶狠狠朝着牢门踹了一脚,心情是愈发不爽利了起来。
常纯忠浑身震了一震,也开口喃喃道:“只有说皇上是假的,俺才能活命。”
不说还好,说了解学龙直接气急败坏。
“你这蠢驴能活这么大也是造化,似你这般蠢猪,若是活在布衣百姓家里,早就被拍花贼拐走了。不对,似你这般蠢货,便是被贼偷了也是不要的!”
“也就是本朝荫官,似你这般蠢驴才能任个洛阳的守备。真是呜呼哀哉,似你这般蠢猪居然还能居于人上,老爷真是替众生感到悲哀。”
“也难怪洛阳会失陷,有你这般的武将,便是再雄关险道,都是守不住的!”
常纯忠听到‘洛阳失陷’,终于是爬起身来,噘嘴说道:“我要活命的啊,我只有说皇上是假的,我才能活!”
解学龙要被气晕过去了,又用力踹了两脚牢门:“你以为,宣判你死罪的人只要是假的,你就能活命了?”
常纯忠愣住,思考了一小会,居然点了点头。
解学龙猛地一下站起:“换谁是皇上,也不说是皇上了,就你这样的供词,随便找个七品的知县过来,你都休想活命!”
常纯忠茫然,解学龙继续说道:“你犯的事,换谁能容你?刑堂上供认不讳还不思悔改,怎么你就能想出一招,污蔑当今皇上是假的,就能逃罪了?”
常纯忠颤颤巍巍说道:“你是说,换了其他人当皇上,那我还是逃不了?”
解学龙又一脚踢在牢门上,心里想着:这群荫官的武将全是白痴吗?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常纯忠突然一下挣扎动了起来:“对啊,万一真换了别人,那还不认识我呢?我咋办啊?”
解学龙自嘲了一下,换是前些日子这时候,自己已经在和歌伎之间聊点风月之词了,怎么就和这般蠢货在一起说话了?!
可是内心那团躁气还是不曾消散,不吐不快,居然搭腔:“诶,是这个理咯。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害得老爷我也有家难回。”
解学龙又指着刑部大牢散发在天上的臭味:“和你一起遭罪。”
常纯忠赶紧磕头:“我...罪将本不是这个意思啊,罪将以为犯的那点事儿根本无关紧要的。当年在洛阳,罪将还伺候过福王世子呢。”
解学龙眼睛中终于放出了光:“这么说来,你是认得皇上的,皇上也是如假包换的福藩亲藩,是也不是?”
常纯忠头点得和捣蒜一样:“那当然啊,一进衙门我就认出来了。”
解学龙坐了下来,心想着果然如此,又问着:“那你为何犯蠢?在刑堂上如此说话?”
常纯忠懊恼:“昨夜,有个公子和我...罪将说,明日皇上会亲自审罪将,罪将就想着皇上老爷肯定是念着旧所以来通知我的,让罪将招认皇上是假的,也是那位公子说的,还望老爷还我清白啊!”
解学龙哪里会信这般鬼话?只是敷衍说道:“不急,牢里的牢头换了班,等明天白天的时候就知道是谁在作祟了。现在老爷我有事情要问你。”
常纯忠继续连着点头:“老爷请说。”
看着这幅样子就来气!解学龙直接摇头:“眼下你酿了大错,而且又似你这样前一言后一语全然不搭调的,怎么证实你说的话是真的?老爷就问你,你在洛阳这么多年,有没有相识的人又见过皇上尊容,又能为你说情...”
说道情处,解学龙突然想到,自己为啥要搭救这般蠢猪?于是坐下来索性不说话了。
甚至有些懊悔,打算直接走人了。
常纯忠看到还有点希望,直接抱着头想了起来,乘着解学龙还端坐的光景,突然说道:“有几任河南知府!罪将跟几任河南知府,拜访过福王的王宫。”
解学龙有气无力说道:“有没有在南京任职的?”
常纯忠又抱着头想了一会:“有一个!有一个!有一个被废了籍在南京闲居的,现在不知道在哪。应该还没有起复。”
不过好奇劲谁都有些,皇上是真是假,解学龙还真有那么一点好奇,居然催促道:“叫什么名字?”
常纯忠抱头苦思:“罪将真记不得了,好像名字里有一个树字...又好像是木...对了,好像是花?对了!是草!是草!”
解学龙直接踢了一脚牢门:“什么树木花草的,到底叫什么?你不说来,我怎么知道是谁?”
常纯忠瘫坐在地:“罪将不记得了。”
饶是解学龙涵养十足,粗口都爆出来了,直接把椅子踢翻,然后在常纯忠的卖惨声中消失不见。
出了大牢,雪下得愈发密了。
解学龙也在思量着树木花草,心中想着怕不是只是一个偏旁吧?
虽然定下了寻觅的心思,不过解学龙的寻觅至少今晚要落空了。
因为这个曾任过河南知府的人时下确实不在南京,正在浦口骂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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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四年,士英升任严州知府,旋调河南。天启七年,母丧丁忧。——《后明史.列传卷九马钱高列传》